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可当看清那个人的面容，还是会止不住地掉眼泪。

　　布莱克忙上前去，轻轻吻掉那些泪珠，自己也不自觉地红了眼眶，然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但又不敢太用力，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对不起，我好像……总是让你哭。”说着，他也哽咽了，喉咙像是被钝刀一下下搅动，发出的声音低哑且破碎，似冬日里的枯叶被重重踩碎，满是凄凉。

　　和他在一起，夜未汐真的开心吗？

　　这个问题他想过无数次。

　　细数一下，他们在一起开心的时刻实在很少，就连最后一面都是如此狼狈糟糕的样子。

　　夜未汐很爱很爱布莱克，他知道，他知道的，可就因为这样，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如此热烈纯洁的爱。

　　有一件事他一直不明白，那就是为何只有夜未汐能够触碰到梦魇。直到她离去后的某天，卡修斯面色苍白地告诉了他真相：夜未汐为了他，做了血引。

　　怪不得，怪不得……

　　自己的心脏在遭受如此剧烈的打击竟然没有发病——是她给自己解了。

　　她竟然……

　　神陨落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所以连同那枚戒指，一起带走了他最后的念想。

　　她用生命，换他一生平安。

　　夜未汐用生命，换布莱克一生平安。

　　“未汐……我的未汐……”

　　他的声音几近失控，仿佛有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横亘在喉咙，强忍着的哭意却如潮水般不住地往上涌。

　　在我用陌生眼神看你的时候，你该有多伤心？该有多绝望？

　　你的梦魇在每次发作的时候，也会和我发病那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我的未汐……

　　为什么上天不能放过她？

　　他的心好痛，痛的要碎掉了。

　　脚步虚晃了一下，整个人脱力般跌倒在地，调查梦魇的文件全部散在地面。卡修斯跪在身边，不停地流泪。他瘫坐在地上，靠着墙，嘴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话语仿佛被喉咙深处的哽咽紧紧揪住，是随时会破碎的声音。

　　“她把梦魇，换进了她的身体里，还解了我的毒，我竟然、我竟然不记得……我怎么能忘记……”

　　他好恨。

　　他真的好恨。

　　他从未如此憎恶过自己。

　　“布莱克！求你了，求你别伤害自己……”

　　卡修斯要崩溃了，哭喊着抓住他的手臂。

　　他后悔死了，他不该说的。

　　“不，”布莱克看着被对方死死抓住的手腕，轻声道：“我不会做傻事的，这条命是她给的，我要活下去，我要替她多看看这个世界。”

　　多看看这个该死的世界。

　　他承认，他不喜欢雨天。

　　超级讨厌。

　　每到雨季，那烦人的、闷热的气息，总让他想起自己快要失去半条命的那天。

　　他好想就这样跟她一起死去，葬在一起，或者将骨灰撒进风中。无论怎样都好，总之，和她在一起就好。

　　可是不行，如果他死了，她会伤心的。

　　每次拿起小刀要割腕，看着镜子中的倒影，他发疯似的将它锤烂，直到血流了一地，他才停手，掩面痛哭。

　　他连死都不配。

　　因为这条命，是她的。

　　他不配死。

　　他只能带着两个人的回忆，一直活着，很久很久。

　　夜未汐拼命摇头，声音轻飘飘的，有些颤，带着浓浓的鼻音，很坚定地，从他的耳朵闯进他的心里。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无比的幸福。”

　　我的计划是一直自由，直到有人让我觉得陪伴胜过我独活。

　　我本不相信爱情，因为哥哥，我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虚无缥缈、可有可无的东西，直到你的出现，让我觉得爱情可以和死亡一样暴烈。

　　她知道，布莱克深爱着她，很深很深，这份感情很沉重，但是她心甘情愿被这重量包裹。

　　两个人都爱惨了对方。

　　她仰头，吻干他的泪，“这么漂亮的眼睛，应该流幸福的眼泪。”

　　怎么办，一听到她的安慰，他不恨了，反而很庆幸自己撑到了今天。

　　我原谅我的过去，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下山的路上，夜未汐静静听他分享这些年发生的事，时不时踢踢路上的小石子，有时欣赏美景。

