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政殿中,臣子络绎,各界政务繁杂,有太多无穷无尽批改不完的宗卷。心中厌烦,天帝,当是天地间最无奈囚徒。
忽尔,悠扬笛声在苑中轻轻吹起,引他搁下笔,放下案牍。与洞中灵动轻俏不同,这一次,有无尽苍凉悲怆。因那枚梦珠,他一怒之下囚了她三日,勿怪她恼恨。如今,她是恃宠而骄么?胆敢将不满情绪当众宣泄!
可是,当他踏出殿外,望见树下立着的玉人儿,心头的不悦竟随那为风吹拂飞扬的衣襟裙摆涤荡消弭。她只如此立着,一言不语,以细细一管骨笛,吹奏一段小曲,便已令他通体酥麻。尤是那眉目间淡淡忧愁,盈水朦胧眸光,这一副欲诉还休媚态......天下,双手奉上又何妨?
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天帝“那夜觅儿所言,本座只当未闻,尽皆忘却。闹够了,气消了,只要你乖乖听话,你要什么,本座都给你。”
他对那一个也这样说。原来,男人的话都不可信,六界仙尊更甚。挣开他的束缚,向寝殿走去。可他扣住她手臂,迫到她面前,眼中已有怒意:
天帝“觅儿,我不准你如此无礼!”
她便扬眉,挑衅着看他,向前一步,展臂将他环腰抱住。未容他心生喜悦,竟闻:
小妖锦觅“陛下,这样可以吗?”
是谁说的,夫妻间何来恒久不变的温情蜜意?有的,是永不妥协的对抗式合作。小妖恃才倨傲,又怎会轻易服软?若他高高在上,以天帝身份呼喝于她,自然无不可,却也永不能令她真正臣服。
天帝“觅儿,不要惩罚我。”
他轻声道,
天帝“我知你恼怒我与过往纠葛,可那些旧人、旧事,都会烟消云散。在我心里,你才是我妻子,我允诺于你的,绝不会变,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与我永不分离。觅儿,相信我,好吗?”
若有所期望,自然也会失望。若无欲,便也无求。不动心,不动情,麻木了,又怎会痛?
小妖锦觅“好。”
想不到,她竟答应得轻易。着实松了一口气,一抬头,望见不远处那株辛夷,忆起当日承诺,笑,道:
天帝“觅儿,你看,辛夷又再盛放,此后,千年万年,我都陪你共赏芳华,可好?”
花期已过,如何可竞相争艳?不过因回暖所骗。到底是假的,怎及得当日真正鲜丽绽放之时。
身后闻上元仙子来禀:
上元仙子邝露“陛下,五湖君主前来复命。”
怀中娇妻冷冷,即时退开。
小妖锦觅“臣妾告退。”
扣紧她手腕,命:
天帝“无妨,你随我听一听他们有何收获。”
个多时辰,锦觅便坐在殿中,听诸位君主向天帝禀报人界五湖龙鱼族生息境况。五湖是人界至重之一,彭蠡、洞庭湖、漕湖、太湖、鉴湖,此五湖土地肥沃,是景致风情最美之鱼米之乡,人界民生尽系于此。其中,又因洞庭湖为天帝母族故土,故洞庭湖盛蒙天恩,乃五湖中最富庶繁荣太平之地。如此,五湖君主中,自然以洞庭君为尊,旦听他说得什么,余者必唯喏称道。现下,洞庭君呈上的,正是青痕山地形。只见他立于其间,举手投足,侃侃而谈。
但是,她记得,大婚当日,前来恭贺的那一位洞庭君,并非眼前这位。那一个,不过是天真少年,为天帝娇宠,唤为“鲤儿”,于天界数日,获无上尊崇厚待。而这一个,分明年长许多,虽眉目神情有几分与天帝神似,却又无端地轻佻浮浪。
她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仍能察觉对方肆无忌惮的视线在自己身上飘忽游离。若非身在天庭,若非天帝在旁,若非此人为天帝义弟,她必可即时令此人痛彻心扉,悔恨终生。
天帝“觅儿,你此次下界做客青痕山,不知对洞庭君所言,有何看法?”
