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程咬金行了约十里多路,回头对家将说:“我们且商量商量,如今去哪里去为好。”家将回答道:“小人们随老爷的主意,有甚么好商量的呢?”程咬金点头道:“也是啊。”遂勒马又走了好几里,一路上思量着,又走了十四五里路。到了一个所在,此地名叫言商道。只听得一声锣响,跳出五六个响马强盗来,他们挡住了去路。那为首二人,一个名叫毛三,另一个名叫勾四,大声叫道:“留下买路钱,便可饶你们的性命!”程咬金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我的子孙在这里。好,好得极!你爷爷我呐,正好要银子用用,快快拿上来。”毛三听说,心中大怒,便要动手。勾四说:“慢些,此人不像是善男善女,且问个明白。”遂说道:“呔!你是什么人,为何敢在此处来往?自古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何故说我们是你子孙,难道你不怕死吗?”
程咬金喝斥道:“你们这些狗头,人也不认得,你爷爷我呐,就是当初瓦岗寨的称大德天子混世魔王的程咬金便是!你们要我买路钱了吗?”那一班人听闻,赶紧齐跪在地上说:“果然是前辈宗亲!不知老爷为何却在这里呢?有什么贵干?”程咬金说:“我只因与唐军秦王李世民帐下军师牛鼻子老道不合,斗气奔走出来的,去向尚未有定。”然后又问道:“你们这些人住在哪里?”众人回答道:“小人们在此地言商道中东岳庙内扎定居住,既是老爷去向未定,为何不在此做个山中大王?”程咬金笑道:“妙,妙啊!此乃有趣之事。快走,快走!”随了众人径到庙中来,吩咐把神像抬开,就坐在公案上。众人一齐拜倒,三呼千岁已毕,程咬金说:“如今我又恢复当上了大德天子混世魔王了,敕封毛三为丞相,敕封勾四为护国大将军,传令大小喽罗,凡有在朕的地盘经过的商客,都不许抢劫。若倘是大风,越要夺他。若遇游方道人来往,拿住就杀了。”众人齐齐答应。这程咬金在言商道落草又当回了混世魔王。
且说,秦王李世民见徐茂公真的将程咬金赶出了军营,百思不得其解,遂问道:“军师今日缘何这般认真?”徐茂公回道:“回秦王,臣并非真的赶他出走,乃是故意激将他走呢。不过是激将他去与主公干一些功劳的事罢了,好让他将功折罪。不过六七日,他必然回来。”李世民说:“原来如此,我实在是不知,如今可以放心了。”
再说,程咬金住在言商道东岳庙中,一日,毛丞相奏道:“启奏陛下,您初登大位,人多粮草少。如今有人押解粮草一万,打此处经过,请陛下发兵夺取,不知道我们该如何安排?”程咬金哪里晓得,推解粮草的领队官就是尉迟恭,真正黑漆灯笼。程咬金听说有粮草打从此处经过,大喜道:“既是如此说,吩咐备马,待朕亲自去发个利市,马到成功便好。”勾阁老急忙奏道:“陛下,臣倒有一计,包管容易成功。陛下的威风就不必说了。但是我们这里人少,寡不敌众,陛下可穿出大路,挡住了解粮的将官,臣等往斜路抢了就走,不怕不成功。”程咬金说:“倘若被他追杀了进来,岂不是又费力了。”毛丞相说:“陛下且放宽心,这里言商道中,路径最杂。但见活路上多有圈儿暗号,死路上没有圈儿暗号。我们这班人却认得清切,多是会走的。若外来的人,哪里晓得?他吊来吊去,多是死路,没处旋转,纵有千军万马,也只当吃孙子的了。”程咬金说:“既是如此,依计而行。”说罢,立即顶盔擐甲,提斧上马,抄出了言商道。
