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裙

翼辰惊了惊，从阁楼地上爬了起来，上面沾满了灰尘与不知名的浊物，血腥味在空中肆意飘散。脑后一阵疼痛眩晕，他皱了皱眉，用手擦着没有汗的额头。是的，这是他第十次做这样的梦了。

梦里没有鬼怪，没有恐惧，什么都没有。只有胖男子的对话，和无边的苍白与孤寂，仿佛掉落在一个意识边缘层里，循环反复，无法逃脱。

他起了起身子，一抹月色从石缝中轻盈地落在地上，那只红瞳便闪着似红宝石般美艳动人的光，引人注目。

“你知道吗？今日不夜天全员集合诶。”一旁一位金黄头发的同龄女孩说道，声线温柔天真得如小鸟鸣啼，一身红裙衬得她脸庞更美丽动人。

“嗯。”女孩身边的是一位男孩，比她稍大些，相对之下更加沉默寡言，着一身不夜天中世纪的礼服，深邃的眼睛混入几丝浑浊，全身上下散发着复古的味道。

在被送过来的小孩里，这身着装与气质对比之下明显出生高贵，富裕许多。然而，能被送来的又是与外界脱轨的被禁锢者，如此大的差别为他添了几分神秘。

这时，那位男孩被红光转移了注意力，慢慢将眼神移向翼辰，脸色有种被窥探了的羞怒，还有似有若无的怨气。

对外界感应力极强的翼辰也将眼神转向了那边，不知为何心里被狠狠刺痛了一下。太熟悉了，这种敌外与怨恨的眼神。他的眼瞳逐渐慢慢放大，犹如被指示般无法逃离这场对视。

就这样僵持不下，等女孩也快转过头来时，翼辰才发觉这样的做法不成礼貌，连忙把头转过去，用黑发遮掩那半只眼，内心迫切想逃离这里上百遍。

这只红瞳，是他的心结，是他的痛源。

“诶……”女孩轻轻发了声，一脸稚气和惊奇，悄然来到他身边，不经意间将双手抚上他的脸庞。

这温柔的动作，让一旁的复古男孩吃了一惊，让翼辰吃了大惊。

“你的眼很美啊，像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虹果（不夜天里的一种果实）呢。美得让人心碎，连过往的鸟儿都不舍得吃掉它，”她轻声轻语道，突然放开了双手，将手别在了后面，收敛了笑颜，“可惜啊，它如昙花般一现，只能任由污水将它浑浊溃烂，真是可惜啊……”

她稚嫩的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翼辰那只眼里，已无法出去，也无法再闯入什么。

“铛，铛，铛……”

石堡的钟声在嘶哑作响，催促着来人的步伐。一大群类似翼辰的男孩女孩皆从阁楼上出到大门口，一大群人在这迷宫古堡里因认不清方向而随意踱步。

古堡还是很黑暗，点了烛火或是有了阳光都掩盖不了它孤冷的气息。飞蛾依旧在扑火，蝙蝠依旧成群略过，因为人的到来，才让它有点像居住的环境。

来到中厅了，旁人都在窃窃私语，紧张的气息在空中拉扯滋生，仿佛如一个快要破掉了的气球，每个人的心脏都承受不了这种压力。人群甚至开始异常烦躁起来。

翼辰挤在一群身高发育过快的男孩之间，空气稀薄得令人难受不堪。他垫起脚尖，只看到了中厅对面的一个残了脚的灰白雕像，一只脚稳稳地伫立在石台上。嘴唇刻得唯妙唯俏，仿佛富有弹性。一双眼正望向人群站立的地面上。

真是一个令人生厌的画面。经过反复多次的做梦，翼辰对独脚的人或物有种被烧灼了的应激力。不料，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雕像的双眼正死死盯着地上的一处圆状的缝隙，而自己和这群人都站在圆状缝隙里面！

不妙，然而反应赛不过时间。随着一群人的尖叫，地面载着他们以零点几秒的时间坠到了下层，突如其来到让孩童们都倒在地上，毫无防备。

一位穿黑衣戴黑色高顶帽的男子从阴影处慢慢走向光明，脚下靴子的踏地声回荡在阁楼内异常清脆。他一直走着，脚下一只黑猫趁不留意在双脚间穿梭而去，隐入微翘的衣尾下，一双金黄的猫眼在脚边闪着邪魅的光芒。

突然，脚边的黑猫轻唤了声，男子停住了脚步，将衣内五颜六色繁多的纸牌如魔术般派发到将近一百人的小手上，并粘贴得紧密无缝。这么多卡片里，唯独缺少了黑色。

顿时，一个富有威严的声音在不夜天里响起：

“各位不幸者，我十分有幸见到你们光临我们不夜天。这里的晦涩和阴暗，想必你们司空见惯了吧。不管你们的心里如何盼望远方的星辰大海，不管你们对这里多么恨之入骨，我都十分遗憾的告诉你们，你们被遗弃了！”

