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王世充说:“是我。”老儿说:“你敢是张小三哥讨账回来吗?我只知道你今日夜晚不回来了,故把门儿重重关好。如今待我走起来便了。”说罢,立即披衣起来。开得庄门,被王世充兜胸一把提翻在地。那老儿好像不着急,正要等待要喊叫,却见他手中执着明晃晃的钢刀,只得哀求道:“好汉饶命。”王世充喝斥道:“你快快说明,员外在哪里?我便饶了你。”老儿只好说:“员外在东厅吃酒。”
王世充说:“卖主求生,怎么能饶得了你!”说罢,一刀将他给杀了,把他的尸首丢去一边。关上了庄门,却把庄里边的门开了。见前边二门关着,王世充便爬上墙,走到瓦上,往下一跳,却跳进里边地下,又把石门开了。走到厅侧边,一扇门儿还未关,世充走入,只见远远有两个人提着一盏灯笼走出来。世充闪在一边,让他走过了,却赶上前拍挞一刀,杀了一个。那一个只道他绊了一跤,连忙来扶起,被王世充一把拿住。却正要喊叫,王世充喝斥道:“你敢叫?叫就杀了你!你只要领我到东厅去见了员外,我就饶你。”
那人为了要性命,只得领着王世充往东厅去。那水要正吃得大醉,和妻妾三四个在哪里呼三喝四。王世充赶入,七八刀光景,就杀了七八个家人。吓得那些丫鬟妇女,犹如惊呆的如兔子一般。水要看见王世充来得凶狠,却待要逃走,早被王世充赶上前,一刀杀了,又把他这几个妻妾婢女尽行杀完。走出东厅,到四下里房中找寻,有睡在床上的,有不曾睡着的,杀个干干净净。又回到东厅,把酒肴吃了一个饱,又把金银器物掳在怀内。水要一家良贱共计五十三口,尽被杀死。王世充在尸体上割下了一块衣服,蘸了血,在粉壁上题下四句道:
王法无私人自招,
世人何苦称英豪。
充开肺腑心明白,
杀却狂徒是水要。
每句头上藏一字道:“王世充杀”。
王世充杀得爽快,题明诗句,把血衣服抹了刀,开了庄门,出了庄门,取了叉袋,把怀中金银宝物袋了。走过河来,抹了脚,穿了鞋袜,奔回家来,已是五更时分。妹子不见兄回,停灯坐等,听得敲门,急忙问道:“哪个?”王世充说:“是我。”妹子听见是哥哥,连忙开了门。
却看见王世充身上衣服都是鲜血,吃了一惊。王世充脱去血衣,穿了干净衣服,叫妹子:“随我来。”妹子问道:“到哪里去?”王世充道:“你过来就是了,问什么!”王世充扶着妹子出了门,走入城来,却好城门已开。来到明德门首,正值这些人忙忙碌碌,出出进进。王世充同妹子进内,见了王明德,细言前事。王明德大惊,叫声:“兄弟,此时不走,等待何时?可将妹子交于我,你快快走罢。”立即取出银子一百两付给了王世充。王世充拜谢,飞奔出城,竟往扬州一带地方逃了去。
且说,洛阳府尹闻报水家庄上杀死许多人,立即急忙吩咐备下了几口棺木,亲来收尸。见了壁上血诗四句,知道是王世充杀的,派人急忙去捉拿,方知早已逃走了。有人出首道:“定在王明德家内。明德是他哥哥,提他来问,就知端的。”府尹急忙把王明德一家老幼尽行拷打,他们宁死不招,于是被监禁在狱。
再说,王世充已逃至扬州,走入段家饭店。那店主把王世充一看,口称奇怪。 当下店主人便说:“阁下莫非姓王吗?”王世充说:“正是。”又问道:“名字莫非是王世充吗?”王世充说:“阁下为何知道在下的名字?”那主人急忙请入内,纳头便拜道:“陛下请上座,臣段达见驾,愿陛下万岁。”
