宁单的保密工作仿佛做得并不怎么好,大概出于他头次探病太过兴师动众,导致后期一些想要巴结他,求办事的人都以狗仔“追星”的毅力跑到了医院来扰乱“治安”。
这种事情,宁嘉懿以前其实也遇到过几次。这次也不例外。原本一见着那些企业家,大热天的提着大包小包来看他也不容易,还打算好好替宁单接待一下,但这边两条腿才刚溜下床就被夏炑的眼刀给刺得不敢动了。
“上床去好好歇着。”夏炑丢下这么一句看似十分理所当然的话便朝门口那成群结队的一伙人走去。
“…嗯。”宁嘉懿猫崽子般跳上床,盘腿靠在床头剥着香蕉看戏。
“抱歉,让各位白跑了一趟,他今天身体不是很舒服。你们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你?”男人在夏炑身上打量了一番,十分疑惑地问了句:“你是哪位啊?”
身后的宁嘉懿噗嗤笑出声。
这还算是个文明人,要是换作肥皂剧里的桥段,一般都是脸一横,用鼻孔看人:呸!你算哪根葱?也够格儿命令我?
夏炑回头瞪了宁嘉懿,后者立马就心虚地别过视线。
将一众人等堵到门外,夏炑才沉声说:“我是宁嘉懿的未婚夫。”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闪电足以将人给劈得外焦里嫩。
良久那些人的下巴才合上。
“…你可不会是在逗我们这些老头子玩吧?”
“婚礼的具体日期虽然还没定下来,但到时候还请各位一定要拨冗前来见证我与懿懿的结合。”
“啊…”男人就着挽起袖子的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定一定。”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宁嘉懿终于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伤口已经不疼了,但红痕还在,所幸是伤在背部,还能用衣裳挡一挡,至少能叫着看着不那么触目惊心。
夏炑办完出院手续回到病房没见着人,但卫生间的灯是亮着的,伸手敲门,里面却无人应答。
手放在门把手上一扭轻轻一推便开了。
宁嘉懿的衣服被撩到胸口以上,背对着洗漱台的镜子,脖颈向后拧着。
“懿懿?”
“啊…”从镜子里望见来人,宁嘉懿才有些尴尬地放下了衣服,又冲了一下手才往外走。
“你很在意?”夏炑把宁嘉懿拉了个踉跄。
“没有。”宁嘉懿故作轻松地笑笑:“不都说伤口是男人的勋章嘛!”
夏炑轻轻叹了一口气,突然张开双臂将宁嘉懿揽入了怀中。
面对夏炑这突然的举动,说不意外是假的。但他还是很顺从地将手揽在了对方的腰上。
“男朋友,这是在安慰我吗?”
“嗯。”
眉眼瞬间就弯成了月牙,宁嘉懿张开嘴,虎牙在夏炑肩膀上轻轻刺了一下:“谢谢,我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宁嘉懿感受着头顶酥酥的触感嘿嘿一笑,猫似地钻进夏炑的怀里:“男朋友,你真的好治愈啊!”
若不是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两人估计还得黏在一起腻歪了好一会儿。
夏炑有些念念不舍的放开宁嘉懿,有些不悦地掏出手机。
“哥哥哥!!”电话那头夏苒一如既往的聒噪:“快把手机给我嫂子,我有话要和他说。”
夏炑瞥了宁嘉懿一眼,语气淡淡的:“你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就好。”
“啊!”夏苒的小嘴撅的能挂油瓶儿,直把一旁咬着奶茶吸管的云杭给逗笑了。
注意到云杭探寻眼神的夏苒,红着脸吐了吐舌头,语气稍微温婉了些:“哥,我有要紧事。算我求你了。”
“…那行。”夏炑拿着手机轻轻一晃,宁嘉懿先是“嗯”了一声,便接了过来。
耳朵刚贴上屏幕,就听见那边夏苒元气满满的声音:“嫂子,祝你出院快乐。”
“嗯。也祝你快乐。”
夏苒用搅棍棒搅动着橙汁,有些遗憾道:“抱歉啊,下午还要回学校上课,就没办法亲自过去接你了。”
“怎么会…”宁嘉懿走到床边坐下,眼神却像是钉子般盯在收拾东西的夏炑身上就不曾移动了。
“苒苒有这份心我就很感谢了。改天要是有空,我再请你吃饭。”
“好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能我带一个人去吗?”
