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多年后
十月初八,普天同庆,四海同贺。
青丘一派喜庆,东荒万民拖家带口,一早聚在狐狸洞外,洞内,白浅自顾自地摘下了手上华美的配饰,只余左腕戴着个玉镯,触手生温,那是她姐姐准备的贺礼;一袭红纱嫁衣,金色绣线勾勒出凤凰展翅的盛况,雍容华贵。在凤九的搀扶下,莲步轻移,上了婚车。
天族高层均知,自青丘六殿下白梓婳魂散,狐帝白止唯剩白浅一女,更是珍爱之,大婚之日亲自送嫁至天宫和青丘交界处。而天族这边欠了这位五殿下一个天大的人情,便需择一位身份尊贵,位份可与青丘狐帝相匹之人,先一步迎接。
交界之处,墨渊头戴白玉冠,一袭月白金蚕龙纹锦袍,碧玉镶嵌金蚕云纹腰带,配上一块精致的玉佩,一个香囊。那个香囊并无什么异常之处,只是用了喜庆的红色,面上绣着一瑞兽的图案,它们针法活泼,清雅灵动,栩栩如生,再细细一嗅,更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材的味道。见婚车驶近,墨渊浅笑着迎了上去。
天界霞光万丈,三十六只五彩鸟在天门外盘旋,鸣声如曲,东华已在宫门处等候,夜华当按照礼仪在凌霄大殿门口相迎。
喜宴之上,珍馐佳肴,琼浆玉露,丰盛隆重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天宫宴请,诸神众仙无不感慨,这次天君、天后大婚,天族真是倾了合族之力,真乃六界盛事。
席上,墨渊浅笑着饮下了杯中的佳酿
墨渊‘十七出嫁了,你曾说过希望你姐姐的婚礼是这四海八荒最盛大的,一切如你所愿。’
五千年后,伊水河畔
村子还是那个村子,一如既往的安宁和乐,族人却早已不是当初的族人了。
老村长飞升前,将族长传给了伊枢,并将族长世代守护的秘密告知了他,由此又传了四代,一是关于神农鼎;二是关于一个约定。
放皋山内有一族群,名曰“迫落”,族内长老五名,五长老属黑豹一脉,世代守护神农鼎,确切地说,是守护其少主。第二次神魔大战后的这几十万年里,两族一直有着牢不可破的约定,即:神农族保其少主尸身不腐,迫落则护神农一族不受外界侵扰。
提及定下约定的情景,那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万物以之生,五行以之成。
其后,经洪元、太初、太素、太始、太极五大时期,大道化生阴阳二炁,神魔由一家分裂开来,形成天地。这便是最早的一次神魔大战,亦称“龙汉初劫”。
鸿蒙开辟后,神族东皇太一主宰三界,魔族十二祖巫为了争夺三界主宰之位,掀起战争,参战神魔同归于尽。这便是第二次神魔大战,亦称“巫妖大战”。
十二祖巫之下,另有八大魔帝,即:东方青帝、西方白帝、南方赤帝、北方黑帝、西北浩帝、东南吴帝、东北仓帝、西南黄帝。
“迫落”二字正是为了纪念东方青帝,迫落万邢;其人善战,有勇有谋,征伐之中,连同合族青壮一齐战死。因所造杀孽过重,大道降罪,当时是,万邢膝下一幼女,名唤虞姚,时年九千,欲凭一己之力担下重罚。大道悯其良善,允其轮回,济世救人,集大功德一万八,小功德三万六,方可抵消其族罪孽。
迫落族老少感其少主之恩,欲存其体,遂夺神农鼎,与神农族交手多次,死伤各半;后双方各退一步,迫落迁徙至放皋山,定下协约,不理世事。
十四万年前,虞姚魂魄归体却恰巧碰上神农鼎器灵出世,两者命魂交织,于桐华腹中合为一体,虞姚本是魔族,东皇钟内里戾气过重,二者气泽最易相融,遂出现命魂游于本体之外。
*****
碧空,晴虹万里
海岛中心的一片湖中央,有一颗纯粹的白蛋蛋,没有瑰丽花纹,却有一阵阵震撼压迫的气势从这颗蛋上波及开来。
这是神农鼎内的一片空间,以雷霆之力和龙族的威压日日夜夜地浇灌着,伴随着细碎的蛋壳破裂声,一条青色的小龙挣扎着爬了出来,“噗通”掉进了湖里,只见清澈的湖水之下,游弋的青色身影越来越大,搅得湖面波涛汹涌。忽地,飞天而起,青翠玲珑的龙身如同一条精美的玉练,在空中不断翻滚。它的身影形成一道道美妙的幻影,每一道龙吟都令大雨倾盆。它微微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峥嵘气势随之逸散开来。
青龙落地之时,却化成了一名女子,她身形清挺,一身古朴的墨袍亦遮不住骨子里的那份清雅矜贵,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乌黑柔顺,远远看去,竟十足像是一幅水墨画——悠远、随性,却又带着几分冷清。
女子抬手收回蛋壳,打量着四周,似是注意到了什么,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于空间之内,随着她的离开,空间亦化作虚无。
*****
放皋山
夏夜凉风习习,林中香气微微,忽闪忽闪的萤火虫穿梭其间,湖中缀满天上的繁星,与清凌凌的湖水互相映照着。虞姚半倚着石块坐于湖边,长长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着,湖面波光粼粼,荡漾着天地间的一切,朦朦胧胧。
女童“阿爹,你可会布星辰?”
