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南宫羽纤将仍和艾虎赖在公孙先生房里的苏雪儿约出来,解释说备了一桌宵夜,小聚一下。苏雪儿本有些推辞,只想在此处略坐一会儿便歇息去了。谁知南宫羽纤又哄又求的,话还没说完,慕小落正巧散步路过。
她一听说,花亭摆了酒,几人欲一处说笑玩一会儿,便主动要凑个热闹。南宫羽纤当下就要拒绝,却不想苏雪儿觉得那情景下,慕小落要是去了定搅了局。只是直接拒绝未免显得纤儿小气,思来想去,苏雪儿不再推辞,笑眯眯的答应和她们一起去。
于是花厅里五人围坐在石桌旁喝酒,但由于慕小落的加入,话题始终都以闲聊为主,并未进入正题。
苏雪儿并未多心,不知道纤儿有意给她牵线,一门心思的盯紧慕小落,防止她有意无意的对白玉堂暗送秋波,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不允许慕小落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只要发现苗头,就立马从中打断。
而南宫羽纤并未把慕小落放在眼里,只是想方设法的撮合苏雪儿和展昭,时而故意让他们多说两句话,时而假装不经意夸奖二人优点。
直到酒过三巡,他们仍没有更多进展,南宫羽纤有些坐不住了,也不再顾及慕小落的多余,循序渐进的将话题引入。
南宫羽纤额展大哥,咱们相识这么久,我竟还不知你多大年纪,实在有些惭愧。
展昭纤儿何须惭愧,是我不曾提及。
展昭展某如今二十有六。
南宫羽纤这么说展大哥比五哥要长一岁。
南宫羽纤嘿~阿雪,这么算来展大哥只比你大四岁呢。
苏雪儿嗯,是没错。
南宫羽纤眼前一亮,看着此刻的状态和气氛,忍不住心里有些激动。
对对对,就是这样,慢慢来,一步一步来,先让他们了解彼此,然后再推波助澜。
南宫羽纤咳咳…
白玉堂…
白玉堂收到眼色,折扇半遮鼻尖,轻咳一声打着配合。
白玉堂额,臭猫,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就未曾往旁的事上留留意?
展昭旁的事?
不久前白玉堂便已探问过这婚约之事,今日旧话重提,展昭心中自是明镜般透亮。他深邃的眼眸中悄然掠过一抹淡然的笑意,那笑意似有千般意味,却也只是一瞬即逝。随后,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向白玉堂,装作懵然不解,反将问题抛了回去。
白玉堂欲言又止,他与其相交甚深,早已知晓这猫是最会按兵不动的。他这般分明不想谈婚论嫁,何况姻缘一事本非强求,白玉堂便不做声了。
这般打哑迷的方式着实让南宫羽纤不舒坦,一杯酒下肚后仿佛给了她极大的勇气,干脆一股脑的把心思全说了出来。
南宫羽纤我就直说了吧。
南宫羽纤彩云易散,霁月难逢,缘分一事就更是难得了。
南宫羽纤展大哥乃谦谦君子义薄云天,这自不必说的,若非我看在眼里,今日断断不敢如此唐突。
南宫羽纤阿雪是我至交好友,她心思纯良待人真诚,若说可交托性命也不为过,故纤儿想——
苏雪儿纤纤!
苏雪儿急切地打断了南宫羽纤的话。此时此刻,话语中的深意已经呼之欲出,即便不再多言,一切也尽在不言中。她之所以如此仓促地阻止,是因为有些话一旦挑明,便如同覆水难收,只会徒增日后相见时的尴尬。更何况她心中……已有了一人,虽不知结果,却也难以轻放,即便那人无意于她,她也是甘愿默默相伴的。
展昭低垂眼眸,静默无言。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那份淡然自若,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扰乱他的心湖。然而,就在苏雪儿开口的瞬间,他微微放松了肩膀,那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变化,泄露了他的内心。
南宫羽纤怔怔的看着苏雪儿,脸上尽是茫然。
南宫羽纤阿雪,怎么了?
苏雪儿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我…
苏雪儿面露难色,一副欲语还休之态,最终还是未能开口,只得低下头去。
白玉堂本还想着撮合两句,谁知话锋一转,苏雪儿明显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展昭亦兴致不高。他思索一二,明白此事怕难成了,所以此时作为局外人便不应再开口了。
谁知慕小落略一扫视四周,仿佛洞察了什么一般,忽然轻掩樱唇,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她举止间流露出优雅从容,缓缓站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到南宫羽纤身旁,而后宛如旧识般,自然又热络的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姿态满是亲切。
慕小落苏姑娘,这也是纤儿妹妹的一番美意,你实不该这般拂了纤儿妹妹的面子。
慕小落况展大人乃人中龙凤,莫说是配咱们这样的寻常女子,就是九天仙女下凡也绰绰有余。
苏雪儿纤纤,我……
慕小落这一番话出口,苏雪儿陷入两难境地,一面是南宫羽纤待她之心,一面是展昭的面子,她实在不好开口。只是她那难以启齿的小心思又该如何,为了自己的心,她也不能答应下来呀。
苏雪儿面上难色更甚,狠狠瞪了慕小落一眼后连忙起身,半伏身子握住南宫羽纤的手,却似一肚子话无处可说。
看着苏雪儿满是忧虑伤心的模样,南宫羽纤唯有难过,哪里会像慕小落说的那般,怪她不领情呢。
她沉了口气,冷着脸将慕小落放在肩上的手扫开,随后扶起苏雪儿。
南宫羽纤阿雪是我好友,她定然有难言的苦衷才会如此,慕姐姐也无需为我抱不平。
慕小落我——
展昭罢了,事关展某,可否听我一言?