“云杭?”宁嘉懿笑了笑:“如果是他当然可以。”
夏苒娇憨地嗯了一声。对面宁嘉懿便借口要收拾行李挂了电话。
住院的这段日子里,宁嘉懿主动或是被动地置办了许多东西,当初来的时候就两个人,回去的时候,把东西往后车厢一放,险些车盖都锁不上了。
天气更热了。宁嘉懿摇下车窗,卷着热浪的风很快就掀起了他的头发和一角衣衫。
城市独有的景观倒退着远去。一个多月没出门的宁嘉懿却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不过……”宁嘉懿越看越觉得不对:“这好像不是回我家的路。”
“嗯。”
眉毛一挑,宁家懿在心中暗自吐槽:你倒是十分淡定!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
“我家。”
于是满脸问好的宁嘉懿小朋友就在事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硬生生地带去了夏炑的家。
没错,是有夏雄飞和吕岩两口子的家。
一路上宁嘉懿的心里都在打鼓。到了门口,更是怕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人都是汗涔涔的。
上次吕岩给他送汤,他呼呼大睡没见着人,而就在不久前他刚和夏炑确定了…关系。
也就是说,他现在就是肥皂剧里惯用桥段,丑媳妇要见公婆了。
“你在紧张?”
“……”宁嘉懿不自觉地握紧了夏炑穿过掌心的手。“我什么东西都还没准备。”
“你不会是在担心自己没给他们准备礼物而被讨厌?”
宁嘉懿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倒也不是啦…”
“呵呵。”
“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夏炑低头在宁嘉懿的额头轻轻一吻:“做我家的媳妇你什么都不用怕,也什么都不用管,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你尽管坐享其成就好。”
“你这个人…”宁嘉懿咬了咬唇,“真的是…”
“是怎样?”
“很坏。”
夏炑压向他,脸上的笑容邪魅又蛊惑:“哦?”
卡吧————
宁嘉懿想要接的话终于还是断在了喉咙里。
开门的是吕岩。
“怎么才到啊!来来来!”吕岩热情地抓过宁嘉懿的手臂就往屋里扯,“穿这个小兔子的拖鞋,这是我和他爸今早逛超市的时候专门为你选的!”
“哦…好。”宁嘉懿跟在吕岩的身后,低头乖乖将脚尖伸进拖鞋。意外的合脚!
就跟进了旅游观光区的,宁嘉懿觉得夏妈妈的口才简直就能跟金牌导游相媲美。
反观夏炑,他却十分自得,也是,毕竟是回了自己家,内心的感受与宁嘉懿的确是有些差异的。
刚进了客厅,里面就传来饭菜的清香。
站在桌边的夏飞雄却是比宁嘉懿更紧张,那两张合在一起的手掌都快要搓出小火苗了。
“夏…夏伯伯好。”
“啊…好好好。”夏飞雄点了点椅子:“先坐下吧。路上该饿了吧?”
“嗯…”宁嘉懿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就一点点。”
视线下移,在注意到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时,宁嘉懿还是哽咽了一下,偏头对上夏炑的视线,还是小声问出了口:“伯母他为了准备这桌子菜应该很辛苦吧?”
