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众将纷纷大叫道:“元帅,我们还如何冲出突围?”伍云召吩咐伍保道:“你此去西城挡住宇文成都。”伍保答应了一声道:“得令。”手拿二百四十斤一柄大铁锤,带了人马,竟前往西城破敌。只见数万隋兵拥入城来。伍保大怒,把铁锤乱打。那伍府中马夫伍保,一身却有千斤蛮力,不会武艺,见人也是一锤,见马也是一锤,人逢锤打为齑粉,马遇锤打为泥碴。伍保一路把锤打去,只见人亡马倒。众隋兵发喊了一声道:“不好了,轮铁锤的杀过来了。”
于是,隋兵各自乱跑,来不及跑,都被打死。军士报给宇文成都说:“反贼伍云召手下有一员战将,勇不可当,善使一柄铁锤,力大无比,打死了军马无数,将军快去迎敌。”宇文成都大怒,把马加上几鞭,那马飞跑进城来,正遇着伍保。伍保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长大的人来了,那宇文成都人又长,马又高。伍保是个莽夫,大喊喝斥道:“个儿高的人,是不是前来送命吗。”宇文成都一看,大喝道:“来将何名?休夸得夸下海口!”伍保道:“俺不晓得什么河名井名。”说罢,就将这柄大铁锤劈面一锤打将下来。那宇文成都把镏金鎲一迎,将这铁锤倒打转来,把伍保自己的头“扑咚”了一声,头都打碎了,身子往后跌倒了。宇文成都吩咐军士斩首号令,可怜那伍保竟死于非命。再说那伍云召杀出南城,正遇着临潼关总兵尚师徒把守,看见城里杀出伍云召来,向前拦住。
且说,那尚师徒拦住了伍云召,大声喝斥道:“唗!反贼你要往哪里走!”伍云召睁开怪眼,怒目扬眉,大叫道:“我有大仇在身,尚将军不要阻我。我此去少不得后会有期,也见你的情分。”说罢,提枪撞阵竟走。尚师徒拍马追来,说:“反贼哪里走!”照后背一枪搠来。伍云召叫声不好,回转马头,也是一枪刺去。两下双枪相接,大战八九个回合,尚师徒哪里战得过,竟败下阵来。伍云召也不追他,竟回马往前而走。那尚师徒又赶了上来。
伍云召的马,是一匹追风千里马,难道走不过尚师徒这匹马么?原来,尚师徒这匹马是龙驹,名曰;呼雷豹,其走如飞,快似千里马一般。这马非但快,就是与人交战,此人败下去有数里之遥,尚师徒拍马一下,其马如飞而去,倒赶上败将之前。倘若与人交战战不过,那马头上有一宗黄毛,把手将毛一提,那马大叫了一声,别的马听了,就惊得尿屁直流,把坐上将军就颠下来了,性命难保。就是那尚师徒这管枪,名曰;提炉枪。这枪好不厉害,堂若撞着身上,见血就不活了。所以伍云召见尚师徒追上来了,知道要走走不脱,他那枪又厉害,只得复又带转马头,大喝道:“尚师徒,你既败下去,又赶上来做什么?”尚师徒也不说话,于是,把枪劈面一刺。伍云召即把枪一架,当啷一声,那尚师徒的马倒退了一步,大怒叫道:“反贼,好家伙!”当的又是一枪,伍云召把枪一迎,两个人又交战了十多个回合。
且说,尚师徒到底是低不过,只得将马头上那鬃毛一拔,这呼雷豹嘶地一叫,口中吐出一阵黑烟,只见,伍云召坐的追风马也是一叫,倒退了十多步,把屁股一座,尿屁直流,几乎把伍云召从马上跌了下来。伍云召心慌,急忙将手中的枪往地上一拄,连打几个旺壮,那马就立定了。尚师徒见他未跌下马,把枪又往上刺来。伍云召把枪相迎,两个人又战了七八合,尚师徒哪里是伍云召的对手,看看又低不过了,尚师徒又把马头上的毛一拔,那马又嘶地一声狂叫,口中又吐出一口黑烟,望伍云召的马一喷,那追风马惊跳起来,把头一竖,前蹄一仰,后蹄一蹲,把伍云召从马上跌了下来。
