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唐璧听说,想了一又想道:他也说得是,前程要紧,秦琼小事。便道:“也罢,本藩且叫秦琼下去,待捉拿了响马,依先回来便了。”徐有德道:“多谢唐老爷。但卑职还得上禀大人,自古道:上不紧则下慢。既然承蒙发下秦旗牌来,倘若逢比限不能比,决然怠慢,这响马如何拿得着?要求大人为卑职作主。”唐璧说:“既然发下来了,听从比限便了。”唐璧吩咐秦琼同徐知县下去,好生在意,获贼之后,定行升赏。秦叔宝见唐璧吩咐,不敢推辞,只得同徐有德出了节度使衙门,便前往县中而来。
徐有德下马坐堂,叫过秦琼吩咐道:“你向来是节度使旗牌,本县又怎么敢得罪于你呢?如今既请下来,权为马快,必须当心拿贼,如三六九比期,没有响马,那时休怪本县无情。”秦琼说:“这两名响马是要出境去缉拿,数日之间,如何得有?还要大人宽限才好。”徐有德说:“也罢,限你半月之中,捉拿这两名响马,不可迟怠。”秦琼领了牌批,出得县门,早有樊虎、连明接着。秦琼说:“好朋友啊,自己没处拿贼,却保举我下来,倒得多谢你。”樊虎说:“小弟们向日知仁兄的本事,知道这些强人的出没,一时不得已,故此请兄长下来,救救小弟们的性命。”秦琼说:“你们可四下去察查,待我自往外方去寻便了。”
当下秦琼辞别了众好友,回家见了母亲,并不提这事,只说奉公差出。秦琼辞别了母亲妻子,带了双锏,翻身上马,出得城来,将单雄信与他的天下响马簿子打开一看,上写道:“长叶林乃尤俊达的地方,许久不做。”心里想道:“他既许久不做,决不是他,一定是少华山王伯当、齐国远、李如珪前来劫了去,故意通这两个鬼名。待我前去问他便了。”
且说,秦琼拍开坐下黄骠马,竟又直奔少华山而来。到得山边,小喽罗看见,报上山来。三人连忙下来迎接,同到山寨,施礼坐下。王伯当说:“小弟自从去年大闹花灯,别后不觉又是一年。近日小弟正欲向单二哥那边去知会,打点前来与令堂老伯母上寿。不料兄长到此,有何见教?”秦琼说:“不要说起,不知哪一个,于六月二十二日,在长叶林劫了靠山王皇杠饷银五十万,又通了两个姓名,叫做什么陈达、尤金。杨林着历城县要这两名响马吗,我只恐是你们到哪里去劫了,却假意通这两个鬼名,故此特地前来问一声。”王伯当说:“兄长说哪里话来!我们向来不曾打劫向朝廷进贡的皇杠,就是要打劫登州解来饷银,少不得要经此山行过,就在此地打劫,却不省力,何值得走到那里去打劫呢?”李如珪说:“我晓得了,那长叶林是尤俊达的地方,一定是他合了一个新出笼的伙计,打劫了去。那伙计就如上阵一样,通了名姓,那押解皇杠的差官慌忙中听错了。”齐国远说:“这说得不错,一定是他。且我辈中,再没有个通名报姓的。秦兄,你只去问尤俊达便是了。”秦琼问明白了,即便动身。三人苦留不住,只得齐送下山。秦琼又拍开千里马,加鞭竟往英雄庄上来。到得庄前,只听得里边钟鼓之声,抬头一看,见挂榜文上写着:“演四十九日梁王忏。于六月二十一日为始。”想道:“他二十一日在家起经,二十二日哪有工夫去打劫?现今少华山招了他的怪,如今不要进去问他罢。”想了一想,回马连夜竟直奔往登州而来。及到登州,天色微明,正开城门,一马奔入城来。
