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在院里石桌旁坐下,大开的院门前不远处便多了个红色的身影,人还未走近便先听见那清扬的嗓音响起,调侃道
折颜“我当你闭了关,却不想来此做起了伙夫。嗯~香,真香~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啊。”
话音落,人亦进了院门。
红衣如火本已灼目,可这人的面容更是叫人移不开眼,这世间怕是再无人能将这红衣穿出如此风华来,端的是仙风道骨,端的是一派风流。伊洛望向他,眼中满是惊叹与好奇;而他也正打量着她,眼里是半是欣慰、半是调笑。瞧得伊洛脸皮红了一红。这境况有点像和情郎私定终身的小鸳鸯,却被爹娘抓了个正着。
墨渊“既然来了,便坐下来一起吃些吧。”
见状,墨渊指了指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石凳和一副碗筷,示意折颜坐下,也顺势解了伊洛的尴尬。
饭桌上,墨渊吃的少,时不时为一直低头吃饭的伊洛添点菜,末了,朝折颜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折颜其实也没吃多少,见好友看向自己的眼神,摸了摸鼻梁,回了一个眼神:我哪晓得这丫头脸皮变得这般薄了
折颜 “咳,我吃饱了,消消食去,你俩自便啊。”
说完站起身来,暗暗瞥了一眼小丫头,慢悠悠地朝院门走去。
伊洛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背影,转头问墨渊
伊洛“他是我的亲人吗?”
墨渊又为她添了菜,答
墨渊“嗯,你和我说过他于你而言,亦父亦友。”
伊洛“他是谁?”
墨渊“折颜”
伊洛“唔,没印象。”
伊洛苦恼的摇了摇头,又道
伊洛“我刚刚的举动可会伤害他?”
墨渊“这,你只能亲自问问他了。”
墨渊说着,向院门外瞥了一眼。
伊洛“哎,可他眼里那明晃晃的调笑瞧得我有些不自在啊。”
墨渊“何为不自在?”
伊洛“唔,就是那种——”
伊洛脸红了红,止住了话头
伊洛“嘿,我吃好啦,刷碗去啦。”
将碗里还剩的米饭几口扒完,收拾起来,见墨渊动手,连忙止住,说
伊洛“你歇上一歇,这种琐事我来就好。”
见小丫头进了厨房,折颜晃悠悠走了进来,道
折颜“我先不问你如何找到的她,为何小五身上一丝仙气也无,为何她三魂七魄只剩了一魂两魄?”
墨渊“我也不得而知,你为何会来到此处?”
墨渊叹了口气。
折颜“前日我收到消息,说你出现在凡间,我当时便觉着奇怪,昨日又收到消息,你走水路向东而行,在明水附近失了踪迹,与你同行的还有一女子。当时我便猜你怕是找着小五了,这便追了来,找到这还真废了点功夫,难怪我一直没有小五的消息。”
折颜坐了下来,一手支着头,眉目间有些困扰,挑目看向墨渊
折颜“你为何找到了她,却不带她回来?反而放任自己在凡间逗留,你可知——”
墨渊“我的身体我晓得,她只是想先回此处一趟,为何不顺了她的意。”
折颜“你,唉,我只当你这些年修身养性当真修了个清心寡欲,不想你骨子里的这份执拗依然不减当年。”
折颜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我当年之举是不是害了你与小五,看向墨渊,郑重道
折颜“墨渊,你可真的想清楚了?”
墨渊“嗯,我想给她——”
墨渊抬眼望着好友,眼里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话音未落,便听得厨房里碗筷坠地的声音,墨、折两人连忙往厨房赶去,却见一条黑影先他们蹿到了倒在地上的伊洛身旁。伊洛唇色苍白,额头布满了冷汗,神色极为痛苦。黑曜一双碧眸亮得惊人,饱含紧张与担忧,抬头拱着伊洛的身子,想将其挪到背上,一如三十年前从江边将她救起。
见状,墨渊上前抱起了伊洛,对黑曜说
墨渊“我们跟着你。”
碧眸深深看了墨渊一眼,黑曜率先向前跑去,墨渊抱着伊洛与折颜一道紧跟其后。这山林布了阵法,折颜先前便体验了一番,不想通往山上的阵法更是精妙,跟着前边的大黑豹,三人来到一个洞前,甫一靠近,便觉察到了那熟悉的醇厚温和的灵力,灵力包围了三人,毫无阻碍地窜进了墨渊的经脉,修补起来。
黑曜抬了抬头,示意两人跟进来,行至深处,灵气更甚,幽幽荧光围绕之处,是一口青铜大鼎,大鼎因三人的到来发出低鸣,墨渊与折颜似有所感,对视了一眼,眼里担忧尽数化去,再往大鼎看去,鼎中渐渐升起了金光,一股灵力自墨渊怀中托起伊洛向大鼎靠近,最后停留在上方,金光缓缓融入伊洛的身体,若仔细看,那金灿灿的正是伊洛少了的魂魄,可也只是一魂四魄。
