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年后，我从穆丹死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我也明白我对他的不是爱，而是依赖。

　　我倚在长廊的红柱上，盛夏的光影斑驳，阳光从茂密的树叶间洒下，照在我的身上。我听见脚步声，回首的眉眼和顺又怯懦。

　　他有些好奇，永宁侯声威赫赫，掌上明珠竟如此乖巧温和。我见他过来，怯怯地开口：“扶天哥哥？”

　　彼时少年站在长廊尽头，逆光把他的样子掩住。周东东眯着眼，只能看到浓墨重彩的一团光影。十三岁的他是京师人人交口称赞的王孙公子，还是能走马看花、并辔青骢的少年。

　　周东东有些紧张地走过去，轻声道：“扶天哥哥，我很喜欢你写的《回雪赋》，可不可以跟我讲讲回雪？”

　　他不由得失笑，其实他从未去过那个离燕国极远，满是神仙鬼灵的国度，但他还是与她说了些那里的传闻。

　　夏日长长，将军与扶尚书走出房间，看到的就是周东东坐在扶天身侧笑吟吟的模样。扶天走时，周东东仍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衣角：“扶天哥哥，你还会来吗？”

　　扶天生的好，眉眼清俊不说，长姐还是燕皇最宠爱的贵妃，父亲又是吏部尚书。他自出生就受万千爱护，周围人把一切权势纷争都挡在他身外，他也因此极少与同龄人往来。

　　所以，那个夏日的午后，满架蔷薇下，他对牵着自己衣角的周东东点了点头，露出一抹笑：“会。”

　　扶天开始常往永宁侯府走动。侯府原先多少还有些顾忌，可周东东在他的陪伴下，性子开朗了许多，且扶天待人温和，侯府上下反倒是都盼着扶天常来。

　　侯府有处八千卷楼，楼内藏着众多孤本。周东东枕在古旧发黄的书页上看着少年专注地凝视书卷，不由得道：“扶天哥哥一定会成为大儒的。”

　　扶天神色淡淡：“‘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东东可知，我最敬佩的人是你的父亲永宁侯。”

　　周东东惊讶得睁着大眼睛，听着扶天说他钦佩历代永宁侯的忠烈。

　　他说世间征战不休、烽火连绵，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像永宁侯一样让黎庶安康，无定河畔不在有白骨，春闺梦里人犹能归乡。这些是用万卷书也换不了的。

　　周东东心底一片柔软。

　　“那你呢？以后想做什么？”扶天望向我，眉眼温柔。

　　有薄红染上了我的耳，我躲闪开视线，声音放轻：“看着你实现你的愿望。”

　　“我记得你想在姑苏买间宅子，种花种树。”少年温和地笑开，手指缠绕上她的一缕长发，“不知道这副画卷里……有没有我？”

　　乍闻此言，我只觉得心底的一树梨花尽数绽放，有清风吹过八千卷楼的窗棂，我的睫毛颤了颤，那是铺天盖地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