这一份青痕山地形图,与泰阿所绘,虽无差异,零星错落中,却将这处与那处置换,混淆是非。但他不是命她不可太过聪敏,方可避过构陷么?抬眸去看,见得天帝正色。不错。此时此刻,她不是后宫妃子。他尊重她,重视她的每一句建议。而臣者,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可是,为何他身旁至亲至近者,都对他虚与委蛇,不忠不义?他的叔父、侄子、义弟,每一个血脉依附者,为何俱背离舍弃于他?他做错什么?而他……可都知道?可有戒备?
洞庭君笑,也不顾君臣之仪,趋近了,来端详她:
彦佑“人人皆道天后神似故人,乃为宽慰天帝陛下而来。如今见了,分明不然......”
天帝“彦佑!”
天帝阴森了面色。但此人毫无顾忌,一柄玉籁在指上盘转,拂过她下颌,命她抬头,容他看得更仔细:
彦佑“像是像的,可是,妖到底是妖,怎及天地孕育的花神显贵无匹?啧啧啧,何德何能?汝不过......”
一道灵光直击那枚长箫,因其警醒,即刻旋身退开。灵光射空,直将殿落一方书匮击碎坍塌。闻天帝怒喝:
天帝“彦佑,请你谨记臣下身份!若敢再对天后不敬,本座必严惩不怠!”
殿中臣子俯跪贴地,而她,从未见天帝如此盛怒。望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脊,她有一瞬恍惚,那洞庭君并无说错,他为何不悦?大约是因为,真话,没有人愿意听。
小妖锦觅“青痕山中千岛美若繁星,臣妾不过滞留一日,未能尽览湖光景致,如今仍觉有憾。”
拂袖起身,轻抚夫君背脊,她笑,
小妖锦觅“按常理言,五湖当是人界盐业最富庶成市之地。可是,臣妾代人帝治下数百年,有一事,臣妾一直想不明白。”
如此轻轻一句,已叫彦佑面色骤变。她立在天帝身后,并未现出全貌,惟令他得见微扬嘴角与轻蔑眼色。但是,她未再说下去。因心绪不佳,更因起身时眼前骤然的昏沉。
小妖锦觅“陛下,臣妾倦了,可容我退下?”
小妖往日精力充沛,一心沉醉功绩,忽然称疲,自是为小人言语所惑。他余怒未消,回身去扶住她,冷声道:
天帝“退下罢,明日再议。”
目送众人离去,锦觅亦待告退。可他突然屈身,将她打横抱起,拥着坐在宝座之上。
小妖锦觅“陛下。”
他只将她环在胸前,下颌轻轻抵在她头顶,望着殿外景致,不发一言。他从未如此,锦觅忐忑,仰首来望:
小妖锦觅“陛下......”
他勉力一笑,轻声道:
天帝“彦佑失礼,还望觅儿宽恕于他,莫将他的唐突之言放在心上。”
何德何能。锦觅讪笑:
小妖锦觅“陛下言重了。洞庭君句句属实,臣妾出身卑贱,确实配不上陛下。”
他便垂首凝眸,小妖神色坦然,状似毫不在乎。可是,如他,数千年从未可释怀,她又怎么做得到?
天帝“觅儿可知,为何我会执意,在当年与先花神大婚之日起兵谋反?”
过去即已过去,前人之事,她概不想知。但是,他在说:
天帝“当年,父帝为灭洞庭龙鱼族,设计令我母未婚生子,借先天后荼姚之手,铲除了洞庭龙鱼族。我自幼为母所藏,因异于鱼族,母亲不得已将我剥鳞剜角,只求躲过天界监察。可是,我本为应龙,复原极快。龙角鳞甲不日长出,到后来,不必母亲动手,我已可自己截下鳞角......”
