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子也许就出在下一站。
可能只因为这是逃不过的劫。
不管前世来生是否有纠葛,这辈子,总要互相伤害一次,才能明白,生和死,哪一个对。
——是为心念
露月坐在碧天客旅之中,往来各式各样的人族、魔族和妖族给她带来了些些不安。趴在凳子上的蓝色大鱼摇身一变化成了一只黑色猛犬,摇着尾巴依偎在她身边,权当自己是她的安慰剂。
她翻了翻包裹,庄周留下的盘缠还足足够她走几个月。可惜庄周走之前没想到,这张脸比起她自己原来的脸要能惹是生非得多。
譬如现在的麻烦。
这货是醉酒生事,见月月模样长得好,便来耍一耍无赖。不过这赖皮大叔比较幸运,在黑菜发威咬他之前,便有一个高个子帅气的白衣褐发哥哥飘了过来,一脚把他踹了老远。黑菜歪了脑袋想,那人应该伤的不轻,起码三天才能恢复。可若是被黑菜这么只魔犬咬了,怎么说不得在床上躺个一两个月?
她愣了愣,试图上前感谢,却见白衣哥哥扭过头来看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过之后,说:
“你这衣服,像极了我一个故去好友的装扮。”
她又愣了愣,想起了之前庄周教她说的,便认真道告诉他说,这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送她的。
“那人发色如何?是不是身边常带一条大鱼?”
她被小哥哥急急地追问着,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脚边黑菜的神色,又回忆了一会儿,想起家乡常在河边钓鱼的硕爷爷,一本正经地编瞎话:
“一头白发哦,经常带一柄鱼竿和一箩筐鱼,而且有口头禅是…很久很久以前…”
哥哥摇了摇头,十分惋惜的样子,又看到她身边对着他呲牙咧嘴的大狗,一脸嫌弃的表情:
“让你的狗离我远点。”
他的表情不只嫌弃,在月月看来,还有些像小时候被隔壁家的鸡啄过的自己的表情…原来他怕魔犬。
不过,幸好他没有看到黑菜从鱼变成犬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身上的衣服,帅哥哥说要带同去决斗圣墟的她一起走,她低头看了看黑菜的反应,待它表示同意后,像模像样地假装思考了几秒,然后认真地点头。
这哥哥路上完全不说话,一路上只有她盯着他几次三番被风吹起的冉冉轻白色后摆,然后想想大概几秒钟能落回来。
可能是之前受伤太重,内里虚耗很大,所以三天的路程,她起码有一天都是被体格庞大的黑菜驮着走的。这就让这白衣剑客不乐意了,他本来就不大看好月月,看来同样是穿着这身衣服,能成盖世之姿的,唯独“她”一个。于是越发用后脑勺对着月月了。
圣天华盖之下,大红地毯铺陈,各式各样的人或大耳朵妖兜兜转转踩过去又飘过来,看的她眼花缭乱,一只蹦蹦跶跶的长耳橘色兔姐姐撑着伞飘过来,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然后,甜甜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李白哥哥,这是你新罩的小妹妹吗?还给她穿上这样的衣服,不怕猴哥哥找你打架吗?”
李白飘袂的衣角闪了闪,眼光一晃,一丝喜意随着一抹身影一闪而过。
“小离你先带她去登记,我看这丫头实力并不怎么强,连武器都没有,竟然有人要她来参加决斗之战。”
小离耸了耸肩,塞给黑菜一根胡萝卜啃着,拉了月月的手就往红毯大殿侧面的小道走,笑道:
“看李白哥哥的样子,肯定是那一双尖锐的眼瞟见了厉害的角色,然后去找人家一比高下了。估计等你下次见到他,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顿了下继续说:“嗯,他难得会关照关照别的女孩子,我给你说哦,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他,不然,面对他的一大群粉丝妹,心里会特别难受的。我们几个跟他比较熟的都一致认为,他和某只狐狸才是天生一对。”
一路上都没听他说几句话,这突然听了别人对他的描述,月月有些好奇,一不小心就问出了口:
“狐狸?”
小离眉眼都笑了开,嘻嘻着回答:“以后你就知道了。对了,我叫公孙离,你可以叫我小离,你姓什么叫什么,跟我说一说,我好给你填报名单。”
眼见着小离和报名处的办公人员讨价还价,说姓月名月也是可以的。月月怯生生地看了周围,鼓励自己一定不要怕,加油加油,结果黑菜突然就咬了她的蓝靴边,一步一挪地把她往墙角后拖。
她趴在黑菜背上,忽然听到小离的铃音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猴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庄周那家伙,好像有事瞒着我,我想借他的鱼用一用,可他死活不愿见我,还把鲲藏了起来。”
她听到这里,心咯噔一声,低头看黑菜高兴地朝她摇尾巴,原来当初庄周交代的后事是这个。
“咦,月月呢?”
她听着小离叫她名字的声音渐去渐远,探了探头,可那个猴哥哥还没有走。
她又躲了回来,摸着黑菜的毛,一嘴一嘀咕地对它说:
“原来这猴哥哥真的是只猴子,脸上毛茸茸的有点儿可爱,可头上的金箍…有点儿丑。他是坏人吗?为什么…”
她的话还没有完,一根金丝环绕的棍子就从后抵着她的咽喉,她转过身,小心往后挪了一点点,抬头看到那张猴脸盯着她的衣服,表情由警惕变为呆愣,手中的棍棒掉了下去,情不自禁地伸手要摸她的脖颈里佩戴的泪晶痕,却被黑菜的怒吼阻挡了。
“也对,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是她…”
转身要走,却又折返回来,盯着害怕的她和愤怒的它,说:
“有没有兴趣,在决斗之战开始前,让我给你找个师父?”