人群的吵杂声一下安静了下来，翼辰耳边隐隐传来几位女孩的哭声，藏匿着惊恐与绝望。原来，眺望周围，他们并不是落在普通的阁楼里，而是落到了一个狩猎场，周围的石壁皆悬挂着一个个囚笼，里面装着一头头身躯庞大的野兽，正呲牙咧嘴地望着他们，蓄势待发。

“看到你们手上的纸牌了吗？它们会在这场对决里反映你们魔力的属性，最终决定你们的去留。若你们的纸牌变成黑色，很抱歉，天资愚笨的人只能被饿兽扑食，成为它们的野餐哈哈……”

又是那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人群瞬间挤在了一起，翼辰能感受到周围人的心跳声。转头望去，方才天真烂漫的金黄发女孩早已失了笑颜，脸色苍白，额头沁出的汗水止不住的流。

她的脸色开始扭曲起来，大力地扭着头似在寻找什么。突然，她看到了那双红眼，连忙挤着人群走到他身边，扑通一声下跪，声音细小，但碎了一地：

“帮帮我，帮帮我，请你帮帮我，我……我比别人发育尚迟，魔晶还未成型……求你了。”

翼辰望着她孤弱的身影，望着头一次向他下跪的身影，脸上却冷若寒霜。他矫情生命，但他冷酷于自己。嗡动了许久的嘴唇，最终还是没吐出半个字。

见状，金发女孩没了声音。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阴得不符合年纪。因为这件事，她竟然对人下跪，还把自己的尊严丢得一干二净。

啪！一声清亮的声音，翼辰的脸上留下了深红的印记。女孩抹了抹眼泪，眼眶通红，愤恨地说了声：“冰块！”颤颤巍巍地转身就走。

翼辰定在原地许久，周围人的聒噪都没把他的魂勾回来。他轻轻用手抚摸脸庞，一阵火辣的刺痛传达到眼睛上，眼睛的泛红更深了。手指湿漉漉的，不知滴下的是泪还是血。

他的手握紧了，禁闭的嘴唇依然一动未动。是的，就是这样就好了。他默想道。

回忆如潮水般慢慢涌来。“翼辰，帮帮我吧……”“嘿，那位，过来帮帮我！”“乞丐，来帮帮我！”“为什么你不帮帮我的孩子！”有时候，他不得不相信独脚胖子的话，那些人，他们无知愚蠢又胆怯。也许，他们该找一个熟悉他们痛楚的人来帮助他。

他转身就走，不留一个脸色对方才的事情。后面的复古男孩正紧紧地盯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猎宴开场了。除了翼辰和个别的人外，其他都是三五成群的完成任务。火系魔法师的人推动着自己沉重的火球直到烧伤，依旧无法完全使出自己的作战能力；水系魔法师因为无法控制水流的力度，而把旁人推入深渊……

这些案例比比皆是，由于年龄太小，不足以支撑魔力的使用和反噬，适得其反导致手无寸兵。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回荡在不夜天的上空。

放眼望去，血流成河，残尸损肉，一场“惊艳四座”但罔顾人伦的宴会就这样暴露在不夜天里，狂暴绽放在四座的眼中。

而在这混乱的场景里，有一位徒手扑向饿兽里，用牙齿撕裂它们喉头血脉的身影在隐忍着，出击着，博得了黑衣人们的目光。

“怎么回事？那位篡改了比赛规则！”

“Boss，他是黑卡！”

他就是翼辰。在跳跃间，手上沾了血的黑卡在若隐若现，突然他停了下来，轻轻用舌尖舔干净手上的血迹，眼瞳血红无比。

这个动作被胖男子牢牢记在了脑里。

“呵，”好似看到了百年一遇的场景般，胖男子的眼睛散发捕猎的光芒，“真是有趣啊……看来，我们这来了夜间的暗伏者呢。”

夜间的暗伏者，零魔力且嗜血，俗称“吸血鬼”。

“母亲难产而死？翼辰，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说完，胖男子转身而去，言道：“给那位黑卡放行，其他任由他们生灭！”

“遵命！”

待准备下一次出击时，翼辰的肩膀被人狠狠扣住了。一转头，是那位复古男孩。

“你是黑卡，你没魔力！”他的声音隐藏着惊讶和一些无法言喻的东西。

翼辰没说话，转眼从复古男孩身后看到了不远处地上那抹红色，还有他脸上淡定似水的神情。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他一把甩开肩上的手，咬紧双唇，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我不要和你联合！”

“YC，你需要，我们才能活下来！”复古男孩声音里明显的威逼。

“不！我不要。还有，我不叫YC。”他转身就跑，一直跑到饿兽要进攻他时，他才开始对抗。

跳跃间，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