这段过往,她或多或少听闻,但自亲历者口中道来,又多了几分惨烈。偎在他胸口,听他说下去:
天帝“时长日久,我实在抵挡不住这无尽痛苦,念着离了水便活不了,逃到岸上等死。那夜,荼姚驾临,将我带回天界。当年,她未有所出,父帝又与先尊花神梓芬生情,正筹谋废后,我便成了荼姚固宠邀功的棋子。因为我,父帝果然再未提废后之事。及后,旭凤出生,我再无价值,反为荼姚忌惮,时时设计陷害于我。荼姚手握鸟族大权,连父帝都需看她眼色,更何况我这个毫无背景,毫无权势的私生子。觅儿,你看,我本为长子,皇位却永非我可企及。若非父帝为牵制先水神,与他联姻,我此生,应可做得逍遥物外的一介散仙。”
那么,她也不会降世,不必受今日煎熬。天地造化,冥冥中,为何有此历练?
天帝“当年,旭凤与紫虚夫人相识在前,他们二人情愫暗生,不顾上神之誓,无视与我婚约,私相授受。我深爱于她,只求与她成婚即可,但是,大婚之日旭凤直闯宝殿,誓要夺我所爱。我筹谋数年,唯一可做,便是令自己成为至高无上者。如此,方可掌握自己命运。”
他叹,团着她的手,令她握起拳头,去看那一半紧握,一半显露在外的纹路:
天帝“觅儿,当年的我,正如今日的你。出身非你我可选,但未来该如何走,惟有我们自己知道。”
他执意要走的那条路,到最后,依然不能让他如愿。她的呢?她能否做另一番抉择?望向案上那方图则,道:
小妖锦觅“臣妾曾在人界少府任职数十载,人界盐业自古为民所有,由商者营役,官府收税。后,朝廷专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盐业归为官营,国库日丰。五湖盐利可谓国之大计,不可小觑。”
不错。莫说人界,六界之内,民以食为天,山泽即为生计。小妖政务得力,每每道来必一击即中,痛快淋漓,更难得有恒力为之。天帝颔首,心中盛赞:
天帝“觅儿可是查知五湖君主不妥?”
是与否,尚需由他裁决。她只将她的困惑道出:
小妖锦觅“数千年来,历朝少府关于山海池泽税赋俱有极详细记载,湖盐产量每朝每代数额不会有太大差异。每至战事纷起,上交朝廷的,必急剧骤减,这本也理所当然之事。”
天帝扬眉,看着她起身,在殿中凌空幻化出一段延绵生长的青藤。藤身冉冉,她以红绳为结,一步一步,在每朝每代设下数额记号。
小妖锦觅“可是,直至臣妾蒙陛下恩准,于省经阁借阅文书时起,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虽因历代更迭,旦有出入必不可免,可若得轨迹逻辑,又是另一回事。”
她凝出另一道青藤,道:
小妖锦觅“省经阁中有文记载,六界出铁之山一千三百七十四座。据我所知,人界由民生自力开发的不过三十九处。人界郡属辖内齐铁官丞隶属少府,冶铁之术于千年前得以发展,这千年中,矿物之开采,竟与盐业密不可分。人界记录在册的湖盐冶铁数额与天界记载的从未可得匹配。人界战事纷起时,理应产量极少。可天界录入的,却是产出更多,尤以铁为例,从未竭止。”
天帝便看着那两条横亘身前的青藤,每一个绳结相互呼应,若说巧合,未免牵强了。下界诸事他历历在心,不裁决,不处置,不过只因那些都是他唯一血亲。但今日,小妖将一切清清楚楚摆在他面前,叫他看见诸人野心。铁,他们要那么多铁做什么?而盐既财帛,只怕,六界之内,可与天界匹敌的,当属他们了。以人界湖盐,向六界征集矿物,仅此,其心可诛。
肩膀,从未如此沉重,深吸口气,太息:
天帝“本座知道了。”
六界之主也逃不过众叛亲离。数千年前,他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一次,他会如何做?
