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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辞雄信二杰归唐 罗成受封并肩王

(白话文)隋唐演义

话说,洛阳王的王世充,得报马邑定阳王刘武周新得了一员大将,乃山后朔州麻衣县人氏,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前日抢得唐朝三关,夜夺八寨,劫取了太原,连破几座州城,枪挑鞭打,斩杀了唐朝大将数十员,杀得唐家闭门不出。

王世充大喜。早有铁冠道长微微一笑,便对王世充说:“主公,臣已算过阴阳,早有徐茂公暗暗的来相请秦叔宝、罗成、程咬金前去劝说归降李唐,早晚之间就到。”王世充听闻此言,不觉得大怒道:“天下也没有这样爱捡便宜的人!平静的时节,我供养他们在这里;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却要来请去归降他人,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事!”

铁冠道长笑道:“徐茂公此来,一定扮作云游四方的道士。主公可下旨四门,但凡是游方僧道,一概不许入城。”这旨一下,徐茂公哪里知道,竟然冒冒失失敲着渔鼓简板,竟往城门口闯来。守门军士拦住喝斥道:“你这道士往哪里去?”徐茂公满面笑容,上前深深一揖道:“各位军爷,贫道云游到此,今日要进城做些貂皮生意。”军士喝斥道:“你的眼乌珠是瞎的了吗?不见主公的圣旨,挂着榜文,是不允许游方僧道入城,你却要往哪里去?”

徐茂公见不让进城,抬头把榜文一看,叫声:“各位军爷,贫道初来乍到,不知道皇上旨意何在,如今就不进去便是了。”徐茂公说罢,回身转来暗暗笑道:“你们不让我进城,我自有法子进去。”走到了一个面店门面,对面店主人打个稽首,叫声而道:“店主人,有板凳借一条,贫道借此地唱个道情,化几文钱下一碗干拌面吃。”店主人说:“有,在此。”就取一条凳与徐茂公坐下,徐茂公立即把手中渔鼓简板敲动,那些人便走拢,那徐茂公唱起了道情,十分好听,众人围住听唱。正唱之间,远远就看到程咬金坐着罗成的那匹西方小白龙,飞得一般冲出了城里来,把众人吓得乱嚷乱跌。程咬金见了,哈哈大笑,故意把小白龙连转几个窠罗圈,吓得众人都没命的跑,一拥挤进城去。徐茂公趁此也混入进城,把守城门的军士也不能做主,哪里查点得许多繁琐事。

且说,徐茂公一路相问道:“秦叔宝老爷住在何处?”有人指引道:“在三贤府内,门首竖一牌匾,上写‘三贤府’就是了。”徐茂公径往三贤府来。府门上有单雄信打发来两名家将坐着管门,家将二人正坐得毫无兴趣,见了徐茂公,忙叫一声:“道人,你会唱道情么?可唱一个故事与我们听听。”徐茂公立即坐在府门上,敲动渔鼓简板,唱起道情来。

里面的秦叔宝正坐在床上伏侍罗成的病,那罗成忽听得外边渔鼓响,叫一声道:“表哥,小弟睡得好不耐烦,可叫那唱道情的进来,唱个道情听听,解解闷。”秦琼说:“表弟你要听么?待我去吩咐外边的仆人叫他进来。”说罢,急忙走出房来,对仆人传一声出去:“叫那唱道情的进来。”外边仆人连忙让道士进去。秦琼立在厅上,见那道人却是徐茂公,却倒大吃了一惊,连忙进厅来见过了礼。徐茂公便问道:“罗成兄弟在哪里?”秦琼说:“他有病,睡在床上。”就引徐茂公进房见了罗成。相叫一声,放下渔鼓简板,就坐在床沿,叫声:“罗兄弟,不想病得这般光景!”遂与罗成把一把脉,说道:“罗兄弟,你的病是个烟缠病,过几日就好。”两边说些闲活。

秦琼见徐茂公没提起归降李唐之事,秦琼也一句没问。只见程咬金放马归家,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路叫道:“秦大哥、罗兄弟!”走入房中,见了徐茂公,十分大骇,心中想道:“我听闻这牛鼻子老道做了秦王李世民帐下军师,为何却来到了这里?”又见他是一身道士这搬打扮,真让人摸不着头路,便大叫道:“军师为何做这般叫化生理?”只见,徐茂公扯过简板,啪嚓折为两段,一把拿住渔鼓,一挤挤得粉碎,扑通掉出一轴画来,倒觉稀奇。

