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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城市已经沉入半梦半醒的状态。雨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敲打何运晨公寓的落地窗，在玻璃上蜿蜒成细小的河流，把窗外的霓虹灯光晕染成一片模糊的色彩。整个公寓只有书房还亮着灯，像一艘在黑夜海洋中独自航行的孤舟。
何运晨陷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揉着发紧的太阳穴。连续工作了十四个小时，他的白衬衫领口已经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桌上摊满了文件和庭审记录，边缘都切割得整整齐齐，按照重要程度排列成一个精密的阵型。烟灰缸里躺着三个烟蒂，每一个都掐灭得干干净净，间距几乎相等。旁边的黑咖啡早就冷透了，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落在杯垫上，形成一个深色的印记。
他摘下金丝眼镜，用衬衫袖口擦了擦镜片，露出眼底淡淡的青黑。白天的庭审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回放——祝旋月站在投影幕前的样子，她说话时微微偏头的习惯，还有她指出那个数据漏洞时嘴角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何运晨:“该死”
何运晨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不该想这些的。三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就把这个女人从生命里彻底删除，可今天她不过是在法庭上出现短短几个小时，就轻易地打乱了他所有的防备。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指尖却在碰到祝旋月团队提交的补充证据时停顿了。那份文件的右上角有她的签名，龙飞凤舞，凌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那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笔迹。结婚纪念日那天，她在他送的笔记本扉页上签下的名字也是这样，只是那时的笔锋里还带着撒娇般的圆润。
何运晨猛地收回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他抓起桌上的冷咖啡灌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何运晨:“工作工作”
他对自己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案件上。作为凌云律所最年轻的高级合伙人，他处理过的复杂案件不计其数，从来不会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判断。这次也不该例外。
他重新戴上眼镜，翻开祝旋月提交的证据材料。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何运晨的目光锐利如刀，逐字逐句地审阅着文件内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保持着均匀的节奏——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房里只剩下雨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何运晨完全沉浸在案件中，锐利的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和财务数据。祝旋月的准备确实充分，逻辑严密，几乎找不到任何漏洞。这个女人，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即使是以对手的身份。
当翻到第17页时，何运晨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的眉头微蹙，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凭着多年的职业直觉，他感觉到这份文件的右下角有些不对劲。何运晨将文件凑近台灯，仔细查看那组看似普通的财务数据。
在密密麻麻的数字海洋中，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圆点，旁边斜着画了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短线。
何运晨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跳漏了一拍。这个标记...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那处纸面，指尖传来微微的凸起感——这确实是人为画上去的，而不是打印错误。
他迅速翻查其他几页文件，果然在那些涉及关键数据的地方，都发现了类似的微小标记。有时是圆点加斜线，有时是两个点并排，还有时是一条短线穿过一个小方块。这些标记小到如果不特意留意，根本不可能发现。
何运晨:“这不可能...”
何运晨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这个标记系统，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过了三年，即使只是看到其中一个符号，都能立刻唤醒他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何运晨快步走到书房角落的橡木书架前，伸手从最高层取下一个上了锁的木盒。这个盒子他已经三年没打开过了，上面甚至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回到书桌前，他从钥匙串上解下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这是祝旋月当年送他的生日礼物，钥匙扣上还刻着两个交织在一起的字母缩写。何运晨的手指轻抚过那早已失去光泽的金属表面，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盒子打开了，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本泛黄的笔记和一叠照片。何运晨抽出最上面的一本《刑法学原理》，翻开扉页，熟悉的字迹立刻映入眼帘——那是祝旋月的笔迹，娟秀中带着几分不羁。
在书页的空白处，布满了各种微小的标记：圆点加斜线，两点并排，短线穿过方块...与他在祝旋月提交的证据文件中看到的标记如出一辙。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何运晨淹没。
那是大学图书馆的午后，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书桌上。祝旋月趴在厚厚的法律词典上，用笔在笔记本上画着各种奇怪的符号。
何运晨:“这是什么？”
当时还是法学院学生的何运晨好奇地问。他刚结束一场模拟法庭，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祝旋月:“我发明的秘密代码”
祝旋月:“原点代表重要概念，斜线表示特别注意的例外情况两个点并排表示考试重点...”