原来,杨林自从失去了这批饷银,又恐炀帝迁怒与他,虽然令历城知县缉拿,又派遣下许多帐下官差四下打听。这日早上,众官差方才出城,只见秦琼气昂昂跑马入城。众官差疑心道:“这人来得古怪,马鞭上面又有两根金装锏,莫非他就是劫走皇杠的响马,也不可知。”于是,大家就一齐跟了来。
秦琼到一所酒店门前,于是,便翻身下马,叫道:“店小二,你这里可有僻静所在吃酒么?”店小二说:“客官,楼上极僻静的。”叔秦琼说:“既是如此,把我的马牵到里边去,不可与人看见。酒肴只管搬上楼来。”店小二便来牵马,到里边去。秦琼取了双锏,上楼坐下。小二牵马进去,出来搬上酒肴。众公差把手招他出来,悄悄说道:“这个人来得古怪,防他是劫皇杠的响马,你可上去套他些口风,切记不可泄漏。”店小二点头会意,搬酒肴上楼,摆在桌上,叫一声:“客官吃酒。”秦琼问道:“我有话问你。那长叶林失了皇杠,这里可拿得紧吗?”小二说:“拿得十分紧急。”秦琼听闻,脸色一变,将大拇指咬在口中,呆了半晌,叫道:“店小二,你快去拿饭来我吃,吃了要去赶路。”店小二应了一声,走下楼来,招招众人,附耳低言说道:“这人一定是劫皇杠的响马。他问我说:‘失了饷银,这里可拿得紧么?’我回说:‘正拿得十分紧急。’他就脸皮失色,叫我快把饭来与他吃了,要去赶路。”众官差言道:“你可快将饭去。我看这人不是善良之辈,况且那两条锏又不离身,我们几个如何拿得他住?快去报与老王爷知道,着将官拿他便了。”
当下众人一路如飞,直至靠山王府前,正值杨林在殿理事,即忙通报。杨林立即派遣了百十名将官,带了许多的兵丁,飞也似一般,来至酒店门首,把前后门团团围住,鸣锣击鼓,齐声呐喊,大叫道:“楼上的响马,快快下来受缚,免得我家老大王动手。”秦琼正中心怀,提锏在手,跑下楼来,把双锏一摆,喝斥道:“今日是我自投罗网,不必你等动手。倘若动手时,叫你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双,待我自去见老大王便了。”众将道:“我们不过奉命来拿你,既然肯去,却与你做什么冤家?快去快去!”大家栲栳圈围住秦琼,竟投靠山王府而来。到了辕门,众将飞报入去。杨林喝令抓进来。左右一声答应,飞奔出来,拿住秦琼要绑,秦琼喝斥道:“谁要你们动手,我自进去便了。”秦琼放下双锏,一步步走入辕门,上丹墀来。
杨林远远望见,称赞道:“好一个响马,是条好汉,所以失了皇杠。”那秦琼来到了殿阶,双膝跪下,叫一声:“千岁爷在上,在下,山东济南府历城县马快秦琼叩见大王,愿千岁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杨林闻言,把众将一喝斥道:“有你这班该死的狗官,怎么把一个快手捕头当作响马拿来见本王呢?”众将被喝,慌忙跪下道:“小的们去拿他的时节,他自己还认是响马,所以拿来。”当有卢方在侧,跪禀道:“父王,果然不是劫皇杠饷银的强盗。那劫饷银的强盗,青面獠牙的形容,十分可怕,不比这人相貌雄伟。”杨林便叫:“秦琼,你为何自认做响马?”秦叔宝道:“这是小人欲见千岁爷,无由可见,故作此耳。”杨林点头,仔细将秦叔宝一看,面如淡金,三绺长须飘于脑后,跪在地下,还有八尺来高,果然雄伟。便问道:“秦琼,你多少年纪了?父母可再世否?面有黄色,莫非有病么?”秦琼回答道:“小人父亲秦理,自幼早丧,只有老母在堂,妻子张氏,至亲三口。小人从无病症,生相是这等面庞。今年二十五岁了。父亲还尚在,亦当马快。”
