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下过几场雪,离新年越发近了,已是怀孕后期的锦觅越来越容易累,期间旭凤来看过几次,带来了很多珍贵的补品,锦觅每次都让元喜打包一两碟棠樾居的鲜花饼让旭凤带走,旭凤笑着道谢,还会朝润玉点两下头。
锦觅很欣慰,兄弟二人的关系正在慢慢修复、缓和,忧心的事情又少了一件。
尽管锦府来往的人多了起来,却依旧冷清,院中的白灯笼还未撤去,笼罩着一层悲伤。
元喜常来打扰锦觅,芝麻绿豆点儿的小事也来询问锦觅的意见,锦觅心里明白,大家都在担忧她,她也不点破,认真同元喜探讨。
这日,元喜将樘樾居的账本拿来给锦觅看,锦觅粗粗翻了两眼就放在了桌上,元喜惊讶道:
“小姐,你这么快就看完了?”
锦觅摇摇头:“不必细看,我信你,以后樘樾居你做主吧。”
元喜吓得连连摆手:“使不得啊小姐,元喜只是个管家,被赶鸭子上架当临时掌柜已经是元喜的极限了,樘樾居还得小姐来管。”元喜控诉道,“还有,麻烦小姐跟姑爷说一声,不用偶尔去提点元喜了,元喜不想当掌柜。”
锦觅假装温怒地敲了元喜脑袋一下:
“瞧你这点出息!”
元喜缩着脖子往后躲,嘀咕道:
“本来就不是那块料嘛。”
锦觅恨铁不成钢,抱着肚子躺在躺椅上闭目,眼不见为净。
元喜却没走,磨蹭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开口:
“小姐,新年快到了,我们锦府还……还过年吗?”
锦觅倏地睁眼瞪向元喜:“当然过了!今年会有很多朋友来跟我们一起过,办得热闹些,虽不能挂红,但年货总要备齐了。”
元喜高兴地应道:“诶!我这就去采办年货。”
三十当日,整个渝州城喜气洋洋,锦府里仍然无一点热闹的迹象,樘樾居作为城里最盛名的糕点铺,今日只经营半日,门口买鲜花饼的人依然络绎不绝,锦觅和润玉坐在对面二楼的茶馆喝茶,看元喜不甚熟练地招呼顾客。
锦觅摇头叹气:“你教了他这么久,这么还是这么笨?”
“他无心于此。”
锦觅叹息道:“我知道,元喜是我爹看着长大的,名义上是小管家,实际算是锦府的半个少爷,他没吃过什么苦,心思又纯良,把樘樾居交给他,我也挺担心他能不能经营好,况且还要管理后山的整个花圃。”
润玉覆在锦觅放在桌上的手安抚地拍拍:
“慢慢来吧,以后的时间多的是,你慢慢指点他。”
锦觅心里没有丝毫地放松,面上强扯了笑容。
下午,一阵欢快的声音自门口响亮地传进前堂:
“锦觅!”
黑色的身影蹦跳着跑进来直扑看话本子的锦觅,然后在一步远的距离堪堪停住,围着锦觅转了一圈,称奇道:
“锦觅,这么久不见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锦觅笑着放下话本子,撑着椅子扶手就要站起来,卿天赶忙帮了一把,锦觅托着肚子走了两步:
“那就一次让你见个够。”
卿天扶着锦觅的胳膊一起笑做一团,鎏英走进来呵斥道:
“卿天!你注意着点分寸,锦觅怀着孩子呢。”
卿天嘟着嘴道:“娘……我可小心着呢。”
锦觅也道:“没关系,我也要适量动一动的。”
鎏英颇有不自在,拱手道:
“多谢你邀请我过年,叨扰了。”
锦觅摆摆手:“人多热闹嘛,人界的节日还是蛮有意思的。”
“嗯。”
一时无言,气氛有点尴尬,锦觅正想着要不要喊元喜进来倒个茶,院中又传来了脚步声和交谈声,房中的三人齐齐看向门外。
却是彦佑和旭凤架着丹朱来了,后面跟着
润玉。
丹朱哇哇大叫着:
“哎呀!放开老夫!这么架着我难受。”
彦佑和旭凤默契地一同放了手,丹朱没有防备一下子向前倒下趴在了地上,丹朱翻了个身半躺着,伸出颤抖的食指指了指旭凤和彦佑:
“你……你们……好狠心那,我可是柔弱的老人家……”
屋内的三人捂嘴而笑,旭凤摇摇头将丹朱搀起来:
“叔父,你那,还年轻着呢。”
丹朱拍衣摆的手一停,挺直腰傲娇地昂了昂头,对旭凤的话颇为受用。
晚上,前堂摆了两桌盛宴,一桌是主人家和客人,另一桌留给元喜和锦府的下人们。
外面的天空中有烟花朵朵绽放,屋内气氛热闹,大家相互间倒也有很多话题,说说笑笑间就溜过了许多时辰。
渝州城的春节有守岁的习俗,宴席散后,润玉连同旭凤和鎏英在院中的凉亭中饮酒,丹朱抱着酒坛子倚着亭柱打呼噜,而锦觅则和卿天在屋里的窗前坐着说悄悄话。
笑闹过后,卿天一脸凝重地问锦觅:
“你……后来有见过他么?”