　　这个星球上的万物获得了新生，绿树婆娑，花朵盛开，宛如置身于童话世界。柔和的阳光洒在青翠的山坡上，如画一般光影交织。

　　布莱克真的做到了，自从继承光明守护者之位后，他一直有在重振格雷斯星。

　　看来这几年，他们过得很好。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感到欣慰，脑子不受控地划过无数个画面，都说人在临死前会回忆这一生，但现如今她好像也开始怀念，那些片段，如走马灯似的播放，从相识到相知，再到后来的相爱。

　　她微微侧脸，看着他好像讲到了什么好笑的部分，勾起了唇角，那人微低着头，陷在温柔的夕阳光里。忽然，他目光往这边一撇，与她对上了眼。不知是哪来作怪的风儿，吹来眼前一片雾，一道电流酥酥麻麻的爬上了她的心尖尖。

　　遇见你的那一刻时间静止，碰巧遇上好景，枝桠缀满星辉，溪流澄澈如眸，正如我的心一般，倒映着年少的青涩与澄明。

　　当目光在晴空下相触的瞬间，我听见命运齿轮轻叩的回响，仿佛荒原深处蛰伏的万物骤然苏醒，连顽石都裂开细纹，绽出胭脂色的花。你眼底流转的波光，悄然在我心壤种下一粒未染尘埃的春种。

　　自此，山河入梦，岁月生香。

　　“这是一场梦吧。”她轻声呢喃。

　　布莱克应声停下，抬手撩起她的头发别在耳后，夜未汐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如同以前一样蹭着他的手心，熟练程度仿佛在梦中做了无数次。

　　梦里，他们无数次重逢，无数次相拥，却也无数次重复那离别的时刻。

　　若不是那重塑的过程太过于痛彻心扉，她真的会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这不是梦，未汐，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好。”

　　她无意识地说出那个字，其实，她也不确定这到底能不能实现，但望进那双眸子，就感觉一切好像都有希望。

　　她想，她终于知道了幸福是什么。

　　此刻，我被深厚的幸福感狠狠怔住，夹杂着温暖的、钝钝的，又厚重纯粹的爱意。

　　闭上眼，与你一起，全身心地感受植物的呼吸、生命的律动和同频的心绪。

　　雷霆守护局还是和往常一样繁忙，看见布莱克进门也只是匆匆扫一眼，点点头，并未发现躲在他背后的身影。

　　这时，鼻子灵的小猫凑上来，夜未汐瞬间被吸引了注意，蹲下来开始撸猫。

　　暹罗猫的毛皮如同细腻的丝绸，柔软滑顺，触感极佳，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夜未汐吸了自己许久却仍然没认出来，有点无语。

　　雷伊一手抱着文件，一手拿着猫粮跑出来，语气有些着急，却也掺着无奈，在布莱克面前放缓脚步，问：“看到冥之了吗？”

　　话音刚落，他便与蹲在地上疯狂吸猫的夜未汐对上了眼。

　　雷伊：？

　　夜未汐：！

　　冥之：……

　　空气死一样的静默。

　　下一秒，冥之忍无可忍，直接从她怀里跳出来，逃离了魔爪，在空中跃起，落地的瞬间变成人形。

　　“把我头发都搞乱了。”她边说边伸手捋着头发，抱怨道。

　　夜未汐：？

　　“冥之？！”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信息，愣愣地站在原地。

　　布莱克见她一脸惊讶的表情，就知道这妮子肯定没好好听自己讲话，因为他分享的第一件事就是——冥之回来了。

　　冥之先是嗔怪地瞪了布莱克一眼，而后往旁边一侧，避开夜未汐的手，傲娇地扬起下巴，佯装生气，“为什么没认出我？”

　　闻言，夜未汐才反应过来，不过想想也合理，自己在天宫看见她的时候，那发色与毛色相差无几。

　　“天呐，你变成这么漂亮的小猫了。”

　　这次，面对再度伸过来的手，冥之没有躲开，反而凑上前去，在她怀里闷声道：“都怪你，让我等这么久，都无聊死了。我不要吃猫粮，我想吃你做的饭。”