程咬金拾起来打开一看,说:“啊唷,原来是灶君王爷!为何放在这个里头?”秦琼一看,说道:“这个不是灶君,是个将官的图形。”徐茂公道:“正是。”程咬金听闻此言,便大叫道:“是呵,是呵,我晓得了。前些日子听单二哥说,是定阳王刘武周新得了一员大将,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身长一丈,腰阔十围,面如黑炭。起兵以来,日抢三关,夜夺八寨,又得太原一省,连夺府州数十余座,鞭打枪挑,擅杀唐家大将四十余员,杀得唐家闭门不出。目下唐家用人之际,敢情是唐王思想我们,所以派军师前来相请俺三人归降李唐吗?”徐茂公笑道:“正是此意。”程咬金便大叫道:“秦大哥,快快收拾起来,我们就走!”秦琼看看他,又看看床上的罗成,说道:“程兄弟,你为何这等冒失?你看罗兄弟病得这般形景,我们如何舍得抛弃了他去啊?”罗成说:“表哥,你也老大年纪不小了,不趁此时干些功名,挣一领蟒袍玉带,荫子封妻,更等待何时?你两人快些前去,勿以表弟为念。”

秦琼不禁流下流泪道:“老弟啊,承蒙你好心,但恐怕我二人一去,单二哥回来,一定要难为你了,这可如何是好?”罗成说:“表哥你放心前去,兄弟自有道理。”秦琼只得收拾了二辆车子,载了张氏、裴氏,拜别了姑母与先时同来的人,并着秦安一行,到了城门口。秦琼命令秦安将家小径送往大唐长安城去,叫徐茂公远远相等,却叫守门军士去报单雄信来城门口相别。

却说,那单雄信正在府中,军士报道:“启禀驸马爷,秦老爷、程老爷带了家小出城,将老小先往长安去。二位老爷在城门口相等,令小人来请驸马爷去说话。”单雄信听闻此言,气的是两边的胡须都撕开来,急忙叫道:“带马!”飞身骑上能行青鬃马,加上两鞭,飞马来至城门口,把马鞭一撩,跳下马来。家将牵住马。

单雄信走上了一步,双手握住秦琼的手,只叫得一声道:“秦大哥,叔宝兄,你却要往何处去?倘若要去,也须到小弟舍下相别一声,小弟也好摆酒送行,如何却来这里,方来通知小弟?”秦琼还未开口说话,程咬金却大叫道:“两只脚生在我们肚子底下,要走便走,却要来问我怎么?我老实对你说,如今不在这里做闲人了,要去干些功名,取得富贵,这里闲人实是做不过了!”

单雄信叫声:“兄弟,愚兄又不曾与你吵闹,为何说这些话?”秦琼说:“单二哥,他性情是这样的,单二哥也深知其故。但小弟在此打扰不当,所以要往别处去。”单雄信说:“为何如此相瞒,莫非你们要去归降李唐?”程咬金说:“正是此意,你竟是个活神仙。我们在此做了这什么闲人,所以要去。我对你讲过了,我好好一个罗成交付与你,倘若是病好了,还我一个人;倘若是不济事了,也要还我一把骨头。”秦琼说:“你看这一介匹夫,一些道理也不懂得。单二哥,你也不必介怀。”单雄信叫声:“取酒过来!”家将备席,追来伺候,立即满斟送过去。单雄信接了捧过来,秦琼一饮而尽,一连三杯。单雄信又来敬程咬金,程咬金说:“谁要喝你的酒!”单雄信说:“兄弟不饮便罢了。”当下秦琼与单雄信对拜四拜,二人上马而去。

单雄信上了城楼,推开护城板来看,只见他们二人走去,远远树林内又走出徐茂公来,三人一路而去。单雄信又气的是把钢牙咬碎,叫一声:“好一个牛鼻子老道,你前来劝说他们二人前去归降李唐。那罗成要是没有病,一定也要随他去了。”心中一想,狠下心来,决定要杀死罗成,下城提槊,竟然往三贤府来。

