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术（1）

似乎在冰冷的海底，桐夜的耳边听到哗哗的水流。他的眼前是一片竹林，只是竹林中尽是迷雾，将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模糊。有一抹红影，在凉风中轻轻摇曳，离他越来越近。

她就站在他面前，清冷的月光穿过迷雾，散入林中，照出潇潇清丽的容颜，她的脸上挂着微笑，但那微笑却隐着悲凉。

桐夜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苦涩的笑颜。一切都那样安宁，那么寂静——若是时间停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他失去了她太久，此刻，往日的道道伤痕似乎都被眼前的一抹红影治愈。

夜风骤起，吹动她的几缕青丝，掠过苍白的肌肤。

桐夜伸出手，轻轻为她理好额前的乱发。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他只感觉她冷得像冰。

“桐夜，该醒来了。”

眼前的潇潇微笑着开口，那飘渺的声音令桐夜突然意识到，他竟是在梦中。

他拼命挣扎着想要醒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现实中的一股力量侵蚀。然而，此刻他的手脚宛如有千斤的重量，任凭他费劲权力，也无法动弹哪怕一点微笑的距离。像是被卡在了梦境与现实之间，能够感受到外界的寒意，却又无法真正从昏睡中抽离。

这里是魔山之底，足下是万丈深壑，头顶是滚滚岩浆。在这恐怖之地，唯有柳眉儿与桐夜二人，不知被何人带到这断崖之处。

柳眉儿经历了一阵眩晕后醒来，眼前的恐惧几乎令她窒息，唯一的安慰竟是方才险些被自己置于死地的桐夜。不知是否因为方才被自己伤得太深，她心目中一向强大的桐夜此刻尚未醒来。她凝视着桐夜睡去的样子，看得出，他似乎在梦中挣扎，双眉微微蹙起，不时紧抿一下嘴角，胸口鲜红的血迹随着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方才，她竟真的想要杀了他吗？

“杀了他。”

像是从心底发出的声音，又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深壑中传来的声音。无论如何，这声音都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柳眉儿像是被控制的傀儡，从袖中再次抽出匕首。

柳眉儿被这样不受控制的强大力量吓到，想要扔掉手中的匕首，却始终不能如愿。只能任由那声音操纵，一寸寸逼近桐夜的心脏。

这里是鬼域的最深处，魔渊。这里积蓄着魔族最精纯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召唤起人内心欲望。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柳眉儿确信，声音来自他们身下的万丈深渊！

柳眉儿向下望去，深不见底的深壑中渐渐隐现出黑色的石阶，从看不见底的黑暗中盘旋而上，有脚步声从深处传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三头连在同一脖颈上的恶犬从深壑浮现，三头恶犬可憎的头颅上缠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蛇，那毒蛇就是方才突然从地底飞出咬伤他们的小蛇！灵姬着五彩华裳立于克柏洛背脊之上。

“是你们！”望着从恐怖之谷中走出的二人，柳眉儿害怕极了。

只是这二人与先前全然不同，他们的眸子是令人恐惧的青白色，空洞地望着正前方，像是丧失了自我意识，被另一股力量操纵着，口中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语：“杀了他”。

事实上，是离琛前日以商议如何毁掉域澄魂器为由，为灵姬与克柏洛大设鸿门宴，成功在宴会间下毒，令灵姬与克柏洛中了傀儡降，以此确立自己在鬼域的至尊地位。虽有傀儡降的剧毒压制，但灵姬一日不死，离琛便一日无法真正掌握灵姬手下的兵权，离琛的欲望就无法得到真正的满足。

于是，离琛选择操控灵姬与克柏洛于魔山之底与桐夜相遇。双方无论是哪一方被杀，他离琛都是渔翁得利之人：若桐夜生而灵姬死，离琛便能获得鬼域所有的兵权，这定会为他最终杀死桐夜积蓄更多力量；若灵姬生而桐夜死，离琛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毁灭魂器，域澄再无复生可能。

“不！我不能杀了他！”

柳眉儿痛苦地挣扎着，她努力用左手握住刀刃，想要阻止这一切地发生。

“倾听你内心的欲望，你恨他，他杀了你的姐姐，毁了你的自尊，你想要杀了他。”那声音似乎拥有无法抗拒的魔力。

此时，灵姬与克柏洛已一步步僵直地走到柳眉儿面前，只见灵姬向桐夜抬掌击去，有赤色的光华在掌间闪过，一声狐狸一般的尖利呼啸，眼看着便要击在桐夜心口——这一掌怕是真会要了桐夜的命。

那股操控柳眉儿的力量似乎消失了，柳眉儿瘫坐在桐夜身旁，绝望地等待着灵姬对桐夜的攻击。她发现自己竟并无阻拦的冲动！甚至心中尚有几分期待。毕竟，方才桐夜也并无阻拦沈慎杀死姐姐的冲动。此刻，她对他的恨终于超过了爱。

然而，柳眉儿期待的那一刻并未到来。

就在灵姬的赤色光力自掌中开出的一瞬间，有青色的光华自桐夜胸口处陡然绽出，与灵姬的赤色光力于空中相遇，为桐夜阻住了这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