祝旋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辰。她得意地说，指尖划过那些微小的符号
何运晨:“只有你能看懂？”
何运晨笑着问，伸手拂去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阳光照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祝旋月:“不”
祝旋月:“现在你也能看懂了”
祝旋月:“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语言”
祝旋月摇摇头，拿起笔在他的笔记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狐狸头
那个下午，他们花了整整三个小时，一起完善了这套标记系统。从那以后，他们所有的课堂笔记上都布满了这些只有彼此才懂的符号。有时是重要的知识点，有时是藏在笔记里的小情话，还有时是提醒对方别忘了吃午饭的小记号。
毕业前夕，何运晨的毕业论文遇到了瓶颈。祝旋月一夜没睡，帮他检查了所有的参考资料，用那些特殊标记在关键处做了标注。正是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符号，最终帮助他找到了突破点，拿到了优秀毕业论文的荣誉。
想到这里，何运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翻过一页又一页，看着那些熟悉的标记，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和祝旋月，在图书馆里并肩学习的身影，在深夜的宿舍楼下依依不舍的告别，在拿到律师资格证书那天紧紧相拥的喜悦...
何运晨:“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运晨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这些标记是他们爱情的见证，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祝旋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可她却将这些标记用在了提交给法庭的正式证据上。这不符合她的专业素养，更像是一种...信号？
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信号？
何运晨感到一阵眩晕，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同时出现两个画面：一个是三年前祝旋月签下离婚协议时颤抖的手，一个是今天在法庭上她冷静专业的表情。这两个画面重叠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困惑和痛苦。
就在这时，急促的门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何运晨猛地睁开眼睛，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迅速合上笔记本，将那本《刑法学原理》放回木盒，锁好，藏进书桌的抽屉深处。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确保自己看起来冷静而专业，仿佛刚才那个沉浸在回忆中失态的人不是他。
走到玄关，何运晨通过门禁系统的摄像头看了一眼——屏幕上出现的是李晋晔那张熟悉的脸，他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塑料袋，正不耐烦地跺着脚。
何运晨松了口气，打开了门。
李晋晔:“我的大律师，你总算开门了”
李晋晔:"外面下这么大雨，你居然让我在门口等了整整两分钟。"
李晋晔挤进门，抖了抖雨伞上的水珠
何运晨:“什么事？”
何运晨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李晋晔是凌云律所的合伙人，也是何运晨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们从法学院起就是同学，一起经历了实习的艰辛，一起创办了现在的律所。李晋晔是少数知道何运晨和祝旋月过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敢在他面前提起祝旋月的人。
李晋晔:“什么事？”
李晋晔:"给你送吃的。你的助理小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从下午庭审结束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晚饭都没吃。我这不是担心我们律政界的神话人物会被饿死嘛。"
李晋晔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举起手里的塑料袋
李晋晔:"还在忙？我说你也太拼命了吧，案子明天再看不行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走进客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敞开的书房门。
何运晨:“要喝咖啡吗？”
何运晨没有回答，转身走向厨房
李晋晔:“免了，你煮的咖啡比中药还难喝”
李晋晔:“对了，今天庭审怎么样？我听说...祝旋月回来了”
李晋晔摆摆手
何运晨:“嗯，她是对方的代理律师”
提到这个名字，何运晨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李晋晔:“啧啧”
李晋晔:"昔日爱人变最强对手，这剧情比电视剧还精彩。说起电视剧，今天下午整个律政界都在传，说你们俩在法庭上...怎么说呢，火花四溅？"
李晋晔咂了咂嘴，走到书房门口，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何运晨:“他们是来看庭审的，不是来看八卦的”
何运晨端着两杯水从厨房出来，面无表情地递给李晋晔一杯
李晋晔:“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某位大律师竟然在庭审上走神了？”
李晋晔:“这可不像你啊，何运晨”
李晋晔接过水杯，挑了挑眉
何运晨:“只是有点累”
何运晨避开他的目光，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李晋晔:"行了，不逗你了。我今天来，一是给你送吃的，二是想提醒你，下周的跨国并购案客户明天要过来开会，你别忘了。"
李晋晔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
何运晨:“找到了。”
何运晨点点头，心思却还在书房里那些标记上。祝旋月到底想通过那些符号传递什么信息？