只见远远的粮草过来了。一马上前喝喊道:“呔,留下买路钱来!”那些众兵见有响马挡路,往后飞报尉迟恭:“启禀先锋,前面有一群响马挡住了去路。”尉迟恭大怒,提枪上前一看,原来又是程咬金。程咬金一看,叫声:“完了,原来是你这个大老黑。”尉迟恭便问道:“你这个匹夫,在此做什么勾当?”程咬金道:“我奉了军师将令,在此等候你多日了。我对你说,你把粮草好好送与我程爷爷,我便饶了你的狗命;倘若有半字支吾,我就送你归天。”
尉迟恭大骂道:“狗匹夫!不要油嘴,照爷的家伙罢。”嗖的一枪刺过来。程咬金知道厉害,躲闪过了二枪,一步步引送招架;要是尉迟恭略松懈些,程咬金也就抡起了大斧大砍。如此不上几个回合,那边毛三、勾四一班喽罗,哄的一声,杀散了众兵,推了粮草,拥入言商道中了。程咬金把斧一按,叫声而道:“大老黑,承惠了,改日再谢你。”回马一溜烟也进言商道去了。尉迟恭回头,见失了粮草,拍马追赶了过来。见程咬金跑过两个弯,兜三个转,身影也不见了。尉迟恭高声大叫道:“程咬金,快出来,和你讲话!”哪里叫得应?尉迟恭火性直发,把马往里边一走,兜转来,又在这个所在;兜转去,原端是这个所在。只得又高叫了一会,毫无反响。心里想道:“粮草乃系紧要之物,如今却失去了,如何回去向主将交差呢?嗄!也罢。只得再往介休去见张士贵,告诉他失粮之事,让他再发粮草一万,以应军需便了。”没奈何,只得再前往介休去了。
却说,这边的程咬金打听得尉迟恭去了,叫声:“诸位爱卿,这些粮草,一些也不要动他。”毛三、勾四道:“臣等正要扶助陛下招兵买马,后日辅佐陛下,夺回瓦岗寨,然后再重登帝位,所少的是粮草,为何不要动呢?”程咬金道:“诸位爱卿你们有所不知,我倘若要是做了皇帝,那瓦岗寨好好的一座宫殿城池,兵马又多,钱粮又广,岂肯白白让给了李密那厮了。真的是我当初瞎了眼了,但你们不又晓得,那做皇帝可是一件最闷的事,如今把这些粮草俱解到白壁关,见我家主公正是唐军主帅秦王,你们多有功劳,必然会收用,你们会自有军粮吃的。在此终非了局,此乃正当不易之理。”毛丞相说:“陛下议论虽是,倘然军师照前不用主公,那时臣等这班人倒有些进退两难了。”程咬金说:“这有何难,倘若是不用的话,我们依旧再来,大不了我再做一次皇帝了。”众人听说,只得从命,一齐相随。于是程咬金立即吩咐五百余人,推了粮草,径往唐军帐营而来。
再说,一日,李世民升帐,又问军师徐茂公道:“军师,这程咬金一去数日,至今尚无下落,不知几时可得回来?”徐茂公回答道:“请秦王且放宽心,臣料定他必然回来。”过了一会。探子传报进来道:“回禀秦王,程咬金在营外求见。”李世民大喜,吩咐作速摆酒伺候。外边众将俱已叙过了,程咬金进营来,先拜了秦王,然后参见了军师。徐茂公说:“你去了又怎么回来了?”李世民说:“程王兄已经伏罪过了,军师就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就饶了他罢了。程王兄,你去这几日流落在哪里安身?”程咬金回答道:“臣被军师赶出,一时往哪里去?如今天下饥荒,柴扒儿的生意又做不得了,臣没奈何,只得复了本行。”李世民不知其意又问道:“复什么本行?”程咬金道:“依先做了响马强盗,在言商道降服了一班喽罗,敕封了几个臣子,改换了年号,做回草头王混世魔王。不料尉迟恭在介休县解来一万粮草,被臣杀得是片甲不存,打劫了一万粮草,赍上前来献与主公。军师倘若肯收呢,依先归降秦王;倘若一定不收-呢,臣却带了粮草,自去图王立霸,日后兵精粮足,要夺回瓦岗寨,然后抢州夺县,成了气候,那时秦王就不要怪我了。臣是先说在前,听凭裁取。”徐茂公微微笑道:“你要我收你,且吃了酒,再到一处去,成了一桩功劳,即便收你。”李世民遂赐了座,与众官饮宴。
