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心也会失去 那不如你做回自己”
姜南意✘张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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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半，天刚蒙蒙亮，深秋的冷光透过老式居民楼积着灰的窗户，在客厅里投下几道长方形的光带。空气里飘着细小的尘埃，在光线里慢慢转圈。姜南意就漂在客厅靠窗的角落里，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七年了。
整整七年，她每天早上都这么看着张真源。他还是老样子，穿着那件深蓝色的家常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那串玛瑙手链。那是她生前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当时他笑她乱花钱，却每天都戴着。现在也是，连睡觉都没摘下来过。
姜南意想伸手摸摸那串手链，手指却直接穿过了张真源的胳膊。她的手现在是半透明的，像块磨砂玻璃，什么都碰不到。这七年里，她试了无数次，想倒水，想开关灯，想替儿子掖好被角，结果都一样——她的手只会穿过那些东西，什么痕迹都留不下。
就像她这个人，好像从来没在这个家里存在过一样。
墙上挂着的婚纱照，倒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曾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照片上的她笑得多灿烂啊，穿着白色婚纱，靠在张真源肩膀上，眼睛亮得像有星星。那时候她刚生下楠楠不久，脸上还有点肉，气色好得很。张真源站在旁边，一脸傻气的幸福，眼角的细纹都笑出来了。
现在再看张真源，眼角的细纹更深了，头发里也掺了几根白的，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姜南意看得清楚。他瘦了，颧骨都凸出来了，背好像也有点驼了。才三十二岁的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张真源:“楠楠，起床了，小寿星”
张真源把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声音放得特别轻，好像怕吵醒儿子。
姜南意飘到儿子房门口，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被窝里动了动。七年了，那个只有一点点大的男孩，已经长成了个半大的小子。她还记得他第一次叫“妈妈”的时候，她激动得抱着他哭了半天，张真源还笑她傻。
房门开了，张逸楠揉着眼睛走出来，身上穿着姜南意生前给他买的小熊睡衣。那时候他穿着还很大，现在已经小得快穿不下了，袖口都短了一大截。他揉眼睛的样子，跟姜南意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姜南意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像被人用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她想抱抱儿子，想亲亲他的小脸蛋，可她刚靠近，身体就直接穿了过去。楠楠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
张真源:“冷吗？”
张真源:“今天生日，想去哪里玩？爸爸都陪你”
张真源走过来，弯腰抱起儿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张逸楠:“爸爸，妈妈会回来看我吗？”
楠楠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奶气，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张真源，一脸期待。
张真源:“当然会啊，”
张真源:“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她知道楠楠今天过生日。”
张真源抱着儿子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勉强笑了笑
张逸楠:“可是我想让她下来陪我吹蜡烛。”
楠楠低下头，小声说
张逸楠:“别的小朋友生日都有妈妈陪的。”
姜南意飘在旁边，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可她的眼泪跟活人不一样，不是液体，只是两道透明的痕迹，从眼角慢慢滑下来，然后像烟一样散开了。她想说“妈妈在这里啊，妈妈就在你旁边”，可不管她怎么喊，父子俩都听不见。
早饭放在桌上，三副碗筷。张真源摆碗的时候，楠楠突然跑去厨房拿了个小凳子，放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
张逸楠:“爸爸，这个是妈妈的位置，要留给妈妈。”
张真源拿筷子的手停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儿子夹了个煎蛋。
姜南意看着那个空凳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七年了，楠楠居然还记得给她留位置。他才九岁啊，很多事情应该都记不清了才对。可他偏偏记得这个。