尚师徒把提炉刺来,只见前面有一个人,身长九尺,髾长二尺,面如重枣,丹凤眼,两眼如铜铃,卧蚕眉,手执青龙偃月刀,身骑白马,照着尚师徒劈面砍来。尚师徒大吃了一惊,便说:“不好了,汉寿亭侯关云长在此显圣。”说罢,急忙带转马头,便往后飞跑而去。那黑面大汉步行,哪里赶得上。伍云召在大惊道:“关帝爷,在此显圣。”说罢,赶紧跪拜,只见那人听得,撕下了人皮面具,乃假扮关公,就是要吓退尚师徒。那人回身转来,放下青龙偃月刀,伍云召看到他真人。头戴毡笠帽,身穿青布短衫,脚下穿蒲鞋,长的面如黑漆,两眼如铜铃,一部胡须,伍云召连忙答礼道:“救我的好汉是谁?请通姓名,后当相报。”那人叫道:“恩公听禀,小人姓朱名灿,住居南庄。我哥哥犯事在狱,幸亏得老爷出手救释,此恩未报。小人方才在山上打柴,见老爷与尚师徒交战,小人正要相助,只因手中并无寸铁军器,只得到寿亭侯关帝庙中,借关二哥手中执的这把青龙偃月刀来试试。”伍云召大喜道:“那汉寿亭侯庙在哪里?”朱灿说:“前面半山中便是。”伍云召说:“如此同我前去。”朱灿说:“好的。”
伍云召上马,同朱灿来到了庙中,下马朝寿亭侯关帝君拜了几拜,祝告道:“先朝忠义关帝爷神圣,保佑弟子伍云召无灾无难,前往河北借兵复仇,回来重修庙宇,再塑金身。”祝罢,伍云召抬身对朱灿道:“恩公,我有一言相告,知可肯容纳否?”朱灿道:“恩公有所见谕,再无不允,请道其详。”伍云召说:“恩公,我有大仇在身,往河北存亡未保。”说罢,把袍带解开,胸前取出公子,放在地下,对朱灿说:“我伍氏只有这点骨血,今交托与恩公抚养,以存伍氏一脉,恩德无穷。倘若我有什么不测,各安天命。”便跪下去道:“恩公,念此子无母之儿,寄托照管。”朱灿也连忙跪下地来说道:“恩公老爷请起,承蒙见托公子,小人理当抚养。倘服侍不周,望乞恕罪。”伍云召说:“不敢。”一同起身。只见公子地下啼哭,朱灿连忙抱在手中。伍云召说:“我儿不要啼哭,你父亲有大仇在身,这叫做你顾不得我,我顾不得你。”伍云召一头说,止不住双眼中两泪交流说:“儿啊,倘若承蒙皇天保佑,祖父有灵,或父子还有相见之日,也未可知。”又对朱灿说:“恩公,我们后会有期。”朱灿说:“请问老爷,公子叫什么名字呢?后来也好相会。”伍云召说:“今日登山,在汉寿亭侯关帝爷庙内寄子,名字就叫伍登吧。”二人庙中分别,朱灿将此刀仍放在关帝君手内,将公子抱好,出了庙门,说道:“老爷前途保重,小人要去了,后会有期。”伍云召说:“恩公请便。”说罢,提枪上马,匆匆前去。
曾记得伍云召前番打围出来,好不威风;如今弄得单枪独马,如离群之鸟,失队之鱼,好不凄惨。不一日,伍云召行到金顶太行山,只听得金鼓之声,喊杀连天。伍云召心中想道:“此地怎么也有兵马在此厮杀?待我看来。”走上山顶,往山坡下一看,叫声:“不好了,这两个多是我兄弟,为何在此相杀?”把马一鞭,跑下山来。
那两个人正杀得高兴,只见,山上走下一个骑马的人来。伍天锡认得是伍云召哥哥,便叫道:“哥哥快来帮我一帮!”雄阔海也认得是结义哥哥伍云召,也便叫道:“哥哥来助我一助!”两人大叫,你也哥哥,我也哥哥,你也要帮,他也要助。伍云召便叫道:“二位兄弟,不要再打了,我有一言相商。”伍天锡把混金鎲钱一架,说道:“我哥哥在此,明日与你战。”雄阔海也把双斧一挡,说道:“我哥哥在此有话说,停一会再与你杀。