原来当初白霁自解封印后,受伤不轻,落入若水,顺流而下进了放皋山境内,这里的黑豹一族本就是神农鼎的守护神兽,得到预示,黑曜救下了白霁,将其带进了封印神农鼎的山洞,神农鼎治好了白霁身上的伤,也为她聚起了魂魄,奈何尚未聚完白霁便离开了,成了伊洛。尽管伊洛身上并无法力,再次相遇,黑曜还是认出了她,便留在她身边守着她。
折颜“你去休息吧,我守着,小五带你来这,想来也是欲为你疗伤,你可别辜负了她一番苦心。”
折颜坐在石床边上,为伊洛诊了诊脉,恩,脉象平稳,并无大碍,放下她的手对站在一旁的墨渊说到。
墨渊“好。”
墨渊应了声,行至不远处坐了下来,入了定,修炼起来。折颜默默为他加了个结界,自己则好好打量起了沉睡的伊洛来,心道:小丫头,我总算是找到你了,这些年,你受苦了。好在,墨渊他,是个值得托付的。
黑曜则懒洋洋地趴在洞口,竖耳听着里边的动静。
*****
三个月前,离怨死于玄女之手,擎苍功力大增,渐渐苏醒过来,虽依旧困于东皇钟里,却阻挡不了他的野心,自察觉到墨渊醒来,擎苍更是抓紧了修炼。
再说处于另一空间的白霁,自从东海瀛洲回来便因虚弱至极而彻底陷入了沉睡,丝毫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近日,沉睡中的她皱了皱眉,感到一阵不舒服。
白梓婳不知,自她沉睡后,东皇钟内的灵气丝丝缕缕涌进她的身体,将养着她虚弱的魂魄,如今的她早已与东皇钟连为了一体,钟内细微的变化自是逃不出她的眼睛——东皇钟内里灵气混入了些许鬼族气息。
这一想法令白梓婳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在何方,白梓婳一个激灵:擎苍他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擎苍打算的极好,若将自己的命魂与东皇钟连到一起,自己一旦出事,东皇钟自会祭出,这一来可以威慑敌方,二来即便是死,能拉上一个尊神垫背也算值了,擎苍太了解九重天上的那位了,那位可是惜命的很,若真有人站出来封印东皇钟,不是墨渊便是东华,墨渊自七万年前一战,只怕伤得不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却独独算漏了同在钟里的白梓婳。
见擎苍不知为何功力大涨,白梓婳心头隐隐冒出个想法来:莫不是夜华已经成功,师父已经醒了?若真是这般,擎苍破钟而出只是时间问题了,根本不会到下一个七万年,自己也当有所准备才是,只希望别再出什么变故才好。可这天,往往是不遂人愿的。
*****
大紫明宫
属下甲“君上,属下已在大殿前搭好了祭坛。”
离镜“好,很好,幸亏你们在七日内日搭好了祭坛,也幸好父君仍在东皇钟内,尚未冲破封印。”
鬼界一角,两位鬼将把手底下的兵聚到了一起——
属下乙“七万年了,当年若水一战我们死了十几万人,都是谁害的!天族!…… 老鬼君还在的时候,我们何曾受过这些?”
属下丙“对!对!”
属下乙“我们的老鬼君终有一日会同红莲业火一起回来,打败天族,统一这四海八荒!”
属下丙“鬼君退位!鬼君退位!”
祭坛
属下甲“君上,大紫明宫外聚集了很多暴徒,我们该怎么办?”
离镜“你们要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七日内,守住大紫明宫。本君要用这七日让天下不再彤云密布,还鬼界一个太平。”
离境平静地吩咐着,一步一步走上祭坛。
父君,既然你当初用你几个孩子做练功蛊,就该想到这一日,也只有我们几个的血,能召唤你的元神,请回到你昔日称君的大紫明宫,和你的儿子离境做个了断吧。不管是我母妃的命还是大哥的命,你我父子都该把这一切都彻底了结了。
东皇钟里,擎苍只觉元神一阵刺痛
擎苍“离境!你个逆子!竟敢用自己的血召唤我的元神,你要干什么!我不该在七万年前放过你这个逆子!”
父君,不要挣扎了,请回这个因你七万年前一场大战而萧条的鬼界、这个早就人气散尽的大紫明宫吧。
你个逆子!你是要本君杀了你吗!
*****
东华携司命与凤九来到了若水河畔,天枢星君携一方土地与素锦迎了上去
天枢星君“帝君。”
东华望了眼红光大盛的东皇钟,问
东华帝君“昨夜如何?”
司命“昨夜波涛汹涌,乌云密布。此情景让小仙心中很是不安。”
东华帝君“本帝君如今法力尽失无法探出东皇钟内的情形,可看这天象,擎苍的元神极有可能已经稳固,将要冲出东皇钟了。”
司命“要探这东皇钟的情形就得用追魂术,小仙也不会施此法术啊。”
司命瞅着东皇钟苦恼地叹了一句。
东华帝君“司命,你现在就去十里桃林,去请折颜上神来。”
闻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凤九站出来行了个礼,说
白凤九“帝君,凤九会追魂术。”
东华帝君“你?”