夏炑摇头。
宁嘉懿又往夏炑那边凑得更进了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菜不是我妈做的。”夏炑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以后你就知道了。”
为了接待宁嘉懿,夏飞雄可是拿出了珍藏了许久的茅台酒。
人刚在桌前围了一圈坐下,夏飞雄就兴冲冲地倒满了好几个白酒杯,然后拧上盖子,端起其中的一杯递给对面的宁嘉懿:“小宁,来,陪我喝一杯。”
“啊?…哦好。”宁嘉懿刚伸出去的筷子,还没夹着东西又收了回来,手指在桌面微微犹豫了片刻,刚要探身去接,就被旁边的夏炑给按了下去。
“爸爸,他才刚出院,还要忌口,你要是实在想喝,换我来陪你。”
夏飞雄砸了咂嘴,心想也是,小少爷身娇体弱,别到时候喝多了伤了胃又搞进医院就得不偿失了。
好久都没吃过这般热闹的饭了…宁嘉懿夹了块小炒肉放进嘴里,也不知道是辣还是心理原因,反正就是觉得眼睛酸酸的。
宁嘉懿平时在家吃饭,就总是一个人,刘婶心疼他,做菜也总是换着花样,又总拣他喜欢的做,但他还是觉得十分寂寞。
美食可以促进人分泌多巴胺,给人带来愉悦的享受。可就在宁嘉懿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刻,吃饭已经成为活着必经地一道工序。偌大的厅房,就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
“哟!小宁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啊?那要不下次咱换一家…啊!”夏飞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吕岩皮笑肉不笑地踢了个龇牙咧嘴。
“老婆…你干嘛?”回头有些委屈的用只两人可闻的声音小声问,却被吼了回来:“你说我干嘛?我到是要问问你刚刚说了啥!你这不是成心拆我的台吗?”
“我…”吕岩蹙眉一开口,夏飞雄立马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老婆大人都发话了,除了认错是正解,其它都是找抽。
“那个小宁啊,是不是这个肉太辣了啊?”吕岩给夏炑飞了个眼神: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未来儿媳倒杯水!
夏炑无辜躺枪。
饭后,宁嘉懿帮着吕岩把脏的碗筷搬进水槽,才刚挽起袖子就被吕岩押出了厨房。“小孩子的手细皮嫩肉的,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了,你快出去玩。”
玩吗?不太好吧…这样会不会显得他太好吃懒做了?宁嘉懿有些尴尬地放下袖子,视线在客厅里逡巡了一圈,最后还是只得迈着僵硬的步子回到了沙发。
夏炑将手里反复颠着的苹果凑到宁嘉懿的鼻根子底下,献宝似地:“香不香。”
宁嘉懿瞥了一眼旁边端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节目喝着茶的夏飞雄,屁股自觉地往另一边挪了挪,主动拉开了与夏炑之间的距离。
说句不好听的话,夏炑就跟宁嘉懿肚子里的蛔虫,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火眼晶晶。看得出来宁嘉懿的不自在,夏炑也不戳破,只是偷偷在肚子里憋着笑。
“刚才吃饱了吗?”
“嗯。”宁家懿点头,视线又一次瞥向了夏飞雄。
而端着陶瓷杯吸茶的夏飞雄心里也是一头的问号,宁嘉懿太过频繁地视线倒叫他疑心自己吃饭没擦嘴溜了满下巴油似的。
“菜都还吃得惯吗?是不是口味偏重了?要不我去给你切个水果压一压?”
“不…不用了。”
“啧。”夏炑伸手在宁嘉懿的膝盖上拍了一下:“乖。我一会儿就回来。”
“…啊?你去哪?我真不用!”
厨房。
夏炑推门而入。
“诶?你怎么进来了?”吕岩朝夏炑怒了努嘴:“你们怎么回事?都说了不用帮忙了!我一个人也…”
“妈!你误会了。”夏炑晃了晃手里的苹果:“我是来切水果的。”
“………嘿。”为什么得知真相反而心里更加不舒服了?吕岩将擦净的桃形碟放回壁橱,小声抱怨了句:“你呀,真跟你爹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知道哄哄人。”
“心眼也大!”吕岩啪地一声将帕子甩在灶台上:“居然敢留小宁一个人在客厅里,也不怕老夏盘他话呢!你看那孩子都吓成啥样了?”