王世充不解其意,对方为何以君臣之礼上待他,于是便问道:“你是不是疯了吗?说出此言会遭性命之忧。”段达道:“臣家下昨日有个神仙到来,名字叫做铁冠道人,能知过去未来。他说:‘明日巳牌时候,有个真命天子,姓王名叫世充,逃难到此,你可留住家中,到明年我前来助他洛阳起兵。’吩咐,便如飞而去。所以臣知道。”王世充说:“原来如此,倘若果真有那一日,那么阁下就是开国元勋了。”段达谢恩,摆酒接风,收拾一间洁净房子与王世充安歇。他把叉袋内这些金银之物安顿好了,日日与段达议论兵法。
有一日,段达出门去了,王世充在厅上闲坐。只见店外走进了一个人来,名叫吴天话,领着两个小厮,都只有十四五岁。他却日日领这两个小厮各处店内走动,倘若有客人好男风的,一见了他,就上当了。当下走进来,王世充一见这两个标致小伙儿,魂灵已早被摄去了。吴天话见有客,就走过来道:“在下叫吴天话,见客官清闲无兴,故带这两个龙阳在此,与客官消遣,不知客官使得否?”王世充听说,正谓喜从天降,连声道:“好个妙人。”吴天话道:“既是如此,留在此奉陪,小可明日再来领教。”就对那两个小伙儿吩咐道:“你二人可小心奉侍这位客官,我明日来领你们。”吴天话说罢就去了。
却说,王世充领他到房中,吩咐店家取出酒来。两个小伙故意做作,你一杯,我一盏,弄得王世充醉喜如狂。饮至黄昏人静,拴上房门,扯他两个舞弄起来。这两个是久惯脚色,迎凑如法,颠播得宜,把一个王世充款软得快乐无边,颠翻得魂飞天外。王世充把两个换来换去,猖狂尽乐不休,不觉其精大泄,身体苏麻,沉沉熟睡了。这两个迷人的精怪,连忙爬起身来,穿好衣服,偷取了叉袋中的金银物件,开了房门,到外边又开了店门,早有吴天话在外接应,一溜烟就不知去向了。
这店中的人早上起来,见店门开着,查问何人。王世充惊醒了,看这两个小厮,一个也不见了。起来寻着叉袋,其金银物件一概不见了。忙令人各处追寻,哪里有一些影响?心里却十分的懊悔。段达回来王世充说知其事。段达道:“他是游方光棍,他们以此骗人为生活,陛下却也不尊重,只丢开了罢。”
王世充自此在店空闲不过,便与段达说道:“我要到羊离观前租一间店房,画些山水消遣过日子。”段达应允,果然为他租了一间家房屋,王世充在店画了些人物山水花草之类,生意倒了倒也热闹,这时行到观中随喜,点些香烛。
有一日,王世充不知不觉睡着了,只见羊离观中的土地叫声道:“昴日星官,我奉玉帝旨意前来告知与你,你的时运将至。玉帝有旨:观内现发一朵异花,待引昏君出京,以激反天下。你可将花样画成一图,到长安献画,那时你就好举义起兵了。”王世充便问道:“这朵异花叫何名色?”土地回答道:“名为琼花。”王世充还要再问,却被土地一推,醒来已打三鼓。只见门外犹如火起一般通红。王世充连忙开门一看,只见空中响亮,异香各路,如火球滚下,落在羊离观内。前后左右人家,一齐惊起,都开门观望。那观中庙祝开门来看,大叫奇异。众人进内一看,只见天井中一枝奇花,高有一丈,顶上一朵五色鲜花,如一只小缸样大,上有一十八片大叶,下有六十四片小叶,香闻数十里远近,轰动居民,各乡各村,男男女女,若老若幼,尽来看花。王世充一看,急忙回店中,先写出样图一幅。地方官杨时同大小官员都来看过,不知此花何名,出示禁止行人杂踏,立即修本进京。