白凤九“在十里桃林时,折颜与姑姑教过凤九这门术法。”
说完,凤九转身向东皇钟飞去,却撞上一个结界,经凤九一撞,一个阵法显露人前,阵身泛着幽幽冰蓝色光,繁复的梵文浮现出来,东华眼前一亮,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阵法,他暂未看出门道来,这阵身灵力充沛,也不知出自谁的手笔,倒是一个妙人。
凤九懂的阵法不多,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可这阵法周身气泽却像极了大姑姑,凤九不由唤出声来,压下心头涌起的复杂的情绪,凤九隔着结界施法,探出的结果却是——钟里没有元神。
*****
擎苍的元神被粗重的铁索五花大绑,困于祭坛之上。
擎苍“逆子,你竟敢拘禁本君的元神”
离境站起身,手负于背后,淡淡道
离镜“父君,别来无恙。”
擎苍被他这副模样惹怒了,挣脱铁索向他扑去,却硬生生从离境的身体穿了过去。
离境勾了勾唇角,轻提了句
离镜“你别忘了,如今你只是元神在这里,碰不到我。”
擎苍怒目圆睁
擎苍“本君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七万年前放过了你。”
离境横眉冷对,回道
离镜“错了!你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从小将我养大,你想用我来增进法力对不对?哈哈哈,养子为蛊,全天下最狠毒的父君舍你其谁!”
离境祭出了自己的长剑,剑尖直指擎苍,一双明目盛满了怒火——
离镜“你穷兵黩武,一夜间损失鬼族十几万将士,该杀!”
言毕,挥剑向擎苍砍去,剑刃划开了擎苍的盔甲
离镜“你养子为蛊,凶残至极,该杀!”
又是一挥,擎苍躲闪不及,剑尖刺伤他的右臂;
离镜“你明知道红莲业火会毁了四海八荒,却毫不犹豫地想要天下人为你陪葬,该杀!”
离境挥剑刺向擎苍心口,划出了一道口子。
擎苍大退了几步,气红了眼,吼道
擎苍“逆子!你忘了为父的养育之恩吗?你忘了身上流着为父的血吗?你想弑父?真是大逆不道!”
看着离境惨白的脸色,又冷笑道
擎苍“你用尽全身的血召唤我的元神,你又能活多久?”
哪知离境毫不在意,大笑三声,道
离镜“哈哈哈~好!那今日,你我父子,就在这里同归于尽吧。”
大力砍下的剑被架住了,离境瞪大了眼
离镜“方天画戟?!”
擎苍“没想到吧,我虽碰不到你,难道这方天画戟也伤不到你吗?离境!我要你的命!”
擎苍邪佞一笑,朝离境挥去,离境被戟身打退,跪在了地上,嘴角涌出暗红,擎苍站在祭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离境,道:
擎苍“真是乖儿子,我原本没有这么快冲出东皇钟,多亏了你,你只要把命给我,为父就多了十几万年的修为,今日,就是为父大仇得报的日子!”
说着再次抬戟向他砍去。
“锵!”
擎苍没想到这种时候竟会有人冒出来救这个逆子,来人一身暗红长衣,身材窈窕,一看便知是个女子,她手持离境脱手而出的长剑,挡住了自己的长戟,护住了身后的离境。
擎苍眯眼,瞪向她的眼中杀气凛然
擎苍“你是何人?”
白梓婳“过路人。”
女子红纱蒙面,一双猩红的眸子毫不示弱地回视过去,眼中的肃杀较擎苍更甚几分。
离境单膝跪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身影,心下已经笃定,他并不认识此人,可为何,这背影竟有一丝熟悉?只是现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擦了下嘴角的血,哑声道
离镜“姑娘,此事与你无干,还请速速离去,你打不过我父君的。”
擎苍“既是路人,便只管走好你的路,我可以放你离开。”
擎苍撤开长戟,换了攻势,边打边说。
白梓婳“哼,我离不离开,与你何干,难道你认为,你拦得住我?”
女子冷哼了一声,提剑迎上,眼中染上了几分战意,却不屑嗤笑。
擎苍“哼!那便先料理了你,再去处理那个逆子!”
离镜“姑娘,你小心!”
离境见擎苍招招毙命,朝女子提醒到,接着挣扎着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想过去帮她一把。
却不料那女子将擎苍引至远处后,朝他丢出一道术法,让离境消失在了原地。此举彻底激怒了擎苍
擎苍“你!”
攻势更甚。
女子急忙躲闪,提剑格挡,不想面纱被凌厉之气滑落,擎苍见着了她的脸,面色铁青
擎苍“曦钰!你三翻四次坏我大事!”
白梓婳勾了勾唇角,躲闪之中,面不改色地调笑道
白梓婳“承蒙老鬼君看得起,不过,先不陪你玩了。”
话未落,将剑朝擎苍掷去,趁擎苍躲闪之时,转身迅速掷下一道火障,离开了此处。
烈火障后,只听得擎苍响彻苍穹的怒吼
擎苍“曦钰!不杀你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