两人说罢,都走到伍云召面前,叫道:“哥哥往哪里去?”伍云召说:“我要往河北去。”雄阔海道:“哥哥要往河北,且到兄弟山寨中去,少叙一杯再行。”伍天锡大骂道:“你这狗头!这是我的哥哥,与有你什么相干?”雄阔海也大骂道:“你这红脸贼,也是我的哥哥,我要留他进寨中去,你怎么来拦阻我?”持双斧又要杀起来。伍云召说:“二位兄弟且慢动怒,都去了兵器下马来,做哥哥的有事问你。”伍天锡说:“哥哥为何认得他?”伍云召说:“他同我结义,所以与你一样是兄弟称呼。”伍天锡又问道:“哥哥几时与他结义?”伍云召把上次打猎金顶山,遇见他打虎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所以结义这个雄兄弟。”雄阔海说:“哥哥为何认得他?”伍云召回答道:“他是我堂弟伍天锡。”二人听说,方才明白,一齐大笑道:“如此,多多得罪了。”
当下二人大喜,慌忙落马,各走上前剪拂了。伍天锡赔礼道:“雄大哥,真正得罪了,莫怪小弟冒犯。”雄阔海道:“伍小弟,坐二哥的不知,冲撞了小弟,望乞恕罪。”三人大喜。伍云召开言问伍天锡:“为何耽搁在这里?”伍天锡正要说起,只见,雄阔海说:“哥哥,说起话长,且到山上去坐了,细细的谈。”伍云召点头说:“雄兄弟说的是。”三人上马,带领二寨喽罗,到太行山中聚义堂上下马,请二位哥哥坐定,吩咐摆酒接风。伍云召说:“生受兄弟。”雄阔海说:“大哥,三弟在此,同兄弟今日吃杯团聚酒,可不好么?”伍天锡说:“多谢哥哥。”雄阔海道:“哥哥前日与兄弟结义的时节,哥哥说回转南阳,上表奏朝廷,不日就有招安到来,为何一去将及半年,尚未见到。今日哥哥自来,有何话说?”伍云召说:“唉!一言难尽。兄弟有所不知,愚兄自从与贤弟别后,回转南阳,打点上表申奏。不只杨广弑父篡位,戏娘杀兄,又将我家满门斩首,昏君派韩擒虎领兵前来征讨,与宇文成都交战,杀死隋将多员。韩擒虎复又各路调兵,围攻南阳,犹如铁桶一般。愚兄因无计可施,特派焦方向河北求救支援,不知天锡兄弟却在此处耽搁。我因孤军难守,被他们攻破城池。”细细的说了一遍,两个人不觉得两泪交流。
雄阔海大怒道:“哥哥请不要悲伤,待兄弟起兵前去,与兄复转南阳,以报此仇。”伍天锡也说:“雄大哥说得极是,且待我告禀哥哥得知,自从哥哥派焦方来兄弟处取救,兄弟随即起兵前来,被这雄大哥阻住,故此耽搁。不知怎么就被宇文成都那厮攻破城池,乞哥哥说明。”伍云召说:“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你嫂嫂投井而死,我事急忙逃出南城,与尚师徒交战,被他呼雷豹嘶叫起来,几乎把我陷害,幸亏庄民朱灿出手相救,我将你侄儿托付朱灿抚养。”伍天锡大怒道:“我被你这黑脸耽误了大事,有连累了哥哥城破,嫂嫂遭难。我倘若早去半月,必擒宇文成都那厮,不致哥哥败国亡家,我好恨啊。”雄阔海说:“你休埋怨我,前几日我们初遇,你就该对我说明缘由,我也不与你交战了几个月。自然同你一起领兵前往南阳,相救哥哥,擒拿宇文成都,岂不快哉!如今埋怨也迟了。”伍天锡也无话可说。伍云召说:“二位兄弟不必争论,也是愚兄命该如此,说也徒然了。”
只见喽罗走上禀道:“大王,筵席已完备了,请二位老爷去上席。”雄阔海说:“大哥、二弟请里面坐席罢。”伍云召说:“多谢贤弟。”伍天锡说:“哥哥吃了他的酒,还要他赔罪哩。”雄阔海道:“不消说起。”伍云召起身,同二位走进聚义堂,只见灯烛辉煌,摆下筵席,十分丰盛。众喽罗大吹大擂,堂上朝南三桌,都是虎皮交椅,雄阔海请伍云召坐了首席,伍天锡坐上首,自坐下席相陪。喽罗送酒,三位轮杯把盏。
伍云召哪里吃得下,愁容满面。雄阔海道:“大哥不必心焦,待过了今晚,兄弟与天锡哥哥,明日帮助大哥杀到南阳,斩了宇文成都,复转城池。俺想我们三人向来天下传名,一同杀进长安,除了昏君杨广,与老伯父报仇,岂不美哉!”伍天锡说:“雄大哥说得有理,小弟心中也是这等打算。小弟哪里有人马数千,雄大哥这里也有人马几千,明日就起程便了。”