再说,王世充细细描画了一幅,宛然一样,将描好的画装裱好,于是辞别了段达,竟前往长安而来。走到一条官塘上,只见对面来了一个老人家,他背上也背一轴画儿,把王世充一撞,连画儿也撞下了,就把脚一踏,结果却踏践坏了。王世充说:“你这老头子,一些世务也不知。我这一幅画,有一宗大富贵在上,你撞了我的,又脚踹坏了,却是为何?”老人道:“你这画虽好,却不香,怎么能取得富贵吗?我这幅琼花图,与真的一般,香艳异常。”王世充说:“既然是香的,借与我一看。”老人取下来,王世充展开一看,果然香气与真的一般无二。王世充说:“你老人家要这没用,不如送给我,可以吗。”老人笑道:“我虽然没用,却有一个大富贵在上边。你倘若要这幅画,必须拜我为父,我便赠送给你。”王世充心里想道:“这个老人倒也可恶,要我拜他为父,我怎么使得了吗?嗄,也罢!这里也没有人看见,没奈何拜他几拜,得了他的画儿,以后不要睬他就是了。”立即拜下去道:“父亲,儿子见礼。”那老人道:“没相干,还让你给我发一个毒誓。”王世充随口道:“我倘若负了你,房子内生一座山,山中跳出一只白虎来,拿了我去。”老人道:“应验,应验。”原来后来五龙大会家锁山,被白虎星罗成所擒,此话以后慢慢道来。当下王世充得了画,别了老人,竟往长安而来。
却说,隋炀帝自宣华夫人去世后,炀帝手中拿着宣华夫人当年作的一首诗《长相思》表达她对帝王的相思之后。炀帝内心十分寂寞,便在东都洛阳修建宫苑,又下令在民间挑选美女进宫,以便自己寻欢取乐。
有一日夜晚,炀帝在夜中梦见妹子琼花公主走到面前大骂:“无道的昏君,还我命来!”炀帝大怒,拔剑赶来,直追到御花园内一块土中,钻下去了。内中就现出一朵花来,枝根高有一丈,顶上一朵五色鲜花,上有一十八片大叶,下有六十四片小叶,异香无比。又见花顶上立着一个人,天庭开阔,地角方圆,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头戴冲天冠,身穿杏黄袍,两手托着日月。炀帝喝问道:“到底是何人?”只见那一十八片大叶,化为一十八路反王;六十四片小叶,化为六十四处烟尘,一齐杀来。炀帝大吃一惊。又见花上跳下两个人来:一个头戴双凤闹珠金盔,身穿龙鳞金甲,外罩一件杏黄袍,坐下一匹黄骠马,黄脸金睛,五绺长髯,手执两条金装锏;一个头戴双同镔铁盔,身披一幅鱼鳞镔铁铠,穿一件皂-蟒袍,海下一部虎髯,使一条竹钢鞭,坐下一匹乌骓马。但见那个用金锏的,打死了一十八路反王;那个用钢鞭的,剿除了六十四处尘烟。炀帝大喜,急忙问道:“二位何人,来保朕躬?”那黑面的大叫一声:“昏君,谁保你来!”照头一鞭,打将过来。炀帝大叫一声惊醒,却是南柯一梦。萧皇后急忙问道:“陛下何事大叫?”炀帝细言梦中之事。萧皇后说:“明日问大臣便知端的。”
到了五更二点,净鞭三响,驾坐早朝。文武百官朝贺已毕,炀帝说起了,把梦中之事细说了一遍。班中闪出了一员大臣宇文化及,当殿奏道:“陛下梦见异花,必有其种,待臣请出一位名手画工画出形像,张挂朝门。倘若有人识得此花者,官封太守。不知圣意如何呢?”炀帝大喜道:“爱卿可作速与朕描画张挂。”宇文化及立即刻领旨退班,炀帝回宫。
且说,宇文化及回到衙门,急忙叫出了一名手画工,将炀帝梦中所言花样细细描画出来,又命令长班张挂午门。百姓观看,并无一个识得。再说那王世充来到长安,听闻得午门挂榜,王世充上前一看,竟与画上无二,心中大喜道:“老人说过的话果然应验了。”急忙上前揭了榜文。两旁太监见了,连忙扯住,领入朝门。太监进内殿奏道:“启奏陛下,奴才在午门外看守榜文,有一个能识此花,前来揭榜,现在外面候旨。”炀帝说:“宣他进来。”太监领旨出来,带了王世充到内殿,奏道:“启奏陛下,识花人带到。”王世充拜伏在地道:“草民王世充见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炀帝道:“你可知道此花何名?出在哪一处?细细奏来。”王世充奏道:“此花名为琼花,草民在扬州羊离观内,八月十五曾见此花。子民已描一幅在此,与那榜上的一般无二,请万岁龙目一观,便知端的。”炀帝传旨:“取上来。”内侍将画取上,放在龙案上,打开一看,果然与梦中所见的一样。炀帝大喜道:“画上的如此好花,想活的必竟更妙。”说罢,立即封王世充为琼花太守,立即带领兵马一千到扬州,吩咐将羊离观改为琼花观,以备驾临观玩赏琼花。
