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起身时,木椅在石质地面拖出绵长的刮擦声,犹如钝指甲划过腐朽的木头一般。听得斯科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埃利斯几乎是立刻冲上前,伸手拉住瑟维的领口——那布料上还沾着潮气,黏糊糊的,凉得像块冰。
埃利斯的指节泛白,呼吸里裹着颤音,“你个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杂种。”
瑟维只是顺着埃利斯的动作并对对方进行了一番打量,没去挣脱,只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袖口——其上沾着一抹暗红。请放心,那是方才切肉时溅落的酱汁,并非血迹。“我没有颠倒黑白。”他的语调依旧平稳,显得他的瓦隆口音淡定的要命,“列兹尼克最后喊得是你的名字。”
一片哗然。原本准备离开的求生者们不由自主堵在了门口。
埃利斯的脸瞬间失了血色,下意识松开手,往后踉跄半步。周围响起细碎的私语,玛尔塔抱着胳膊立在人群外侧,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圈,又落向弗雷迪·莱利——方才投票时,莱利是第一个举手怀疑瑟维的,此刻却倚着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像是在藏什么要紧物事。
“肃静。”夜莺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不算响亮,却让所有私语都戛然而止。她起身时,黑色长风衣掠过椅腿,卷来一缕刺骨的凉意。
杰克突然来了一句:“会议后的争吵并不能改变今天的结果,如果有什么意见就请明天再说。”
斯科特的目光随着杰克移动,对方并没有起身,只见他指尖在身侧轻轻蜷了蜷——那是握刀的姿势,尽管此刻杰克手中空无一物。他忽然想起以往杰克切肉的模样:每一刀都精准避开筋络,仿佛在处理什么易碎的工艺品。
“说得对。”夜莺理了理裙摆,先前的耐心已耗得精光,“既然投票打平,今夜便暂不淘汰任何人,但不排除会被杀手盯上。”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里藏着几分愉悦,“祝诸位都有个美好的夜晚。”
最后几个字说得轻飘飘的,却让刚走在门口的何塞打了个寒颤。他刚跟着科尔温走到门口,听见这话又停住脚,压低声音问:“她一直都这样?”
科尔温回头瞥了眼,确认没人留意他们,才凑到何塞耳边:“也不是。只是夜莺小姐今天心情有点遭。”
何塞回想起夜莺在会议上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像是在判断他算不算“自己人”。“那信上说的……”他还想追问,却被科尔温拽了一把,眼神示意他别再多说。
大楼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艾米丽提着医药箱走在前面,斯科特快步追上去,声音压得极低:“艾米丽小姐,您带没带镇定剂?我总觉得今夜不太安全……”
“带了。”艾米丽从医药箱里取出个小玻璃瓶针筒,里面装着半剂量液体,”她把针筒递给斯科特,又补了句,“我相信你不是杀人犯,幸运儿。所以我愿意把我的医疗用品赠予你,记得使用完之后扔掉,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斯科特接过针筒,握紧,手心沁出冷汗。他想起杰克在牛肉上撒胡椒的模样,那般从容,优雅,行为举止跟富商老爷们别无两样。前面的仿佛今夜的危险与他毫无干系。他会怕这些吗?或许杰克的自爆身份保护了自己,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作出让人憎恨的动作。
瑟维和埃利斯解决完矛盾后被夜莺强行拉开,前者往西边走,后者朝其相反的方向走去。路过走廊拐角时,瑟维突然停住脚,回头发现贝坦菲尔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块手帕,细细擦着袖口,看起来像劳伦特小姐的东西。他咪起眼,注意到那袖口沾着一抹深褐污渍,既不是番茄酱的艳红,也不是辣椒粉的橙黄,像是干涸的血迹。
玛尔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眼望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随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门发出“咔嗒”的锁门声。瑟维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他的房间是带有密密麻麻斑驳黑斑的木质门,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1306”。
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像是多年没开过窗。
与此同时,埃利斯正对着门板发脾气,一脚踹上去,门板发出一声闷响。“我不能让所有人都怀疑我……!”他低吼着,却突然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很轻,恍如赤脚踏在石板上。他身体变得僵硬,连呼吸也不敢出。埃利斯只好把自己身子贴在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一道黑影从走廊尽头闪过,个子不高,穿着黑色的衣袍,手中似握着什么东西,瞧着像小刀。埃利斯的心脏狂跳起来,慌忙退到房间深处,把椅子抵在门后,又摸出火柴,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烛火摇曳着,将房间里的家具映得变了形。埃利斯死死盯着门口,突然听见窗外隐约传来低声啜泣,像是一名女人的。他猛地回头,见窗户上贴着一道黑影,没有脸,一颗似头颅般形状的阴影透过烛光打在墙壁上,几乎遮住了窗户的阴影。
“啊!”埃利斯惊呼出声,手里的火柴掉在地上,火苗瞬间熄灭。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唯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照亮黑影模糊的轮廓。他摸索着抓住椅腿,紧紧抱在怀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加上埃利斯本人有着发达的上身肌肉,显得十分滑稽。
斯科特躺在房间的床上,手里攥着艾米丽的药剂。手抖得,只是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窗外的风声很大,夹杂着隐约的哭声,还有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是正往他的房间靠近。
突然,敲门声骤然响起:
“咚、咚、咚”,
三记轻响。
接着是“咚、咚”,
两记重叩。
斯科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咬住嘴皮,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敲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像是要把门板砸破一般。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指甲刮擦门板的声响,尖锐得令人作呕。
斯科特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杰克的脸和爪子,闪过艾米丽的叮嘱,闪过列兹尼克冰冷的尸体,闪过倒在他面前的同伴的脸。他清楚,今夜绝不会平静,而那个藏在众人中的凶手,此刻或许正在某个角落,寻求下一个目标。
门外的刮擦声消失,斯科特才敢喘口气。他缩在角落里不敢抬头,等了好一会儿才摸出火柴,点燃蜡烛,看着烛火摇曳,突然发现烛光里映出一道影子,正贴在他的窗户上。
他猛地回头,见到一张带着杰克面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