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世路无如人欲险

刚落入水中，阿念脑子里的怪声便瞬间消失了。几乎是同时，她看见潘子也翻了下来，紧接着是吴三省和大奎。

手腕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反而随着水流的晃动被攥得越来越紧。阿念转头望去，正好对上小哥的眼睛——他的瞳孔像黑曜石般，即便在昏暗的水里，也依旧清明锐利。

水流湍急，阿念身体微微失衡，小哥随即伸过另一只手，轻抵在她后背，阿念借着他的力道稳住身形，只觉后背传来的温度让人心安。

见阿念已经适应了水下，小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阿念会意点了点头，回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没事。

确认她没事后，小哥慢慢松开手，抬手比划了两下——先是指了指她身边的水域，示意她不要乱跑，随后又指向洞穴深处，接着便朝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看着小哥的身影远去，阿念肺里的氧气也快耗尽。她赶紧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失而复得的空气，冰凉的河水让她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多耽搁，急忙朝着小船游去，一个利落的旋身翻上了船。

刚站稳，阿念就瞥见还在水里挣扎的吴邪，脸上竟扒着一只大号尸蹩，那虫子死死抱住吴邪的脸，任凭他怎么撕扯都甩不掉。

阿念刚想跳下去帮忙，小哥突然从不远处浮了上来，见吴邪正与那虫子缠斗。直接探出两根奇长的手指，精准迅猛地插进虫子背脊，稍一发力，便扯出一条白花花的组织。可怜那虫子刚才还占尽上风，一秒都不到就歇菜了。吴邪把虫尸胡乱甩到船上，整个人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

阿念迅速甩出腰间的鞭子，精准缠到吴邪的身上，一把将他拉上了船。

一旁的大奎看得目瞪口呆，对着小哥竖起大拇指：

大奎小哥，我大奎服你！这么大的虫子，你愣是把它肠子给扯出来了，不服不行！

潘子额头上破了两个小口子，正龇牙咧嘴地给自己缠绷带，闻言纠正道。

潘子去！瞧你这没文化的样，那是中枢神经！人家这一下，直接把虫子给搞瘫痪了！

大奎你是说这虫子还没死？

大奎本已半个身子爬上船，一听这话，又赶紧把脚缩回到水里，满脸紧张。阿念见了，又气又觉得好笑，却也没多说，这尸洞里的危险，确实由不得人不谨慎。

小哥一个翻身跳上船，将那虫子踢到船中央，沉声道。

张起灵还不能杀它，我们得靠它出这个尸洞。

吴三省凑过来，盯着虫子问道。

吴三省你说刚才那怪声，是不是这虫子发出来的？

小哥弯腰将虫子翻了过来，众人这才看见，虫子尾巴上嵌着一只拳头大的六角铜制风铃，表面早已布满铜绿，六面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潘子一边缠绷带，一边用脚轻轻踢了踢风铃——那铃铛竟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发出的声音和之前在洞里听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之前的声音空灵缥缈，像从幽冥中传来，此刻近在眼前，反倒格外真切。

阿念看着那铃铛，心里犯起嘀咕：这铃铛做工精巧，历经千年都没腐朽，想必是金银所制，可它为何能自行发声？没等她想明白，铃铛的声响越发放肆，像是里面关着什么东西急于挣脱。潘子被吵得心烦，包扎完伤口就抬脚想把它踩住，却没料到青铜外壳早已老化脆弱——“啪”的一声，铃铛被踩裂，一股极其难闻的绿水从里面飙了出来。

吴三省气得差点一拳敲在潘子头上，转念想到他额头刚破了两个洞，这一拳下去恐怕和铃铛一个下场，只好作罢，改拳为骂。

吴三省你小子脚就不能老实点！这东西少说也是个要紧的物件，你就这么一脚给我糟蹋了！

潘子三爷，我哪知道这东西这么不结实啊！

潘子还觉得委屈。吴三省气得直摇头，拿出军刀拨开青铜碎片，里面竟是一个布满孔洞的精致空心球，球上附着无数大小不一、形似蜂窝的小铃铛。如今球已裂开，一只手指粗的青色大蜈蚣躺在里面，头部已经被踩扁，那绿水正是从蜈蚣体内流出来的。

吴三省用刀尖将空心球翻过来，发现球上有一根管子，直通尸蹩体内，不禁感叹。

吴三省恐怕这蜈蚣饿了，就通过这根管子钻进尸蹩肚子里觅食。这样的共生系统，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这时，半截船工的尸体飘了过来，随着水波一沉一浮。吴三省叹了口气。

吴三省这叫自作自受。他们肯定是想把我们困在尸洞里，等我们死了再来捞东西，没想到今天遇上变故，自己死在了这大尸蹩手里，真是活该！

吴邪这叫无巧不成书，看样子我们运气还不错。

阿念只是淡淡盯着前方的水面，轻声嘟囔了一句。

阿念世路无如人欲险。

小哥似乎听到了她的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绪，随即又转过头，盯着前方黝黑的洞穴，依旧默不作声，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潘子那尸蹩的爪子，不可能短时间内把人撕成两半。

潘子皱着眉分析。

潘子要是它有这力气，我的脑浆早被挖出来了。我看这尸蹩肯定不只一只，这只估计是分尸后，想把尸体叼过来独吞。

大奎本已放松下来，听潘子这么一说，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脸色又紧张起来。

吴三省别慌。

吴三省开口安抚。

吴三省刚才小哥不是说了吗，我们得靠这东西出洞。把它放在船头，让它给我们开路。这东西一辈子吃尸体，阴气极重，是僵尸之类的克星，在尸洞里，估计就是这里的霸王。有它在船上，我们肯定能出去。

他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决绝。

吴三省我们也不往回退了，我倒要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地方，能生出这么大的虫子。

众人听吴三省这么说，都觉得有理。算算在这洞里已经呆了不少时间了，这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地方太压抑了，吴邪几个从后面的行李里取出折叠铲，用来当船篙，撑着石壁慢慢向前驶去。

阿念坐在船头，目光紧盯着前方的黑暗，仔细留意着任何异常动静，耳边偶尔传来吴邪和吴三省的闲聊，却不敢有丝毫分心。

突然，小哥抬手示意大家噤声，同时指向洞穴深处——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矿灯光无法触及的黑暗里，正泛着一团幽幽的绿色磷光。

吴三省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

吴三省积尸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