因她一言,天帝亲率太巳真人、破军星君下界查证。璇玑宫瞬间冷清,夜阑人静。坐在七政殿中,与上元仙子端详彦佑呈上的那幅地图。因何不敢伪制?因天帝机敏洞察。又因何刻意参差?自然因为内中有鬼。
邝露描绘出真伪两幅地图差异之处:
上元仙子邝露“这些地方,可会是棠樾潜藏之处?”
锦觅召出一枚萤光,细细嘱咐,看着它离去。邝露已笑:
上元仙子邝露“如是泰阿在,便好了。”
是,他身手利落,忠诚可靠,是极得力将领,也不知他在妖界如何了。殿外忽闻蹄声,锦觅心头一滞,抬头间,已见一人一兽立在门口。
邝露亦不料紫虚夫人会在这时出现,忙起身:
上元仙子邝露“见过夫人!”
只听轻俏笑声:
紫虚夫人“上元仙子免礼,可准我与天后一叙?”
想说,天帝不在,改日再来可好?可是,她已经踏进来,趋近了,立在面前,与她细细端详。略躬身行礼:
小妖锦觅“夫人请。”
焚香,奉上茶点,恭请上座。
紫虚夫人端坐首席,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谦恭跪坐下席。多奇怪!她已贵为天后,根本无需对自己如此厚待。相反,她理应具天后威严才是。难道,是因她知道自己篡夺了她人之物,心中有愧?
邝露亦觉不妥,待要发话,锦觅已道:
小妖锦觅“上元仙子也累了,且归去休憩罢。”
宫门轻轻合上,余下如镜对坐的二人。自她母子重返天界,今夜,方是真正独处面对面之时。小妖不过千年修行,恰如人世稚儿美好。乌黑如瀑的发,仍密覆绒毛的娇嫩肌肤,咫尺间,处子清香似有似无,更有丰腴的胸与腰臀带最原始诱惑。连她自己见得,也忍不住想探手轻薄,怪不得男子流连沉醉。仅片刻,女子间的艳羡嫉恨已不可遏制如潮澎湃。是,自初次见面,于殿下觐见时,她已久久不能平静。
紫虚夫人“听闻天后千年来厚待四族,族人生息繁荣,天后功不可没,妾身特来向天后致谢。”
偃师亡故,先花神即为族人先尊,得她这一句肯定,于愿足矣。俯身下拜:
小妖锦觅“此些俱是陛下盛恩,锦觅不敢居功。”
你可试过,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在你面前,用你的名字自称。这是什么感觉?紫虚夫人蹙眉凝神,撑起嘴角:
紫虚夫人“天后过谦了。”
叹一声,笑:
紫虚夫人“今日,陛下来找过我。”
若说不怒,不可能。可她早知躲不过,直起身子面对。自对方处,推过来一只匣子。匣内,是那枚内丹。紫虚夫人温柔细语:
紫虚夫人“陛下说,这是你特地取来为我延寿之用。天后,有心了。”
他怎知?哎。如此,当是好心做了坏事。锦觅默默,看着她。只听她道:
紫虚夫人“陛下问我,几时下界回族。想我数千年未归,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做起。”
从那小木屋开始,只要,一切以族人为先。锦觅心中潸然。若要赎,她一样罪孽深重。
紫虚夫人环顾这座宫殿,微微笑:
紫虚夫人“今次归来,当是物是人非。犹记得当年,我父神与先风神一夜同去,是他日夜陪在我身侧,代我处置政务,将水、风、花三族公务料理得井井有条。他日间上朝,夜间布星,余下时辰便到花界与我下棋说话。我问他,可觉得累?他说:‘只要在公务之余,能够陪着你,看着你,我心愿足矣。’如今想起来,当年的我,真是错失良人了。”
不,他至今日,仍念念不忘。他说,他深爱她,唯一心愿,是与她成婚。
身侧蹄声踢踏,紫虚夫人转眸望去,嘴角笑意更浓:
紫虚夫人“当年的夜神身无长物,惟几间陋室,一只小兽。与我签下婚书后,他便将魇兽赠我。在花界时,我教魇兽乍死,捉弄他,把他吓得一惊一乍。那时,真是年少最欢愉时刻。所以,自我归来,魇兽再未离开我。这世间,果真只有它还惦记着我。”
这些,是她不知的过往。莫说当事者眷恋,在她听来,也如身临其境。眼前人笑容甜蜜,是她不能。如何,才可令他永世难忘?只因她是她,而非别人。
紫虚夫人“我在花界时,他去看我,在花界幻出一座座彩虹。我父神觉得奇怪,无端端又不曾下雨,何来的彩虹。他便说:‘觅儿贪玩,我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便用水雾架起了虹桥。如此,觅儿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抬头便可看见回家的路,便可忆起在虹桥的尽头还有一个默默守候的......魇兽......’”