伍云召摇了摇手说:“二位兄弟且慢,你们二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愚兄在南阳镇守,有雄兵十万,战将数员,尚不能保守。如今城池已被攻破,几乎是全军覆没,二弟虽然勇猛,倘若要恢复南阳,岂不难哉?何况宇文成都与尚师徒、新文礼三人为将,以韩擒虎为主帅,急切难于摇动。明日我往河北寿州王李子通那里去投奔。他坐镇河北,地方广大,粮草充足,手下有雄兵百万,战将千员,自立旗号为寿州王,不服隋朝所管,又与我姑表至戚,我去哪里借兵报仇。二位兄弟各守本寨,招军买马,积草屯粮,待愚兄去河北借得兵来,与二位兄弟一同出兵报仇便了。”雄阔海苦劝云召:“不要往河北去,就在这里起兵罢!”伍云召哪里肯听。伍天锡道:“如今且慢讲这些事情,我们且吃酒,明日再计议便了。”当夜畅饮已毕,安宿一宵。
次日清早,吃了早膳,二人又苦苦相劝,许云召全然不理。雄阔海问道:“既是哥哥必要往河北去,不知几时回来起兵?”伍云召说:“这也论不定日期,待愚兄且往河北去看,大约一二年间之事。”雄阔海说:“兄弟在此等侯便了。”伍云召道:“多谢贤弟。”说罢,就要作别上马。雄阔海送过一盘金银:“请哥哥收去,作为路费。”伍云召说:“多谢贤弟,盘费愚兄尽有在身边,这盘金银,兄弟暂留在这里,自有用处。”雄阔海坚执要他收,伍云召只是不允,上马提枪,出寨而去。伍天锡随行。雄阔海送出关外,三人辞别分手了。
且说,伍天锡领了喽罗起程,同伍云召在路,非止一日,来到沱罗寨,焦方等接着。伍天锡说:“请哥哥到山中去歇马。”伍云召说:“兄弟,不消了。愚兄一心要往河北,性急如火,日后再会罢。”伍天锡嚷嚷说:“哥哥忒欺杀人,雄阔海乃是外姓兄弟,哥哥倒去吃他的酒,兄弟与哥哥乃同宗嫡姓,难道倒不肯进山去,这是何道理?”焦方也上前劝说:“主帅,且到山寨歇一歇马,再行未迟。”伍云召被他相劝不过,只得应允,同伍天锡、焦方来到沱罗寨聚义厅前,下马相见。伍天锡吩咐头目喽罗各归营寨歇息,自却与伍云召坐在厅上,吩咐喽罗摆酒,与大老爷洗尘。喽罗答应,忙去整备。伍天锡又说道:“请哥哥后堂去把盏。”伍云召说:“贤弟,不消了。”伍天锡说:“自己兄弟,有何妨得。”伍云召只得同了伍天锡,弟兄挽手走进了后堂。
只见筵席早已摆得丰盛,上下二桌,并无别客。伍天锡吩咐喽罗去了一桌,”待我与哥哥同席,有话也好细讲。”又命令后营请压寨夫人出来。伍云召道:“兄弟有了弟媳吗?这也可喜。”只见里面一众妇女,拥出一位夫人来。那夫人满头珠翠,遍体绫罗,金莲三寸,走出堂来。见了伍云召,叫道:“伯伯万福。”云召一看,只见她面搽轻粉,胭脂抹唇,乌滴滴一双大眼,身子生得窈窕,不多长只好四尺五寸。伍云召抬身回礼说道:“多谢弟媳。”伍天锡道:“妇女们服侍夫人进去罢。”
夫人听得,同了众妇女,妖妖娆娆走进里边去了。伍云召问道:“兄弟几时娶的媳妇?”伍天锡笑道:“不瞒哥哥说,这个弟媳妇娶来有三个年头了,就是这里前村李太公的女儿,小字称金,年方二十,未曾许配给人家。前几年兄弟往村中借粮,李太公见我人材出众,一个钱也不要,白白地把女儿送与我的。兄弟感激他的好情,这村中有丈人在内,就再也不去借粮。”伍云召呵呵大笑道:“贤弟正所谓是亲必顾,是邻必护了。”伍天锡亦笑道:“哥哥讲得不错,请用一杯。”这正是;杨广但逞一时乐,谁知天下起英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