　　话毕，她的尾巴轻轻掠过夜未汐垂在身侧的手腕，撒娇一样，撩的人心恍惚、晕头转向。

　　好、好叭，她可以理解雷伊为什么被吃的死死的。

　　本想着悄悄出现吓他们一跳，结果自己搞出这么大动静，所有人不发现才怪。于是乎，卡修斯率先扔掉刚整理完的会议资料，直接扑了上去，泪眼汪汪地哀嚎：“未——汐——你终于回来了啊啊啊！想死我了呜呜呜！”

　　缪斯眼疾手快地接住空中的文件，然后连同自己的，一股脑扔给身旁的盖亚，也冲过去。

　　盖亚：？

　　她在回来的路上还和布莱克夸下海口，说肯定是以最帅的表情和他们见面，绝对不哭。看到雷伊和卡修斯还好，结果缪斯一过来她就绷不住了，两个人抱在一起爆哭。

　　冥之不打扰她们，后退一步来到雷伊身边。最近工作多，雷伊没时间给她做饭，还不让她进厨房，她只能吃猫粮，或者蹭点外卖。

　　刚才的话肯定是被听了去，她往旁边挪了一小步，靠近雷伊，把他手里的猫粮和零食拿走，然后用食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哄哄你。”

　　说完，她还用尾巴蹭了蹭他的后腰，雷伊身形一震，只觉得整个人像被电了一样，忙不迭偏过头，不让旁人看见自己泛红的脸。

　　盖亚走过来的时候目睹了全程，看着调情的情侣、抱团哭泣的两人、还有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布莱克嗷嗷叫的卡修斯，单手扣了个六。

　　666，盐都不盐了。

　　晚间，夜未汐被迫面临死亡考题：今晚跟谁睡？

　　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她真的要跪了啊啊啊！此时此刻想要学习分身技能的心达到了巅峰。

　　最终，冥之利用猫猫形态成功拿下比赛，大获全胜。

　　“赢就赢了，还大获全胜。”

　　缪斯不服气地回房洗漱，走之前和夜未汐拉勾约定明晚一起睡。布莱克没说什么，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留下一句“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赫尔卡星的雨季来得早，白天刚下完一场雨，沥青路面反着白光，空气中的潮气还未散去。

　　夜未汐搞定后，抱着一大堆零食从房间出来，裹着一条毯子，快速钻进冥之的房间。

　　浓云已经散去，天是暗蓝的，月牙清亮而温柔，把一些软光轻轻地送到蔷薇枝上，晚风交杂着馥郁的蔷薇花香气，甚至连尾调都带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熟甜。

　　冥之喜欢四处游历，她晃着藤椅，与夜未汐分享路上的见闻。后者很喜欢与她促膝长谈，因为她发现，冥之总会以一个很新奇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所有平平无奇的东西，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个味道了，有趣的很。

　　讲到搞笑的地方，两个人哈哈大笑，但想起大家都休息了，立刻噤声，可是又憋不住笑，相互对视一眼，瞬间破功，捂着嘴笑。

　　笑累了，夜未汐挽住冥之的胳膊，靠在她肩上，轻轻闭上眼。忽的，她感觉手腕传来温润的触感，侧头看见冥之略带心疼的神色。

　　“很疼吧。”

　　鼻子猛然一酸，她委屈地嘟嘟嘴，最终还是忍不住那哭意，扒在对方怀里低声哭着。

　　经过长时间的侵蚀，她的神力大不如前，再加上身体的重创，夜阑费尽心思也才捡回来一瓣神力。

　　如果是健全的神力，重塑身体并不难，可是夜未汐不行，她要一点一点忍受着浑身的剧痛。

　　阴雨季，断骨处疼得厉害，有时严重到要撞墙，夜泽拼命把她护在怀里，但又怕勒到她，只能不断安慰着：“没事，没事……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就过去了。”

　　但这不一定有用，更糟糕的时候，她会疼到晕厥，可是重塑期间要时刻关注身体状态，不能睡着。她一遍遍咬着手臂保持清醒，留下密密麻麻的伤痕。夜泽把手臂放在她嘴边，可是对方执拗地不肯咬他，好几次把嘴唇都咬破了。