秦琼为何不说出真相来?只因当年杨林兵下江南,在马鸣关枪挑了先父秦彝,倘若说出来,岂非性命不保。故此说假话回以对。。杨林又问道:“你可会什么兵器?”秦琼回答道:“小人会使双锏。”杨林说:“如此说,取锏来,使与孤家看。”众将忙抬了秦琼的双锏,进来放下。叔秦琼说:“千岁爷在上,小人不敢无礼。”杨林说:“那好本王令你使,不回怪罪你的。”秦琼说:“既然承蒙千岁爷吩咐,小人不敢推辞。但盔甲乃为将之威,还求千岁爷赐一副盔甲,待小人好演武。”杨林吩咐左右道:“来人啊!取本人的披挂过来。”旗牌官一声答应,连忙取与积宝。杨林说:“这副盔甲,原不是本王的。当年本王兵下江南,在马鸣关杀了一名贼将,叫做秦彝,就得他这副盔甲,有一枝虎头金枪。本王见他这副盔甲,乃赤金打成的,十分细巧,故此留下。今日就赏了你罢。”秦琼听闻此言,心中凄惨,不敢高叫,谢了一声,立起身来。杨林吩咐左右与秦琼披挂起来,果然又换了一个人物,满身上下犹如金子打成一般,像一座金宝塔,这正是:
凛凛威风貌若神,
英雄气概实超群。
今朝旧物归原主,
始信循环报应分。
且说,秦琼提锏在手,摆动犹如金龙戏水,一似赤帝施威。起初时还是人锏分明,到后来只见金光万道,呼呼的风响逼人,寒闪闪的金光眩人耳目。这回锏使将起来,把个杨林欢喜得手舞足蹈。众将看得目乱眼花,个个喝彩,个个称扬。不一时,把五十六路锏法使完了,跪下道:“回禀千岁爷,锏法使完了。”杨林大喜道:“你还会使什么兵器么?”秦叔宝说:“小人还会使枪。”杨林说:“妙啊!本王最喜的是枪,只因如今年老,改使了囚龙棒,不用枪了。”叫旗牌抬过虎头蘸金枪来。两名旗牌登时把八十二斤重虎头枪扛将过来。只见,秦琼一手接过,往柄上一看,上面刻着“伏虏将军秦彝置”七个字。秦琼明知父亲的遗物,却不敢明说,眼泪只能从肚晦落了下去。只得将身体一摇,双手一抡,耍的一枪,使将起来。杨林一见,说声:“住着,这是罗家枪,你为何晓得使?”秦琼说:“小人前年在潞州受了官司,发配燕山,见罗元帅在教场演枪,小人因此偷学他的枪法,故此会使。”杨林说:“原来如此。快使起来。”秦琼道声:“晓得。”就把那十八门、三十六路、六十四枪尽行使出。单少了一路回马枪,此乃是罗成传授之时,被他瞒过一路回马枪,因此不全。
且说,杨林见秦琼这样人才,又有如此本事,心中大喜,把枪也赐给了秦琼,说道:“本王如今年过六旬之上,尚无子息,虽然有十二太保过继为子,他们的本事哪里如得你来?如今本王正想过继你为十三太保,不知你意下如何?”秦琼心里一想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不共戴天,如何反拜他为父?”于是急忙推却道:“小人乃一介庸夫,怎敢承当太保之列?请恕小人实难从命。”杨林听闻此言,二目圆睁,喝道:“胡说!本王继你为子,是否要辱没了你,擅敢将言推托?如若不从,左右看刀。”秦琼连忙说道:“回千岁爷,小人不敢推托?只因老母在堂,放心不下。倘若千岁爷依得小人一件,即便允从。如若不允,小人甘愿一刀,决难从命。”杨林说:“那好,那你说来,是哪一件?”秦琼说:“待小人回转山东,见了母亲,收拾家中,乞限一月,同了老母前来便了。”杨林说:“这是王儿的孝道,本王怎会不可依允呢。”秦琼无奈,只得拜了八拜,叫声:“父王,儿臣还有一句话,要求父王依允。”杨林道:“王儿有何话说?”秦琼说:“就是有失皇杠饷银一事,要求父王宽限,令那些官儿慢慢访拿。”杨林说:“本王只待限满之日,将这些狗官,一个个拿来重处。既然是王儿说了,看王儿面上,中军官着发令箭下去,吩咐大小官儿慢慢拿缉便了。”当下吩咐了十二太保、大小众将,送秦琼出城。秦琼拜辞了杨林,上马便行。十二太保、大小将官送出了州城,然后各自回来。