夏炑在脑海里将宁嘉懿的举止回放了一遍,半晌才眯着眼睛评价:“话是有些过于少了。”说罢便拿起菜刀行云流水地将苹果削皮、切块、装盘。
回到客厅时,才发现两人虽然是坐在沙发里,但脊背却挺得一个赛一个直。
气氛一时有些焦灼。
夏飞雄觉得身为长辈,应当起个表率作用,所以主动和宁嘉懿搭话。
“扑克吗?”宁嘉懿摇头:“也不会诶。”
“哦哦…”夏飞雄拈起盖子抚去茶叶:“那你们屋头过年就没得啥娱乐项目吗?”
“嗯。”宁嘉懿扣着沙发一脸为难:“一般吃过年夜饭我们就各自回各自的屋了。”
如果妈妈还在,晚饭后大家还会围在院子里放烟花…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那抹烟火气都快在回忆的囚笼里消散失殆尽了。
“这个样子的嗦。”夏飞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来也是,宁家这么大个家业都是靠宁单一个人撑起来的,就算年节里估计也忙得够呛吧,哪还有小市民的闲情,没事摸摸牌、下下棋。
“在聊什么?”夏炑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先用果叉插了块水果递给夏飞雄。
夏飞雄以不爱吃甜的为由拒绝了。
手肘一个转向,宁嘉懿却忙不迭的接了过来。
“味道怎么样?”
宁嘉懿砸了咂嘴,笑着点点头:“还不错。挺脆的。”
收拾干净厨房的吕岩在夏飞雄的边上坐下,几个人又聊了些家常里短,过去未来,有的没的。
也觉得还没坐一会儿,时间却过得很快。
临走的时候,吕岩把夏飞雄叫到屋里提了好几箱子苹果出来,说什么都要宁嘉懿带回去给宁单两口子尝尝。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胜在一片心意。未来两家就是亲家,现在提前联络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宁嘉懿拗不过两位老人,只好连声道谢。夏炑开来车子,宁嘉懿原本是想合着那些保健品一起塞进后备箱的,而夏炑却非要放在后座上。
若非要问为什么…“因为这个和那些东西不一样。”夏炑说:“这个更'亲'一些。”
车子驶出夏家的小院子上了大路,夏炑低沉的嗓音伴随着舒缓的钢琴曲再次响起,“宁嘉懿,下次什么时候再去我家啊?”
“……我不知道。”宁嘉懿偏头看向夏炑的侧影,这个也要看你下一次发出邀请是什么时候了。
“我真的好久都没见过爸爸妈妈那么高兴了。”说道这里夏炑顿了顿,再次开口,声音就带着一些暧昧不明了:“宁嘉懿,我真想早点把你娶回家。”
接受到表白的人,耳朵唰地红了,他想说现在就谈结婚,为时过早,但…对于夏炑来说,他等待的时间真的太长了。
这对他很不公平。
最终,宁嘉懿还是没能开口给予回应,车子继续向前行驶,两人心中却都各怀心事。
宁家懿也不知道夏炑是怎么和宁单说的,居然放心地让他住在夏炑的房子里。
于是,曾经被宁嘉懿亲手抹杀的自己存在的痕迹,渐渐地又回来了。
夏炑每天下班一推开门,就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薄荷味道,那是宁嘉懿的抑制剂。
什么时候才能尝到宁嘉懿原本的味道呢?隐藏在薄荷味道下面的信息素究竟是怎样摄人心魄…夏炑逼着自己不去非分之想,可有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宁嘉懿、去触碰宁嘉懿。
他十分爱他。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的所有一切也都应该是自己的。这很自私,却又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