张逸楠:“爸爸，我们今天能买个草莓蛋糕吗？妈妈以前都给我买草莓的。”
楠楠一边吃着粥，一边说。
张真源:“好，买草莓的。”
张真源点点头，眼神有点闪躲。
吃完早饭，张真源收拾碗筷的时候，门铃响了。姜南意飘过去一看，是个快递员，手里拿着个大盒子。张真源签收的时候，姜南意看到盒子上的字——“生日快乐”。
肯定是楠楠的生日蛋糕。
张真源:“喂，慕言啊……嗯，蛋糕收到了……楠楠刚起来，还不知道呢……下午你过来一趟吧，正好跟他说说话……嗯，好，我等你。”
张真源把盒子放在桌上，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姜南意的心“咯噔”一下。慕言？又是这个女人。这半年来，她听张真源提起这个名字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是打电话，有时候是他对着手机傻笑，有时候是他跟朋友聊天的时候说起。
她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就住在隔壁小区，是中学老师。她见过她几次，都是在楼下，长得挺文静的，个子高高的，说话轻声细语的。每次看到她，姜南意心里就堵得慌，说不出是嫉妒还是什么。
张真源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去房间里拿了个东西出来。是个相框，里面是姜南意的照片，还是她上大学时候拍的，梳着马尾辫，笑得没心没肺。
张真源拿着相框，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里的人，眼神里的情绪姜南意看不懂，有怀念，有难过，还有点别的什么
张真源:“南意啊，”
他轻声说
张真源:“七年了……你说我是不是该往前走了？”
姜南意飘到他身边，想抱抱他，想告诉他自己不怪他，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他的身体。七年了，她早就该放下了，早就该去投胎的，可她就是舍不得，舍不得楠楠，也舍不得他。
张逸楠:“爸爸，蛋糕什么时候吃啊？”
楠楠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个玩具车。
张真源:“等下午再吃，”
张真源:“爸爸上午带你去公园玩好不好？”
张真源把相框放起来，朝儿子笑了笑
张逸楠:“好！”
楠楠高兴得跳起来。
公园里人不多，深秋的天气有点凉，风吹在身上冷冷的。姜南意跟着父子俩，看着张真源陪着楠楠放风筝。楠楠的笑声特别响，在空旷的公园里传得老远。张真源跑得满头大汗，脸上却笑得像个孩子。
看着他们父子俩开心的样子，姜南意心里又酸又甜。酸的是自己不能陪在他们身边，甜的是他们过得还不错。也许，自己真的该放下了，该让张真源开始新的生活了。
中午在外面吃的饭，楠楠非要吃汉堡，张真源拗不过他，只好带他去了肯德基。吃饭的时候，楠楠突然小声问：
张逸楠:“爸爸，慕阿姨是不是要做我的新妈妈了？”
张真源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儿子，眼神很复杂。
张真源:“楠楠，你……你怎么知道的？”
张逸楠:“我听王奶奶说的”
楠楠低下头，小声说
张逸楠:“她说爸爸要跟慕阿姨结婚了。”
张真源沉默了半天，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张真源:“楠楠，爸爸想跟你说件事……我和慕阿姨……下周六要结婚了。”
张逸楠:“下周六？”
张逸楠:“就是我生日过完的那一天？”
楠楠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张真源:“嗯”
张真源:“慕阿姨人很好，她会对你好的”
张真源点点头，声音有点干涩
张逸楠:“可是我不想要新妈妈”
张逸楠:“我只要我自己的妈妈！你要是跟她结婚了，妈妈是不是就再也不回来看我了？”
楠楠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张真源:“不是的，妈妈在天上……”
张逸楠:“我不要妈妈在天上！我要她回来！”
楠楠突然大声喊起来，把旁边桌子的人都惊动了。张真源赶紧抱住儿子，低声哄着：
张真源:“楠楠乖，不哭了……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跟你说这个……”
姜南意飘在旁边，感觉自己的灵体都在发抖。原来他们要结婚了，就在下周六。还有七天。七天之后，张真源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了，楠楠也会有新的妈妈了。
她看着张真源手忙脚乱地哄着儿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恨过他，恨他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恨他要娶别的女人。可看到他现在这么为难，这么痛苦，她又恨不起来了。
七年了，谁能一直活在回忆里呢？她早就死了，早就不该霸占着他的生活了。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回到家的时候，楠楠还在生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张真源在门口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客厅。姜南意犹豫了一下，飘进了儿子的房间。
楠楠坐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在哭。姜南意心疼得要命，想去拍拍他的背，可手还是穿了过去。