秦琼回转济南,坐在家中,也不去做旗牌官,也不去当马快捕头,而是一个被杨林新收的十三太保。哪个官儿还敢去叫他?光阴迅速,不觉看看一月已过,杨林不见秦琼到来,心中焦躁,依先发下令箭,催拿这两个响马。薛亮却吩咐差官,到历城县着县官依先叫秦琼拿贼。徐有德这次却变了脸,到三六九没有响马,从重比责。秦琼却受了若干的板子,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少华山王伯当,对齐国远、李如珪道:“这叔宝母亲九月二十三日六旬寿旦将近,要到潞州知会单二哥,招各处好友们前去拜寿。你二人消停几天动身,山东相会便了。”二人应允。王伯当即便动身别了二人,下山竟来到山西潞州府二贤庄而来。不一日到了二贤庄。单雄信闻报,连忙出迎。入庄礼毕坐下,单雄信说:“多时不会我兄,甚么风吹得到此?”王伯当说:“九月二十三日,乃叔宝兄令堂老伯母寿诞,小弟恃来知会吾兑前去祝寿。”单雄信说:“原来如此,小弟却一些也不知道。如今事不宜迟,速即通知各处弟兄,好来恭祝。”说罢,立即急忙取出绿林中号箭,差数十个家丁,分头知会众人,限于九月十四日,在济南府东门会齐。如有一个不到,必行重罚。一面吩咐打点金八仙各样贺礼,择日自同王伯当前往山东进发。且说,各处好汉得了单雄信的号箭,各自动身启程。
却说,河北冀州燕山靖边侯罗艺元帅,一日退堂进来,只见王妃秦氏说道:“妾身有句话说,不知相公肯允否?”罗艺说:“夫人之言,下官焉敢不听。”王妃说:“九月二十三日乃家嫂的寿诞。我已备下寿礼,如今欲叫孩儿去认认舅母,前去看望一下表兄,不知相公意下如何?”罗艺说:“这是正理,明日下官差孩儿前去拜寿便了。”王妃听闻此言大喜。
这封信一传出来,早有外边中军的张公瑾、史大奈、白显道、尉迟南、尉迟北、南延平、北延道七个人,全都要去拜寿,都来相求公子点拨同行。罗成依允道:“容易。”就在父亲面前点了他七个人随往。一到第二天,罗成辞别了母亲,收拾盔甲兵器,带了七个人,向济南府而来。
你说出门上路为什么要顶盔擐甲起来?那是因为隋炀帝登基之后,宠信奸臣宇文化及、虞世基,横征暴敛、以致各地蝗灾连绵、民不聊生,以致天下大乱,盗贼四起,山东、河南、陕西等省份,群雄纷纷揭竿起义,所以出门上路俱带盔甲兵器,为了就是以防不测。
再说,太原府的柴绍,回禀给了唐公李渊,要往济南与秦琼母亲上寿。李渊说:“去年你在承福寺遇见恩公,及至我派人去接他时,他已回济南去了。至今未曾报答他大恩,为此心中怏怏不快。如今他母亲大寿,你正当前去。”说罢,立即备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派官差同柴绍前往济南。只因这班人一来。这正是;天罡地煞同相聚,世乱兵荒逐渐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