程咬金吃过酒饭,便问军师发令:“如今要到哪里去,干甚么功劳?”徐茂公说:“你可带领原来的人,我再派遣马三保等八将,点兵一千,帮你仍到言商道去。那尉迟恭又解一万粮草来了,再劫了他的,便算你一大功劳。”程咬金道:“军师,这个使不得啊,此事只可有一次,不可再有二次。那个大老黑好不凶狠,倘若被他一鞭打死了,我到哪里去讨命呢?”徐茂公喝斥道:“哦!你方才说杀得他片甲不留,如今又说怕他,你明明是与尉迟恭通谋,用里应外合之计来骗本军师!左右给我绑出去斩了。”程咬金早已经是吓怕了,弄得是魂不附体,连忙答应道:“军师不必动怒,我就去便了,我就去便了。众位将军,但是我说过,你们去便同去,倘若成了功,要算我一人的功劳,大家不许争夺的。”众将道:“这个自然,哪个要分你的功劳?我们大家帮助你一个马到成功便了。”程咬金大喜道:“这便足感众位。”说罢,立即辞别了秦王,同了八将与原来一班喽罗,一齐重到言商道中扎住。
且说,尉迟恭又往介休县见了张士贵,说道:“回禀参军,末将经过言商道,被那唐将程咬金暗劫,粮草一空,只恨自己不小心,一时失误。但军中不可一日无粮,倘若有变,主公又岂不责怪将军?乞求参军再发兵粮一万,以解济军需,庶免了牵连之罪。”张士贵听他讲到其间,没奈何,只得又发粮草一万;对尉迟恭说:“既已如此,事不宜迟,将军可速领解去,务必小心护卫,连夜前行,千万可别出现任何差错。”尉迟恭点了点头说:“是,将军。”立即领了一万粮草,星夜起解而来。
哪里知道程咬金又在言商道专等多时了。左右报说粮草来了,程咬金哈哈大笑道:“咦,果然大风来了。”便横开了宣花斧,出马拦在路口。尉迟恭趱行到此,一见程咬金,倒大吃了一惊,问道:“程咬金,你这狗头,又在此做什么?”程咬金说:“你程爷爷我呐,又在此等你的粮草来的。我家军师叫我当面致谢你,你如今益发把粮草送来,改日我们一再致谢你。”尉迟恭听说大怒,骂道:“好一个匹夫,那日一时不曾提防,被你劫去了。今日又来送死,看爷爷手中枪,送你命罢!”嗖的一枪,劈面刺来。那程咬金会跳纵法,犹如猴跳圈一般,窜来窜去。尉迟恭在这边,他便跳到那了一边;尉迟恭赶到那边,他又闪过了这里。正在躲来躲去,那边马三保等一齐杀出,冲散了所有人马,抢了粮草就走。程咬金说:“住手!无心战了,粮草已到手了,多谢你了,大老黑;倘若还有粮草,只管送来,我们哪里尽多用得着。”尉迟恭大怒,又拍马赶了过来,这一路兜转去,端然是这个所在;那一路抄出去,又是这个旧所在,盘旋叫喊了一回,总是无人接应。尉迟恭激得心中又气又恼,只得带回了人马,又往介休县去了。
程咬金与马三保一干人,推了粮草,径往唐军帐营中来见李世民,细言其事。徐茂公说:“你们不必停留,再到言商道中去,那尉迟恭还有粮来。但是只得一半,虽然抢他不得,却也大家没分。你们可仍旧到此处,挡住了他,马三保与众将带领前兵,多备硫磺、焰硝,竟把粮草放火烧了,大家各有功劳。”程咬金问道:“难道他还要再回来吗?就去,就去。这叫做三遍为定,不误主顾。”依旧同这一班喽罗人马等,又来到了言商道中等候。