她就这样,不由分说地被猴子带到了一座攸紫攸紫的小宫殿里,一个银蓝发色的蒙面侠士端着一盆湛蓝的药水,缓步走来,生怕洒了一滴两滴。
猴子伸长棍子放在他脚下,眼见就要绊倒了,身体一转,将盆往前推了推,翻了个跟斗,又稳稳地接住,继续往前走,清峻的声音传了过来:
“要闹出去闹,我这会儿正忙呢。”
可算到了终点,把一盆蓝水倒进了大炉子里,手心化出一条白毛巾擦了擦手,然后也扔进炉子里。
“铠,我怕你这几年一直在夫子这里炼丹会寂寞,来给你送个徒弟,你肯定会收的。”
“什么徒弟?魅力这么大?”
扭头把目光投到月月的脸上,觉得长得不错,似曾相识;脚边的狗,有点儿太凶了;身上的衣服…果然感兴趣。
“她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
“姓露吗?”
“不知道…”
“…”
铠飞空而起,身上的围裙褪了去,一身清冷骁峻的铠甲露了出来,也露出了好看的侧脸,一把抓住了猴哥哥的领子:
“猴子,你是想惹我揍你一顿吗?”
月月每次回忆起来,都觉得那一日的铠师父是她见过的最可怕的铠师父。后来自然是顺利拜了师父,师父说要教她剑术,以前教过一个女子,那女子虽然身死绝寰,却依旧是他最自豪的徒弟。也是一身蓝衣,也是胸前一颗泪晶痕。
她巴巴地瞅着这颗宝石,问黑菜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黑菜说,它对世界上的石头只有两种分类,一类是可以吃下肚有助于消化的,另一类是吃下会拉肚子的。显然,这是后者。就算不是后者,它也会在不小心吞下它之后乖乖地喝一碗巴豆汤。
月月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修行。
仅七日,借着泉水结界的辅助,她便将铠的一套月下无限学得精进无比,根本看不出破绽。起初,铠想着时间太短,月月又半点儿基础都没有,就教她最容易的,好让她在决斗之战里足以自保,没想到月下剑法被她如此轻快地练会了,铠师父便私下里对猴子叹息,大概能顶得住这一身水蓝晶衣的,都是剑术的好苗子。
可惜,不是她。
真的不是她吗?
开始的七日,猴子常来给她带些零食和伤药,确保她的身体安全和心理安全。休息的时候,他会教她变身术,偶尔变成一个帅哥或者一只小猴,逗得她“咯咯”直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谁像他这样关心她,而且不会嫌她不详,认真仔细地教她王者大陆的规矩,时不时给她带些小礼物。她开始好奇他的名字了,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后来他带她坐船翻过云山华海,一日之内便望遍王者大陆到西流域的绝景;蓝宫南的梓江月色柔美,他立在树尖摘星辰花,她抱着黑菜坐在决战圣墟的银阁楼屋顶,淡看泛滥的夜星划过她的指尖。她想,身处这般美景之中,像她这样从未一尝酒气的,怕是要彻头彻尾地醉一回了。
“这星辰花只在夜晚开放,因与星辰同沐月光,故而得名。你的名字里有两个月字,说不定同这花有缘。”
她害羞地笑了笑,伸手接了猴子递来的银色小花,放在鼻尖问一问,暗香浮动生凉,坠入身体,只觉月色昏黄,醉人悠然。她只顾着漫天星光与满手沉香,猛然间注意到白丝系在黑菜尾巴上的蓝晶铃铛微微颤动了几下,这是铠师父最近叫他们去吃饭的一贯招式。
这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夜风萧萧,月云娆娆。她手持师父给的朱剑,将无限月下再练一遍。她从没想过为何剑决在她心中能轻易留下深刻的印象,也从未想过猴子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
黑菜趴在她肩头低语:
“猴子估计是喜欢你。”
月月脸红了红,信以为真。她不知道的过去,黑菜知道,所以,作为不能道破天机的局外人,它希望有些时候,能帮一帮痛苦了这么多年的猴子。毕竟心都是肉长的,有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消逝,真的足够了。
月月有时候会很任性地假装要拔了他手上的猴毛,其实只是想趁机牵一牵他的手,不知他是懂还是不懂。有时候会趁他睡着的时候停下练剑,偷偷摸一摸他的脸…上的绒毛…她一向喜欢毛茸茸的,比方说身为魔犬的黑菜,比方说守着决战圣墟的他。
而他,一如既往地看着她戴的那坠泪晶痕发呆,越发严重。她不知道,他心里,藏了多少。
后来的七日,她的剑术突飞猛进,铠师父便带着她,跟猴子一起,去往长安,寻找绝佳剑士。
路过客旅,听店主说,一位耍长剑的白衣侠士十多天前才赶去了决斗圣墟。月月回忆了下,十多天前,她倒是在这里遇到过一位白衣剑士。
李白…
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他,不然…
猴子试探的语气问了问:
“不然,去找木兰教一教月月?”
花木兰是北城的一姐,修习的是刀剑法,更偏重刀法,却时而轻巧如剑术,被很多人崇拜,告白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可人家早已芳心有所属。
月月和黑菜互相看了看,表示没有意见。师父这些天教她了许多,已使她深喑逃跑之术保命之法,用师父的话说,虽说不能像他那样熟练,假以时日,能成大器。遂,足矣。
所以,还可以找些对手练一练,撇开李白那个高傲的家伙不说,木兰也是顶级高手。只是…
“你接下来要见到的木兰姐姐可是你师父的情敌哦。”
小离一脸认真,看着月月好奇得合不拢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