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程悯霜,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
余徵抓了抓头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只好去了厨房,做番茄面。
这是多年来,程悯霜每次心情不好,都必吃的东西。
程悯霜身心俱疲,靠在椅背上,似乎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她打开书房抽屉的一个丝绒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要锈不锈的米老鼠耳坠,最下面的水钻,尽管已经掉了一颗,却还是亮晶晶的。
这双耳坠子,是她上高一的时候,路繁宁用他的奖学金买的。
算算,已经12年了。
那时候她刚打了耳洞,又对金属过敏,只能戴金饰或银饰,可是打耳洞穿过去的小耳钉并不是银饰,程悯霜戴着老是化脓,耳垂肿得老高。
那时候路繁宁已经大一,参加全国编程大赛得了不错的名次,学校奖励他2000块钱,路繁宁给她买了银手镯,银项链,银耳钉,三样都齐全了。
镯子是很老旧常见的款式,没有什么装饰,就是单纯的一个镯子,简单极了。
程悯霜还记得当时自己有些不喜欢,但是哥哥买给自己已经很开心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戴着淡淡地说喜欢。
路繁宁一看妹妹的样子就知道,这个简单到有些土的镯子,妹妹不是很喜欢。
他笑着摸了摸程悯霜的头,一脸宠溺,却毫不客气道:“小样,送你东西你还不乐意了。你不要看它简单得过分,它可是能戴一辈子的,你老了还戴那些花里胡哨的,多像老妖怪!”
“这个就不一样了,从你到老,它都能陪着你。”
“要是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它就像我一样,一直陪着你,多好!”
程悯霜瞪了他一眼,眼里都是少女特有的娇憨和作为妹妹的肆无忌惮。
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突然觉得它其实很漂亮。
路繁宁小心将她耳朵上不值钱的装饰耳钉取下来,换上了新买的银钩的米老鼠耳坠。
程悯霜至今都记得路繁宁当时的样子,手上的力道,以及轻柔的语气。
“这个不是全部纯银,因为全部纯银的款式太成熟,不适合你,只有这个是你小女孩子该戴的。”
“钩子是银的,你放心戴,不会过敏。只是坠子上面有水钻,时间长了可能会掉。”
“不过没事,哥有钱了以后再给你买更好的。”
程悯霜举着镜子,看自己耳朵上的耳坠子,米老鼠生动有趣,黑色和银色交相泛着光泽,最下边的一排四颗小水钻亮闪闪的,在镜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程悯霜忍不住笑,语气娇憨软儒:“谢谢你呀,我的好哥哥。”
路繁宁拿出另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是一条闪着灵动光泽的项链。
链子是瓜子样式的,波光流转。坠子是两个三角形套在一起,下面的小三角铺满小水钻,就像圣诞树一样。
程悯霜高兴地尖叫,这个项链太好看了!
路繁宁又开始损她:“你看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虽然我审美好,你也不用这么夸张,和个山炮一样。”
程悯霜懒得怼他,只是催他快点戴上。
“不行!”路繁宁坚决摇头,面对程悯霜的软磨硬泡都不动容:“你现在才13,戴这个太成熟。再说了,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你只要打扮得土土的,好好学习就可以了,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程悯霜冷笑一声,满脸嘲讽:“那请问您送给我干嘛?”
路繁宁一下子笑得一脸贱兮兮:“主要是金店搞活动,买三件打75折,我算了算,买三件和买两件的价钱差不多,那还不如买三件,这样的话,你会更感动,以后会更加听我的话,任我摆布。”
程悯霜知道真相,气得追着他直打,路繁宁尖叫着躲到慕婉身后,一个劲喊:“妈妈妈,你看晓初,要谋杀亲哥哥!”
慕婉被路繁宁拉着转圈圈,直笑着嚷嚷头晕。
程悯霜和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不罢休,欢声笑语围绕着隐居闹市的大院子里。
往日语气欢快不顾及的话语依旧在自己耳边清晰回荡,可是人却早已不在了。
那条要等她成人就给她戴上的项链,那个说要给她亲手戴上的人,那个温暖的四季常绿的院子,那样温和幽默的爸爸,温婉却易怒的妈妈,都不见了踪影。
程悯霜想起过往,便眼底酸涩想要流泪,一点抑制都不能。
她以为过了十年,失望过无数回,绝望过无数回,燃起过希望无数回,破灭过希望无数回,已经把眼泪都流干了。
可是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这双银身发黑,不算完整的耳坠子,总是想起路繁宁那双内双调笑的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好看的卧蚕和对自己的宠爱与纵容,对着自己笑的样子。一想到他和爸爸妈妈,眼泪总会不自觉流下来。
这样每次看到这双耳坠子,和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就觉得心里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指引她,鞭策她,支持她,鼓励她,不要放弃。
可是她真的好累啊,累到想一觉睡过去,再也不用醒来,回到冰冷残酷的现实里。
“噔噔,”正当程悯霜陷入自暴自弃的黑洞里时,余徵敲她的门,“繁华姐姐,出来吃面了。”
程悯霜冰冷发麻的心里,似乎又冒了一丝热乎气,四肢僵硬的身体又鲜活起来。
“就来。”程悯霜将耳坠子放回盒子里,合上了抽屉。
一开门,对上了余徵鲜活明艳的笑脸:“吃面,香着呢。”
程悯霜点头眼底动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