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悯霜出了等候室滑动接听,并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余小姐,我听你的吩咐去了南城第一医院,要求查十年前路繁宁的病历。但护士说这些病历都是保密的,只能本人或者家人出示身份证明才能查阅。”
程悯霜嗯了声,声音带了显而易见的波动:“那路氏夫妇的那两间房你进去了吗?”
“没有,曹姓夫妇说了,只有路氏夫妇的子女来,才能进去看。”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消息吗?”
“我又去了趟南城一中,要求借阅员工档案,并且是以员工家属路繁宁的身份,但奇怪的是,他们夫妇俩的纸质版档案被另外存起来了,一般人没有阅读权限,就连电子版档案,除了校长,没有别人有阅读权限。”
“是什么原因?”
“暂时没有查到,不过我查到了另一个事。”
“什么?”
“路承和18到25岁之间是不在南城境内的,等到25岁回到南城,身边就有了一个叫慕婉的夫人。”
“这个慕婉懂得很多,在南城果园做果树嫁接,却懂得如何培育优良果苗,很快就被提拔成了研究员。”
“但是没过一年,慕婉生下了路繁宁,辞去了这一工作,去了南城一中教书。”
“但是很奇怪,那时南城一中对学历要求必须是师范学院毕业,可是慕婉以高中学历做了高三的生物老师,很快就升成了高三年级生物组组长。”
程悯霜听了这个消息,踉跄了一下,手机一下子没握稳,从手中滑了出去。
她下意识去捞,意识混沌,眼睛都聚不了焦,突然一只微凉的手,扶住了她的手肘,另一只手,托住了她捞手机的手背。
程悯霜脑子乱成一片,下意思抽掉自己的手,手机顺势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悯霜急急忙忙捡起,头也不抬地道歉:“不好意思。”
语音未落地,程悯霜就双眼无神,呼吸不稳地踩着凌乱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顾言深看着离去的那个清冷孤傲的背影,眸里多了一抹深沉。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高速路淋雨的女子,顾言清的老师。
还是以这种狼狈的姿态。
但至少没有哭。
但也和那天视频里看到的不一样。
那天视频里的她,虽没有在高速路的生动,却是清冷别致的。而今天,是慌张空洞的,又带着一丝强装镇定的倔强,和不敢相信的绝望。
顾言深透过她,似乎总能看到,她身上带着一点过去的影子,和她本该拥有的人生。
长相惊艳,性格热情如火,张扬肆意,聪慧狡黠。家境殷实,父慈母爱。有令人羡慕的工作,有帅气高大的男朋友呵护,父母的宠爱关心滋养,明媚娇艳,像太阳一样。
怎么会是极度悲痛,极度绝望的表情挂在脸上呢,又怎么会是带着一丝不放弃的倔强,和不抱希望的绝望这样的复杂情绪充斥着她呢?
她到底有什么样的沉重过往,让她这样本该像自家妹妹,活得肆意潇洒的人,却令人觉得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得到她的悲伤,她的不易,她的艰难?
她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让她这样本该眼里有太阳的女子,只有显而易见的淡漠和疏离,以及对千世百态的漫不经心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够让她这样年纪轻轻就享有盛名的大学教授露出这样惊慌失措,深受打击的慌乱和狼狈呢?
顾言深看着她的背影,步伐凌乱,闪进了洗手间里,心头没来由地烦躁。
这种不受控制被她吸引,被她的情绪牵动,为她影响自己的情绪起伏的感觉,自己很不喜欢。
“顾总?怎么啦?”随行的人看着顾衍深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顾言深这才回神,又恢复清冷淡漠的样子:“没事。”
随行人员点头,解释道:“试镜已经过了一半了,现在面试的是金星奖影后余徵,值得一看。”
“嗯。”顾言深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程悯霜进了卫生间,锁了门,强忍着颤抖,尽量放平声音,但声音依旧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你的意思是,慕婉不是南城人?”
“应该不是。据南城果园和慕婉相处过的人回忆,她刚来时说话是带着月城一带的口音的,虽然行事作风与月城的豪放作风不太一样,但喜欢月城吃食是众人都承认的。”
程悯霜成功被侦探的话,湿红了眼眶。
她强打着精神,却还是带着哭腔地回复:“我知道了,辛苦了。”
“应该的。”
挂了电话,程悯霜的泪水便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大理石的洗手台上。
程悯霜看着镜中那个满眼通红,神情崩溃的女子,心里觉得某个地方空洞洞的,冷冽寂寥的狂风呼啸而过,没完没了。
妈,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不是说你是土生土长南城人,从没去过南城更北的地方吗?
那怎么会有月城口音,还有月城的饮食习惯?
那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我的外公外婆?
你不是说你高中毕业后就在南城果园做果树嫁接,做了5年吗?
你不是说你自学考上了师范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南城一中了吗?
你不是说你和爸爸是果园里的热心人帮忙相亲认识的吗?当时爸爸是老师,在南城一中教书吗?
可为什么别人说,爸爸是25岁后,92年才回来教书的呢?
为什么别人说,你是高中学历,因为生物知识丰富,被破格录取成为老师的呢?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生物冷门知识呢?
妈,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你打算瞒我多久呢?
你打不打算,亲口告诉我呢?
你到底有什么过往呢?
你和爸爸,到底在哪呢?
试镜完的余徵回到等待室,发现程悯霜并不在里面。
她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程悯霜。
推门要进卫生间的时候,发现门锁了。
她正要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她抬头,看到了双眼赤红,一脸凉薄的程悯霜。
她愣了一瞬,怔怔出声:“繁华,你……”
程悯霜戴上了黑超,冷冷出声:“没事,走吧。”
余徵不由自主地点头:“好...”
顾言深站在大厅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程悯霜开着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快速略过。
表情淡漠,双唇微抿,方向盘上的骨节发青。
唯独那双眼,泄露了淡漠以外的情绪。
强忍悲痛的压抑和不可置信的失落。
舒时毓看着顾言深紧盯着那辆飞驰而去的吉普车,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他玩味一笑,语气吊儿郎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顾言深回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舒时毓最怕他这种要笑不笑的表情,看的人心里直发毛,连忙妥协:“我的意思是,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顾言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眸色深沉。
没错,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