那罗成见二人去了,叫罗春:“你去立在房门口,倘若单雄信来,你可咳嗽为号。”罗春立在房门口,只见单雄信提槊走了进来。罗春高声咳嗽。单雄信问道:“你的罗贤弟可在房内了吗?”罗春回答道:“病睡在床上好苦。”单雄信叫声:“你且闪开!”走到房门口,听得罗成在床上叹气道:“黄脸贼,秦琼跟程咬金这狗东西,你二人忘恩负义,没处去住在此间,如今看我病到这个田地,一些也不管,竟自投想唐朝去了!哎,皇天啊!我罗成倘若死了便罢,倘若有日健好的时节,我不把你李唐踹为平地,也誓不为人了!”单雄信听了这些话,立即抛了槊,懊悔道:“我一念之忿,几乎断送了好人!”急忙走进来,叫声道:“罗兄弟,你不必心焦,倘若果有此心,我自当保奏我主,待兄弟病好之日报仇便是了。”罗成说:“多谢兄长如此好心,感恩不尽。”单雄信急忙请了太医给罗成加意医治。数日之内,把病症调治好了。立即当殿保奏,并封罗成为一字并肩王。

再说,徐茂公、秦叔宝、程咬金三人正行之间,程咬金大叫道:“上去投降,自然有大大的前程。”秦琼说:“我们此去不必说,但兄弟去有些不稳便。”程咬金说:“为什么呢?”秦琼笑道:“兄弟,难道你忘记了斧劈老君堂,月下赶秦王了吗?”程咬金听闻此言,叫声道:“是啊,这事完了,完了!秦大哥,你真个不是人入出来的,早对我说声,方才不与单二哥这等恶开交了!如今不去,只得另寻头路了!”徐茂公道:“不妨,凡事有我在此,包管你无事便了。”程咬金说:“你包管我无事么?千斤担要你一个挑的。”徐茂公说:“这个自然,你只管放心前去便是了。”

当下三人到了白璧关寨边,徐茂公叫声而道:“二位兄弟,且在此等一等,待我先去通报了,再来相请便了。”程咬金说:“那事要你与我先说一声,倘若或是杀了我,我是要与你讨命的呢。”徐茂公点了点头道:“是。”说罢,便走进了秦王的帐下去了。

秦王李世民一见,立即满面春风,说道:“徐王兄,三人可来了吗?”徐茂公回答道:“罗成有病不能来了,秦叔宝、程咬金在外候旨。”李世民大喜,便要叫宣进来。徐茂公急忙却说:“秦王且住,那程咬金竟要抓他进来,秦王必要拍案大喝,问一个斧劈老君堂之罪,把他竟杀便了。”李世民大吃一惊道:“徐王兄此言差矣!那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今日到来,就是我李唐家的臣子了,为何又问他罪来?”徐茂公说:“此人却要这般待他,他方得服服帖帖;倘若不问他的罪,他见得唐家没有大将,含忍请我到来,就要自以为是,自大不遵起来了。主秦王说是要杀他,待臣等竭力保他便是了。”李世民听从,下旨:“宣金装锏架宣化斧临潼关救驾的秦恩公入营。”程咬金说:“我要死了啊,这句话先当不起了!秦大哥,你要劝他一劝啊!”秦琼说:“这个自然。”立即入营拜伏于地。李世民叫声而道:“秦王兄请起。”双手扶起了秦琼。秦琼:“秦王,那程咬金召他进来,必须要问他的罪,绑他就杀。那时臣等却来保他,然后秦王便赦了他,他方肯依头顺脑,不然他就要倔强不遵了。”

李世民微笑道:“好,你们这班朋友倒多是算计他的。”便下旨:“宣月下赶秦王、斧劈老君堂的犯人程咬金入营!”左右答应了一声,就把程咬金抓入营来。程咬金俯伏在地,大叫道:“秦王千岁爷啊!徐茂公力保臣来的,臣因有罪,不然原不来的。”李世民想一想道:“原来他们两头做鬼,作弄他。事已到此,不得不然。”心中不忍,硬了头皮叫声道:“绑出去斩了!”徐茂公、秦叔宝急忙道:“秦王,权且赦他前罪,待他后来立功赎罪便是了。”李世民急忙命令左右松了绑。当下大摆筵宴接风。

坐中秦王李世民说起尉迟恭的厉害:“我自奉旨领兵到此,紧守寨门,不与交战。”秦琼说:“这些将官在当初却哪里数得着他?臣也不知会过了多少好汉,倘若然秦王的令弟赵王李元霸在时,这些将官就有几千几万,却也不经打的。”李世民说:“正是啊。可惜我这个四弟元霸没了。当初在潼关,只一下打得那十八路各自反王落花流水,跪下献降书。却有何人可敌?”程咬金心想里道:“这件事说起来我好恨啊!”