她“咯”一声笑出来,
紫虚夫人“你说,这人多傻!我那时懵懂,便以为是真。多年后想起来,才知他说的,是他自己。”
原来,不苟言笑的天帝陛下也有如此情真意切的时候。那一句句甜言蜜语,是她不曾听闻。还记得,在小木屋中时,他说,他由始至终,只是她的小鱼仙倌。是啊!只有在她面前,在这一个锦觅面前,他才可重拾旧梦,做回那个温润如玉的小鱼仙倌。他心中,梦中,无时无刻不在惦念过往,到底,只有在她面前,世间万物,方可焕发生机。
紫虚夫人“我初见他,在白龙潭。那夜,星星坠入潭中。我追至潭边,看见一世所未见的鳞尾,初时,以为他是鱼仙,后来,才知他是应龙化身。”
紫虚夫人微微笑着,烛光摇曳,映出柔美盈眸,
紫虚夫人“我自人界历劫归来,那时,他正为亡母守孝。我本与他相约共赏昙花,却错过了。那夜,我去寻他,他再次幻出龙尾,与我道:‘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只要每日多爱我一点点,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天后,小鱼仙倌所求,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能给他的,能于你处慰藉予他,当是他与我之福气。”
言及此,她起身来辞:
紫虚夫人“叨扰多时,望天后恕罪。樾儿年少气盛,多有不是,是我这个做母亲未尽职责,亦望天后莫怪责于……”
小妖锦觅“数日前某夜,我曾听夫人向陛下提及,愿与我易魂。”
锦觅望着她,见得闪烁眼眸,笑,
小妖锦觅“夫人不必讶异,事实上,我早有此心。”
她未说明的,是自她在栖梧宫外见得的那一幕始,已知此生使命。有些人,注定要辜负某些人,而有些人,注定要替另一人赎罪。至今日,她的使命已可告一段落。
小妖锦觅“陛下一直在等你归来,数千年,他深爱的,惟有你一人。无论你是何情状,你在他心中一样盈亮如初。而我,也还有我自己的责任要去承担完成。若夫人心甘情愿,愿与我易魂,自此,你我各代对方过完此生,莫负彼此,可得了却心愿,亦是极好的。”
谁曾想,她以为不可能的贪念,竟轻易达成!人人皆言小妖心思深沉,突然应允,乃至那枚内丹,都太不可思议。她……可是有何阴谋?而她说的,他一直在等她?真的吗?若在今日之前,她定深信不疑,可今日,天帝送来鎏英内丹,笑问她几时归去,她即知他已重启新生。放下,有时耗数千年都难以做到之事,也许,有时,只需顷刻之间。如棠樾所言,若他真深爱她,又怎会犹疑?若他带她脱身水镜,只为一己私利,他便不会甘心苦等数千年……
只见小妖额际灵光盛绽,愈发衬得她眉目顾盼生辉,唇红齿白,青春俏丽。她在问:
小妖锦觅“夫人,你想好了吗?”
妖灵最擅魅惑人心之能,而她,这是她唯一可脱去旧有躯壳,重生为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