就在这时，她看到楠楠的枕头下露出了一点照片的边角。是她的照片吗？姜南意心里一动，飘过去想看看。她试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张照片。
奇迹发生了，照片居然动了一下！
姜南意激动得差点叫出来。七年来，她第一次能碰到实物！她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抽出来，是她生前牵着刚学会走路的楠楠在小区公园里拍的照片。那时候楠楠还小，穿着红色的小车服，咧着嘴笑得开心。照片背面，还有她当时写的字：“楠楠一岁啦！妈妈永远爱你。”
张逸楠:“妈妈……”
楠楠突然转过身，看到姜南意手里的照片，眼泪又下来了
张逸楠:“你怎么找到这个的？这是我的秘密。”
姜南意吓了一跳，手一抖，照片掉在了床上。楠楠能看见她？他刚才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张逸楠:“妈妈，你是不是回来看我了？”
楠楠爬下床，朝姜南意的方向伸出手
张逸楠:“我好想你……”
他的手直接穿过了姜南意的身体。楠楠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姜南意，眼泪掉得更凶了。
张逸楠:“妈妈……你怎么还是碰不到……”
姜南意这才明白，楠楠不是真的看见她了，他只是感觉到了什么，或者是太想念妈妈了，产生了幻觉。她心疼地看着儿子，却什么都做不了。
楠楠捡起地上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枕头下，然后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鞋盒。姜南意飘过去一看，里面全是她的东西——几张她和楠楠的合影，她用过的发夹，还有她以前录故事给楠楠听的手机。那手机早就没电了，开不了机了，可楠楠还是宝贝似的收着。
张逸楠:“妈妈，爸爸要跟别人结婚了，”
楠楠抱着那个鞋盒，小声说
张逸楠:“但是我还记得你，我每天晚上都偷偷看你的照片。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永远都不会。”
姜南意看着儿子认真的小脸，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原来楠楠一直都记得她，记得她的样子，记得她的声音。七年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妈妈。
慕言：“真源，我来了。”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了开门声。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是慕言。
姜南意飘到客厅门口，看着那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个袋子，里面好像是给楠楠买的礼物。张真源接过袋子，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张真源:“来了？楠楠在房间里呢。”
慕言：“怎么了？他不高兴吗？”
慕言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张真源:“嗯，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
张真源叹了口气
慕言：“他还小，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
慕言：“没关系，我慢慢跟他说”
慕言：“小孩子嘛，多陪他玩玩就好了。”
慕言笑了笑
姜南意看着她走向楠楠房间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个女人看起来确实不错，对楠楠好像也挺真心的。也许，她真的能给楠楠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姜南意再也给不了的家。
她飘到客厅墙上的日历前，看到10月18日那一天被红笔画了个圈，旁边写着两个小字——“婚礼”。
还有七天。
七天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张真源走到日历前，看着那个红圈，喃喃自语
张真源:“南意，对不起……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楠楠需要一个妈妈，一个完整的家……希望你能理解我……”
姜南意看着他眼角的泪水，心里最后一点怨恨也消失了。她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替他擦擦眼泪，可手还是穿过了他的脸。她只能在默默地说
姜南意:“真源，我不怪你……你要好好照顾楠楠，一定要让他幸福……”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路灯亮了起来。姜南意飘在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也不知道七天之后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她会一直陪着楠楠，直到他不需要她为止。
房间里传来了楠楠咯咯的笑声，好像是慕言在逗他玩。姜南意笑了笑，灵体变得越来越透明，渐渐地，融进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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