稚气未脱的女童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遗憾地嘟哝。
大汉“怎么?如今的穹顶不好看吗?”
一个粗豪中带着丝笑意的深沉男声耐心地反问。
女童“昨晚阿娘讲故事,说天界银河璀璨,在凡人眼里,便是繁星密布,好看的紧!这穹顶固然是好,可是女儿偶尔也想看看别的景致呀。”
提及原因,女童兴致勃勃地说着,眼里满是憧憬与希冀。
大汉“姚儿,我们魔界之人本就喜暗,与其耗费精力去追求那些华而不实的景致,倒不如阿爹带着你一起修炼,你早一日可以自保,我与你阿娘也就放心了。”
男子蹲下身,望着女童,笑着将女童的意图戳了个对穿,还不忘规劝道。
女童“那好吧。”
女童只得无奈作罢,牵上眼前的大掌,率先走了几步。
大汉“姚儿,等一等。”
似是不忍见女童失望,男子拉着她行至湖边,大手一挥,漆黑的湖面泛起白光,眨眼之间,星星点点闪烁着光芒东西出现,像无数银珠,密密麻麻镶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再一眨眼,则出现了一条淡淡发光的白带,横跨繁星密布的天空。
女童“阿爹!”
女童惊喜万分地扯着男子的手唤到
女童“这便是星星与银河!好漂亮!”
激动不已的她抱住了男子,目光却不离湖面
女童“谢谢阿爹!”
大汉“你啊。”
男子见状,叹息着宠溺地揉了揉女童的发顶,任她瞧去了。
有些人有些事,即便过去再多岁月,想起时,那画面依然鲜活如昨日。
黑曜“少主?少主?”
自醒来至今,三个月疏忽而过,物换星移,对着族内众人,虞姚总有几分隔世之感。
少主“嗯?”
她回神望向说话之人,是族中五长老,黑曜。
黑曜在心底叹了口气,少主又走神了,他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其实,他还是理解少主的,打个比方,就像娘亲还在时,他也会时不时溜到人间玩耍,站在废墟之上,忆起昔日的繁华,他也会不适应。更别说少主为了他们,刚成年便不得不陷入沉睡,如今功德圆满,可二十万多年呐,早已物非人非了。
黑曜挂上自己明亮的笑容,道
黑曜“少主,你从醒来至今一直待在山里,闷了吧?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名山大川也好、天上人间也罢,只要你想去,我陪着你呀。”
虞姚想了想,如今与神农族关系和谐,族人安居乐业,几位长老把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反观自己,无所事事,遂点了点头。
黑曜笑容更加明媚了,欢快道
黑曜“得嘞!我这就去和大长老说去,然后收拾行李,咱明日就出发!少主你今夜好好休息哈!”
————视角转换————
醒来的这几日,有许多需要适应的地方,不知不觉间长大的身体、体内积攒的修为、完全陌生的族人与环境……
其实,我当年之所以选择承担天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随爹娘而去,可我活了下来,在魔族势微的时代。身为一只上了年纪的魔,我认真地思考过自己这个物种,魔之本心本就是率性而为,无甚拘束,狷狂也好,弑杀也好,即便如我这般无为也罢,都是随心所往,尊崇本心罢了。我眼下没什么大志向,族人安好,一群魔安安稳稳地关起门来过日子就是了。
辞别诸位长老和送行的族人,出了放皋山地界,黑曜忽然停了下来,问我可想好去哪。
去哪?我也不知道,本想答:你决定就好,谁知,开口却变成了
少主那便一路往西吧。
话已出口,那便不改了,去哪不是去呢。
可真正引起我兴趣,下定决心往西走的,还是小黑长老的反应——我话音一落,只见他那原本笑弯了的眼以一种极为迅速却又甚是和谐的方式瞪得圆溜溜的,那清秀俊俏的颜此刻似乎只想表达四个字:不可置信。
我笑着,屈起食指熟稔地轻敲了下他的额头,表示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黑曜总是有引人发笑的本领,而对于自己面部表情的管控更是令我叹服,似乎只要他想,他总可以调动面部的每一个部位,做出一些很夸张的表情,惹人发笑。他就像巳时的阳光,明亮、温暖却不咄咄逼人,与他在一起总会活得很轻松。
小黑长老状似委屈地揉了揉额头,嘟囔着问我,可是确定了要往西走。见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他表现得就像一株被烈日烤蔫了的草,瞬间丧失了活力,他说,若是往西,一路上会经过青丘、鬼界还有……昆仑山,再走便会经由十里桃林又绕来;又道那四个地方,有三个都是神仙之所,几乎汇聚了这四海八荒修为最为高深的几位上神。
虽然感知到了小黑长老提及“昆仑山”时的几分犹豫与不情愿,但我未曾深究。想着毕竟我是长辈,还是应当有几分长辈的样子,于是抱臂,很是和蔼地问他想去哪。果然,小黑长老又眉飞色舞起来,兴致勃勃地报起美食名来,数着数着,忽然停了,十分有兴致地对着我说
黑曜我们去青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