　　他也要崩溃了，嘴里不停念着布莱克的名字，听到这话，她才能短暂地保持清醒。

　　终于熬到了灵体稳定的时刻，她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睡了整整一个月后，看着恢复了大概的神力，她重重松了口气。

　　冥之能感同身受，上次将夜未汐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时候，她的灵力也受损严重，在焕逸为她重塑身体的时候也是痛不欲生。

　　撩起夜未汐的雪纺衫外套，看着结痂的伤口，她好心疼，低下头轻轻舔了舔，帮对方消痕。

　　“想让他知道吗？”

　　夜未汐想都没想摇摇头，“他那么忙，这种事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冥之闻言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困了，要睡觉。”

　　躺在床上，夜未汐有点睡不着，翻了个身，枕着手臂盯着她的睡颜，未曾想对方也没睡着，幽幽开口：“要找就找，趁我没发火。”

　　夜未汐眼睛亮了，立刻坐起来，双手合十给她拜了拜，“谢冥之大人成全！”然后麻溜地抱着毯子滚蛋。

　　她以为布莱克已经睡了，结果刚走到他房间门口时，发现门虚掩着，透出门内小夜灯的颜色。

　　他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找自己一般，掐好时间点从浴室出来，刚洗完澡的唇瓣轻微红肿，透出艳极的绯色，浴袍稍稍敞开，连呼吸都是湿漉漉的，看的人气血膨胀。

　　夜未汐慌忙别开眼，不敢吭声，半掩在发下的雪白耳根可耻地羞红了。

　　貌似是满意她的反应，布莱克缓缓凑近，刚洗完澡的手心很烫，他就用微凉的手背碰了碰她的脸，“不是和冥之睡吗？”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耳旁抚过的温热触感，她只感觉面上一烫，定然是红透了耳根，像个煮熟的虾米。

　　两个人很久没见了，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如何相处，面对这事，以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而现在，她难得有些忐忑，声音细若蚊吟，“你……想不想？”

　　“想。”他的眸子猛然一暗，手臂一收，将她拉进怀里。温暖的呼吸顷刻间交缠她的，狠狠咬了口她的脖子，“想的快疯了。”

　　她从未想过，褪去温柔外衣的疯狂是如此的坚硬，仿佛要撞碎她的灵魂，汹涌的爱意烫的她浑身一激灵。

　　她的手指在布莱克发间揉了揉，娇声道：“轻点儿。”

　　意识到她的不适，布莱克慢下来，动作变得温柔而规律。

　　有风吹来，吹动她的头发，吹散了她的梦。

　　有时候天旋地转，她以为这是梦醒的后遗症。

　　快要倒下去的时候风托住了她，告诉她，这不是梦。

　　等她出门后，冥之吐槽了一句“恋爱脑”，然后烦躁地踢开被子，拉开阳台门，纵身一跃，跳到隔壁房间的窗台上。

　　雷伊还没睡，窗户微微掩着没关紧，冥之总觉得他是在给自己留门，但也懒得去证实。

　　他坐在床上看书，烛黄色的灯衬得他的发色愈加耀眼，碧绿色的瞳孔像是世上最为璀璨的宝石。

　　好漂亮的眼睛！

　　一定是里面的人好看。

　　为了验证这样的想法，冥之凑上来，跪坐在床上垂眸盯着他，毫不遮掩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走，待她欣赏够了，点点头。

　　嗯，确实美。

　　老娘最美。

　　她的睡衣领子不低，但从这个角度看正好可以看见一些令人害羞的东西，雷伊只觉得整个人像被烤了一样，连呼吸都变成了轻喘，强忍着心头的燥意，捏书页的指尖泛着青白，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当她后退拉开距离时，忽然闻见空气中飘散的特殊的馨香，她好奇地又闻了闻，问：“你发情了？”

　　雷伊合上书，把它放在床头柜，然后无奈地笑了一下，亲亲她的脸，冥之的双颊瞬间爆红，直往他怀里钻，“我发情了我发情了。”

【番外】我的未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