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东东十岁生日那天，回府的轿子驶过一座茶馆时，我抬帘，看到有位华服少年倚在窗前，遥遥望着她，眉眼弯起。

　　我认出那是燕国当朝太子付微之。父亲曾经教导过太子一段时日，在家偶尔也会赞一声他德才兼备。父亲的称赞从来是一句当十句来算的，有君如此，大燕之幸。

　　我回到家中，冬日飞雪，侯府后花园的梅花悉数绽放。周东东披着雪白的狐裘，躲在假山后面，看着清贵的少年手里提着盒子，耐心寻找她。

　　我脸上绽出笑意，知道那盒子里是他送给自己的礼物。眼看着扶天就要寻到此处，我不由得往后退了退，然后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栽进结着薄冰的湖里。

　　“救命！”我刚叫出声，口鼻猛地灌进冰水，我拼命挣扎，身子却越来越沉，渐渐失去了意识。

　　屋外寒风萧萧，屋内暖融一室。周东东在床上醒来，脸上“啪”地挨了重重一巴掌，永宁侯冷声道：“跟我出来。”

　　周东东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披上大氅，随父亲到了侯府花园。

　　“跪下！”

　　我跪在雪地上，听父亲说道：“扶天为了救你，寒气入骨，御医说–他的双腿算是废了。”

　　仿佛有千万道惊雷平地响起，炸得我的双耳嗡嗡作响。过了好久，她才意识到父亲说了什么。永宁侯挥着鞭子打在我的身上，恨铁不成钢地责骂：“你为什么要胡闹！”

　　他疼她，她便骄纵了许多，躲在假山后边等他来寻，从未想过会有如此结果。

　　父亲说的对，是她胡闹害得他永远站不起来了。人人皆道扶家小公子机警绝伦，是京城第一的贵公子。而从今以后，那个骄傲的少年，一辈子都只能依靠轮椅生活了。

　　铺天盖地的大雪落在周东东的发上和身上，鲜血从厚厚的大氅里浸出来，直到管家拦住盛怒的父亲，把她抱回屋内，周东东才终于恢复感知，抱着扶天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颤抖着哭出来。

　　盒子里面是他们初见时他为周东东画的画像，以及一段沉水香。

　　那副画被她珍而重之地保存着，那段沉水香后来被他送于了父亲。自那天起，他们之间便多了无数道穷极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数日后，遥遥的梆子声透过尚书府传到扶天的耳中。一室寂静里，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扶天哥哥？”门缓缓打开，纤弱的少女出现在他的面前。

　　扶天迟疑道：“东东？你怎么进来的？”

　　少女坐至他的床边，展颜一笑：“翻墙进来的。”

　　她好像瘦了，脸上几乎没什么肉，扶天担心：“这么晚来，太危险了。”

　　话音刚落，他就想起，扶家因为此事险些于周家反目，禁止周东东再与他往来，她只能如此。

　　周东东轻轻“嗯”了一声，脱掉外套和鞋子上了床。扶天一惊：“你干什么？”

　　有湿润的液体落在他的手上，扶天抬眼，看见周东东脸上布满了泪痕。他一愣，就被周东东抢占了先机。少女钻进被子里，尚带着凉意的身体紧挨着他。扶天感觉有一只小手牵住自己的手腕，将一串细腻的珠子套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