李晋晔:“说真的，老何。三年了，你真的放下吗？”
李晋晔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转移话题
何运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何运晨的手指猛地收紧，杯子里的水微微晃动。
李晋晔:“你明白的。”
李晋晔:"我知道你和祝旋月当年为什么分开。我也知道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你把自己埋在工作里，不让任何人靠近。老何，这样不累吗？"
李晋晔的语气难得地认真起来
何运晨:"我很好，晋晔。工作很忙，我没时间想别的。"
何运晨抬起头，对上李晋晔关切的目光，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李晋晔:“是吗”
李晋晔:"刚才路过你书桌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你在看大学时候的笔记？怎么，现在开始怀旧了？"
李晋晔不置可否，站起身走向书房，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何运晨
何运晨:“只是找些旧资料”
何运晨的心猛地一跳。李晋晔看到了？他不动声色地说
李晋晔:“是吗？”
李晋晔:"老何，有些事情，埋在心里不如说出来。有些人，错过了可能就真的错过了。"
李晋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何运晨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知道李晋晔是好意，但有些伤口太深，不是说揭开就能揭开的。
李晋晔:"行了，我先走了。宵夜在桌上，记得吃。别太晚睡。"
李晋晔叹了口气，走到门口
李晋晔:“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李晋晔:"对了，老何，不管祝旋月想做什么，想清楚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有些标记，值得你花时间去解开。"
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了一句
说完，他打开门，消失在雨幕中。
何运晨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顾明宇最后那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
有些标记，值得你花时间去解开。
他站起身，慢慢走回书房。雨还在下，敲打着落地窗，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何运晨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那个上了锁的木盒，放在桌面上。
他没有打开，只是静静地看着它。这个小小的木盒里，装着他和祝旋月最美好的青春记忆，也藏着他们最深的伤痛。
过了很久，何运晨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他不能联系她，至少现在不能。他们是对手，在法庭上针锋相对的对手。任何私人联系，都可能影响案件的公正，也可能...再次打开他好不容易封闭的心扉。
他深吸一口气，将木盒放回抽屉，然后重新拿出祝旋月提交的证据文件。第17页右下角，那个微小的圆点加斜线标记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在嘲笑他的犹豫，又像是在呼唤他去解开某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何运晨拿出一张白纸，放在桌上，然后拿起笔。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大学图书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祝旋月趴在桌上，认真地给他讲解这些标记的含义。
祝旋月:"圆点代表重要概念，斜线表示需要特别注意的例外情况..."
他睁开眼睛，开始在纸上画下第一个符号——圆点加斜线。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渐渐地，纸上布满了各种微小的标记。何运晨全神贯注，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午后，与祝旋月一起创造这些"秘密代码"的时光。
雨还在下，书房的灯依旧亮着。窗外的城市已经沉睡，只有这间小小的书房，还在黑夜中独自闪耀，仿佛在守护着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何运晨看着纸上那些熟悉的符号，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久违的微笑，眼神中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困惑，怀疑，怀念，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祝旋月，不管你想做什么，不管你想用这些标记告诉我什么...我都会找到答案。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何运晨:"小陈，明天帮我查一下祝旋月回国后的所有公开活动和案件记录...对，所有的。"
挂了电话，何运晨重新看向那些标记，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这场官司，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法律的较量。这是一场关于过去的战争，一场关于爱恨的对决。而他，绝不会退缩。
雨夜深沉，书房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何运晨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祝旋月的名字，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狐狸头——那是他当年给她取的绰号。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城市的另一端，一间同样亮着灯的公寓里，祝旋月正坐在书桌前，看着同样的标记，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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