王世充又奏道:“启奏陛下,草民有罪,不敢前往。”炀帝说:“爱卿有何罪?”王世充把明德被受监之事,细说了一遍。炀帝大喜道:“赦爱卿无罪。”一面行赦书到洛阳,放出了王明德一家人;一面领旨出朝,带领兵马一千,离了长安,望扬州进发。路逢段达、铁冠道人,世充下马相见。段达道:“随朝气数不久,我与军师到洛阳等候主公便了。”王世充大喜,谢别二人,上马下扬州。
再说,隋炀帝次日又得了扬州的表章,炀帝大喜,与宇文化及计议上扬州;宇文化及奏道:“启奏陛下,长安到江都是旱路,难于行动,陛下可传旨,开凿大运河,北至涿郡,南至余杭、后通过通过浙东运河延伸至会稽。陛下可令魏国公李密作督工官,将军麻叔谋作开凿运河的总管,令狐达副之,征发民夫八十万,自龙池开始工程,但凡是关隘山岭必由去路,开深开阔,以便金鼎龙舟行走。只于李渊那厮,乘机可限他三个月在太原府造一所晋阳宫,全都用金玉铺陈,以候圣驾。倘若他抗旨不遵,只说他慢君之罪,罪该斩首。他倘若造了,又说他私造宫殿,也把他给杀了,除此后患。”炀帝大喜。
这皇帝的旨意一下,批文到了各省城,转到了各州府,又到了各郡县。这些地方官吏,借着朝廷开凿运河的名义,四处搜刮民脂民膏,鱼肉乡民,于是有十余丁在家,便对他们隐瞒;倘若是无钱的,立即将单丁女户,被抓了出来。一到河边就开凿运河做苦工,朝廷官差,哪里顾得到百姓的死活?这样的隆冬天气,要他们赤身露体做苦工,麻叔谋制定的法令又严,不管人是死还是活,动不动就要打。年轻人的还好,那老年的更苦,在路不知死了多少人。
开凿大运河的这条水河是星宿海自黄河到淮河,经过山西、陕西、河南,由兖州入海。后边屡屡冲入泗州,合淮水入海。江都有一条邗沟,上接着高邮、邵白、宝应各河,至清江浦与淮水相连,想着这个河好不难开。这是昏君无道之故,劳民伤财,百姓不堪之苦。
再说,南阳朱灿,当年救了伍云召,收留公子在家,年近六岁,朱灿与兄朱然爱恤如珍。只因南阳向遭兵火,年荒粟贵,养膳公子不活,又听闻恩公在河北李子通寿州王帐下为元帅,便与哥哥朱然商议,正要同公子前往河北相投。朱然道:“如此更妙。”
朱灿同公子辞了朱然,离了南阳,来到三叉路凉亭里面,让公子坐在石上,把砂罐拿来放下,取出米来,拾些乱柴,打出火来,要煮饭吃。不料前面督工官李密,带同家将二十名,微服绕岸而来,远远望见凉亭边一只黑虎踞住在此。李密大惊,急忙左手扳弓,右手搭箭,大叫一声:“畜生看箭!”朱灿正在烧火,听得喝声,大吃一惊,立起来,不觉一箭正中在砂罐上,当的一声,把砂罐射碎了,饭流满地。朱灿抬头一看,见马上坐着-个官长,后面随着二十多人,只得走上前来,叫一声:“大人为何把家伙射碎了?”
李密一见,说道:“好汉,我是朝廷魏国公李密,奉旨开凿运河,在此经过,上岸闲行。见亭中一只黑虎,故尔射一箭,不道是好汉在哪里。好汉!我计议开凿运河的善策,意欲请好汉为主管,不知意下如何?”朱灿听闻此言,大喜道:“承千岁爷作养小人,焉敢推托?但有公子在此,不敢从命。”这正是;奸雄作恶难逃脱,天遣英雄施报来。不知李密如何说词?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