却说,那尉迟恭又失了粮草,又到了介休县见了张士贵,细述了复失之事。张士贵大惊道:“啊,将军已连失了二次,非同小可,如今的粮草实在是没有了。”尉迟恭道:“委实是小将不识路径,有此失粮之罪,不必言矣。还望张参军考虑周全,不必定要一万,就是随多随少,付我前去应用也罢。”介休县又凑集了五千粮草,叫一声:“将军,这一遭却要小心,不可又失了粮草。”尉迟恭说:“参军可把我车辆内用了铁环搭扭,搭做一连,让他们抢劫不动。再派遣人前往白璧关,通知宋金刚领兵接应。”说罢,张士贵申发了文书,然后起解。于是尉迟恭此番小心准备。
再说,徐茂公在帐营中时刻算计,那时才传令,派遣秦叔宝带领一千人马,径往白璧关西首,埋伏在树林中,如此如此。秦琼得令,领兵去设伏。
且说,宋金刚得了参军张士贵的文书,上写着连失了二次粮草,十分着急,倘若再有失,这可如何是好?于是连夜点齐一万人马,悄悄出了白璧关,径往介休县接应。正行之间,一声炮响,却被秦叔宝当先拦住,大喝一声道:“宋金刚,往哪里走!”宋金刚在前面,一见秦叔宝,便三魂失了两魂,无心恋战,回马落荒而走。岂晓得秦叔宝的呼雷豹好不快,宋金刚哪里走得脱?只得回身厮杀,叫声:“秦琼,你赶人不可赶上壁,我的刀砍过来了。”谁知秦叔宝拦了开刀,耍的一枪,正中当心,翻身落马。秦琼跳下马来,枭了首级,杀散了众军,竟直奔了白壁关来。那关中一时不曾提防,被秦琼杀到了关中,接引李世民的兵马一齐进城。秦琼又往偏台关、雁门关。那尉迟恭曾一日取此三关,如今被秦琼一夜连收复了三关。
且说,尉迟恭解粮到了言商道上,却见程咬金又在前头,心中大怒道:“这人真正是尿浸麻条,又臭又韧。”程咬金呵呵大笑道:“好军师,果然又来了。大老黑,快快送过来,不然大家得不成,放火烧去了罢。”尉迟恭大怒,拍马使矛刺过来。程咬金遮拦招架,又是跳来纵去。后边马三保一干人杀过来,抛上干柴烈火,竟把车辆烧着。程咬金说:“如何?你不会做人情,如今大家得不成。我可要告辞了。”尉迟恭回头一看,犹如火焰山一般,心中大怒,拍马追了过来。又三两个转身,几个弯兜,却不见了。尉迟恭叫喊连天,气得目闭口呆,只得回介休了。
这里程咬金一干人回马到了白壁关,秦叔宝的兵马也回来了,李世民下令起兵,竟到介休县安营扎寨。心里想只要这人归降,所以下令不围城,便问道:“哪一位王兄去劝尉迟恭归降便好。”程咬金说:“秦王,待臣前去劝他来归。”李世民吩咐道:“程王兄去须要小心在意。”程咬金说:“不须吩咐,我去叫他前来便是了。”说罢,立即提斧上马,来至城下,大叫道:“快叫尉迟恭出来,你程爷爷我呐,有话对他讲。”守城军报与尉迟恭,尉迟恭即披挂飞马出城,大声叫道:“你这狗头,今日自来寻死!
程咬金道:“呔!我好意来对你说句话,见那宋金刚已死了,三关已经被我们给收复了,你还要装什么腔?好好下马投降,为你爷爷我呐。驮驮斧头,早晚伏侍我。你倘若归降呢,还赏你一名官儿做做。”尉迟恭不待讲完,举枪就刺。程咬金连忙招架,哪里是他的对手?还亏得他会窜会跳,所以不致有伤。尉迟恭大怒,发狠说道:“程咬金,程咬金!我不杀你狗匹夫,非为好汉。”举枪飞狠刺来。程咬金躲闪不及,回马而走。尉迟恭说:“世上哪里有这样的狗匹夫,战阵窜来跳去!”战罢,尉迟恭只得也回马入城而去。这正是;混世魔王呆复呆,此时原是唐王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