锦觅一头雾水地看向卿天,卿天那颇为不自然的样子让锦觅了然,卿天说的“他”是弥笙。
锦觅紧了紧右拳,将掌心里的那一抹金色藏得更深。
卿天见锦觅没答话,接着低声道:
“你告诉我他在西方神界,你连这个都知道的话,相必是见过他的吧?”
锦觅笑笑:“难为你憋了这么久才来问我。”
卿天低头抠着指甲,看得出来她有紧张和害羞,锦觅不再卖关子:
“嗯,我的确见过他,就在西方神界。”
卿天猛的抬头,眼里亮晶晶地:“他……他好吗?”
“嗯,很好。”
卿天点点头不再说话,视线盯着房间的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锦觅转头看向窗外凉亭里淡然微笑的润玉,许多思绪在脑海中翻涌。
突然地,锦觅低低道:
“卿天。”
卿天循声望向锦觅:“嗯?”
锦觅保持着凝望润玉的动作:“我想要忘川水。”
卿天皱眉,眼里满是不解:“忘川水?你要那个做什么?”
锦觅收回视线转头轻松一笑:
“你知道我来自花界么?”
“知道啊。”
锦觅神色自然道:
“前几日我回花界得了一粒种子,我想把它培育出来送人,需要忘川水。”
卿天松了一口气:
“早说嘛,没问题,你什么时候要?”
“尽快吧。”
“好嘞,我回去就帮你弄。”
锦觅拉着卿天的胳膊郑重嘱咐道:
“卿天,帮我保密。”
卿天了然,眨巴着眼睛看向凉亭的方向:
“我明白,送人嘛……”
锦觅也不解释,将就点头:“嗯。”
子时一过,客人尽数散尽,院中恢复了冷清,润玉摆好热毛巾为锦觅擦了脸和手回到床边,锦觅抱着肚子靠进润玉的怀里,润玉怀住锦觅,摸了摸肚子:
“累吗?”
锦觅摇头:“不累,今日开心,意犹未尽。”
润玉低头吻了吻锦觅的额头:
“以后让他们多来家里坐坐,明年的春节应该会比今日更热闹。”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有了小小鱼。
锦觅没有答话,但手心的冰凉透露了她内心的慌张,锦觅暗暗镇定下来,闭着眼睛转头埋进了润玉的衣领里。
多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就这么停下来,她能在他的怀里,一生。
转眼,锦觅的临产期到了,正好十个月。
那日,好多人等在门口,稳婆进进出出地不断更换布料和热水,房间内除了脚步声外没有传出一丝其他的声音,润玉僵直地立在门口,两手攥得紧紧的,比起其他人对孩子的期盼,他更担心锦觅的安危。
就在太阳升起的那一瞬,响亮的啼哭传出房外,伴随着这第一声啼哭,有隐隐的龙吟奔着九霄而去,响彻云端。
这声龙吟除了凡人,来的客人都听到了,一致抬头望向天空,丹朱激动地跺脚:
“好哇,天界有后了。”
房门朝里打开,稳婆抱着包裹好的婴儿走出来,喜洋洋地道贺:
“恭喜公子,您的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润玉匆匆看了眼襁褓里的婴儿一眼,绕过稳婆跑进了屋里,稳婆许是第一次见当父亲的如此不关心孩子的场面,维持着递过去的动作愣在了当场,还是长芳主接了孩子,彦佑按人间的习俗给了赏银,稳婆才笑嘻嘻地被元喜送出了锦府。
润玉奔到锦觅的床边,这时的锦觅已被收拾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贴着头皮的发仍有些湿,面容略显苍白,唇因用力过猛有些皲裂,眼睛微闭着在休息,感知到熟悉的气息的靠近,锦觅准确的握住了润玉的手,眼睛慢慢睁开,嘴角绽开:
“你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吗?”
润玉抚过锦觅的脸颊,贴着额头摩擦:
“嗯。”
“他好看吗?”
润玉吐出三个字:“不嫌弃。”
锦觅‘噗嗤’一笑,就有带了责备的声音响起:
“觅儿刚生完孩子,体弱的很,不要逗她。”
润玉承了这声责备,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
锦觅赶忙道:“长芳主,给我看看孩子吧。”
长芳主将孩子抱到锦觅的旁边和锦觅并排躺着,一放下,原本包裹好的小被子被一脚踹开,只着肚兜的粉嫩婴儿开心地舞动着自己的小胳膊和腿,锦觅摸了摸婴儿的小脸,满是喜爱:
“小鱼仙倌,我觉得他像你。”
润玉仔细看了看婴儿,又看向锦觅:“也像你。”
长芳主哭笑不得:“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外面的都等着呢。”
润玉点点头:“名字由觅儿来定。”
锦觅一愣,指着自己:“我吗?”
润玉笑着摸了摸锦觅半干的发顶:“嗯,你最辛苦,名字由你来取最合适。”
锦觅认真思考了半晌,拍板道:
“余鱼!”
润玉仍是一副笑模样,长芳主皱了眉头,极其不赞同:
“觅儿,起名可是大事,余鱼是什么?”
锦觅捏着婴儿的小手晃晃:
“年年有余,岁岁有鱼。”
说到最后一句话,锦觅眯着笑眼看向润玉,这是她最大两个祝愿:
一愿他们的孩子年年有余,往后的日子幸福圆满。
二愿她的小鱼仙倌岁岁平安,一世无忧,同时她祈祷着,她能一直都记着她的小鱼仙倌,不论生死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