当下秦叔宝吃了几杯酒,立起身来,披挂端正,跨上追风呼雷豹,直至白璧关下,单挑尉迟恭交战。探军报入关来:“有一黄脸大将在外前来讨战。”不料尉迟恭上马邑催粮去了,宋金刚便问道:“哪位将军出去会战?”有大将水生金愿前往,上马提刀冲出城来。

一见到秦琼,心里便想道:“完了!当初上扬州抢状元,秦叔宝的撒手锏打死了殷岳,罗成回马枪挑死了杨林,哪个不知?哪个不见?如今来了此人,我命休矣!”立即欠身道:“秦将军,小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马上打拱了。一向不知出麾何处,几时到此的?”秦琼说:“今日才方到。你可去叫尉迟恭出来会战。”水生金说:“岂有此理,小将既已到此,难道交手也不交手了吗?乞将军相让一二!”遂拍马抡刀。秦琼举提炉枪即便迎来,不到两个回合,拨开了刀,耍的一枪,刺下马来,喝了一声:“去!”割了水生金的首级,复的又去抵关前来讨战。

当下大将魏刀儿大怒,上马举钢叉冲出城来,一看是秦琼,叫声而道:“啊,不好了!怪不得水将军被刺死了,原来是遇了秦叔宝!我既已出马,再没有回去的道理。”举叉劈面来战。那秦琼,不到一个回合,又拦开叉,提起了金装锏,照顶梁门当的一锏,打下马去,割了魏刀儿的首级,大叫前来讨战。探子报入帅府,早记有了名字,名叫秦叔宝。

宋金刚听闻此言,叫声:“不好了,不能再次出战了,不如高挂免战牌罢!”秦琼便知道尉迟恭不在关内,掌得胜鼓回了军营。李世民听闻秦琼枪挑了水生金,锏打魏刀儿,心中大喜,便吩咐下去摆宴庆功。

那程咬金心里十分不服气,于是立起了身来,走到了李世民的身边,假意说道:“秦王,吃一杯!”就把李世民的袍袖一扯。李世民看他一看,他把眼睛一瞅,依先坐了吃酒。到了黄昏,徐茂公、秦叔宝告醉,李世民说:“二位王兄请各自回营,单留程王兄在此。”二人告别,自回营去安歇。秦王却叫声:“程王兄,你方才扯我一把,有何话说?”程咬金说:“秦王,你看月明如昼,闻知白璧关十分有景,臣力保秦王去探看如何呢?”李世民说:“我当初是最喜欢夜游,但是我当初夜探北芒山,纵放宝驹追赶白鹿,误到了金墉城,被程王兄捉拿之后,却从此不敢夜游。”程咬金说:“是呀,往事休提。今晚有臣保驾,前去观探一番,有何不可?”当下李世民听从,头戴一顶束发金冠,双插雄鸡翅,身穿一领杏红袍,腰束碧玉带,左插金批箭,右插一张宝雕弓,手提定唐刀,上了逍遥马。程咬金顶盔擐甲,挂锏悬鞭,上马提斧,君臣二人悄悄离了营门。果然月明如昼,万里无云。

且说,程咬金保着李世民来到了白壁关下,看这关门十分峻险。程咬金叫了一声:“秦王,怎么这样一座关,二位王爷不能守,失于贼人了?”君臣二人正在城下观看讲话,不料尉迟恭催五千粮草到了关下,急忙来缴令。宋金刚说:“这些粮草在哪里稽迟,一去不来?这也不必说了。如今来了山东秦叔宝,巡察要紧,今夜可去巡关。”

尉迟恭领了帅令,到关上巡关。有军士指道:“南首月光之下,有二人在哪里指手划脚的看。”尉迟恭一看,远远见一个插鸡翅翎的,尉迟恭道:“这一定是唐童。”急忙下关来,叫声:“带马!”立即提了丈八长矛,悄悄的开了关,摆开抱月乌骓马,加上两鞭,大叫道:“唐童休走!”那辔铃朗朗的响,程咬金叫声:“不好了!秦王请退后一些。”说罢,程咬金手持八卦宣花斧,催马迎上前来。月光影下一见了尉迟恭,叫声:“啊唷,犹如烟薰太岁,火烧金刚。”比那图上的还觉十分怕些。这正是;秦王原是贞观天子,故有土星官来相救。不知程知节如何胜过敬德?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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