慕小落的插手,硬是将原本尚能掌控的局面搅得有些难以收拾。展昭本就对儿女情长之事兴趣寥寥,心下想着,既然苏雪儿已主动出言拒绝,于他来说倒也正好省去不少麻烦,还不至于让自己开口拒绝对方,使得姑娘陷入尴尬境地。可眼下的情景,却着实令纤儿左右为难。他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面对此景而默不作声?
南宫羽纤展大哥请讲。
展昭展某孑然一身,虽品行还算过得去,但也实非良人。
展昭苏姑娘玉叶金枝,展某如何能攀扯呢。
展昭纤儿的好意展大哥铭感五内,只是情之一字还要两心相悦为好,我与苏姑娘相识尚短,纤儿何必急于一时呢。
素来都说展昭不善言辞,但这一番肺腑之言,却也说的八面玲珑,既安抚了南宫羽纤成人之美的好意,又给了苏雪儿一个台阶下,同样避免了将事情完全戳破后的尴尬。
苏雪儿听闻立刻笑这点头,并满眼感激的看向展昭。
既如此南宫羽纤又怎会认不清,微微一笑下了台阶。
南宫羽纤好了好了,本就随口提一嘴,展大哥也太客气了,这缘分二字的确妙不可言,非人力所能左右,日后如何就看造化吧。
白玉堂谁说不是,来臭猫,咱们接着喝酒。
展昭好。
展昭温润一笑,见白玉堂举杯过来,他顺势碰上一饮而尽。
南宫羽纤额,那你们喝着,我有些乏了,回去躺一躺。
白玉堂也好。
南宫羽纤打了个招呼,随即径直拉起苏雪儿。临走时,她瞥向慕小落,目光在空中短暂徘徊,似有未尽的话说,却终究化为一声叹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头,携着苏雪儿融入夜色。
白玉堂悄然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中若有所思,旋即握着折扇那只修长如梅骨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晶莹的酒杯边缘,动作闲适却带着几分深意。他自然清楚,慕小落继续留在此处只会徒增困扰与不便。因此,在她们离去之后,他不动声色地开始了撵人的动作,每一个细微的姿态都显得漫不经心。
他先是收了南宫羽纤和苏雪儿的杯子,又似顺手般将慕小落只饮了半杯酒的杯子以扇拢到桌边,手腕一转,只听‘哗’一声,那半杯酒水便被他用扇子泼在了地上,杯子也倒在桌边。
他故作恍然大悟,转头看向慕小落,眼底却满是清冷。
白玉堂瞧爷这记性,以为你跟着去了。
展昭人还在呢,只是杯子脏了。
展昭又怎会看不出白玉堂的意图,他轻敛起笑意,那幽深的眼眸中似藏着万千星河,不动声色间便已与白玉堂的节奏悄然契合。这份配合,无需多言,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流转于二人之间。
慕小落愣了一瞬,她惯会看人家眼色的,自然也知道再留下去也只是自找没趣,于是扯了扯唇角,僵硬的笑了笑后俯身作揖。
慕小落无…无妨,既如此落儿也要回去呢,二位大人早些休息,落儿先告退了。
她一时间也未曾起身,却不料二人自顾自的饮酒像是完全把她忘了一般,并未应答,无奈慕小落只好默默退下。
………
话说南宫羽纤带苏雪儿走后,本是想和她聊聊的,谁知穿过前院的月亮门,正巧看到公孙策房间还亮着灯。
南宫羽纤正犹自嘟囔,怎么这么晚了先生还没睡,就看见艾虎从他房里出来,蹦蹦跳跳的往自己住处去了。
这样的事也习以为常,南宫羽纤什么也没想,牵着苏雪儿的手继续向前。
一道阻力忽然让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瞧苏雪儿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公孙先生的房门。
南宫羽纤怎么不走了?
苏雪儿…纤纤,你不用送我回房了,我正有一事想向先生请教,可巧先生还没歇下。
南宫羽纤啊?
南宫羽纤这么急吗,现在已经很晚了?
苏雪儿嗯,急得很,不然…你先回去吧。
南宫羽纤话还没说完,苏雪儿已经整理好衣裙,噙着微微笑意美滋滋的迈上了青石阶。
公孙策此刻正端坐书案,埋头提笔,听到门外声响抬头一观,见是苏雪儿过来,二人目光交汇片刻,隐隐藏匿于柔顺薄髭下的唇微微勾起,朝她招手轻言细语道。
公孙策猜到你还要来的。
公孙策同他们吃了一阵子酒,这肚子空落落的怎么行,我刚做了碗面,艾虎帮送来也才走,快趁热吃。
苏雪儿的目光落在公孙策手边那碗清汤面上,柔和得像春日午后的阳光。她静静凝视着他,半晌不移开视线,起初唇角扬起的甜美笑意,渐渐化作一抹更深层次的温柔,仿佛要将这一瞬间镌刻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见她愣愣的还不过来,公孙策只好笑着从书案后走出,端着面领她坐到一旁的桌边。
公孙策怎么呆着,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雪儿这就吃,不会凉的。
苏雪儿眼里闪着晶莹莹的光,吸了吸鼻子才低头吃面。
公孙策就静静的坐在旁边陪她。
门口南宫羽纤探着半颗小脑袋,一副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的模样。忍不住心想,莫非阿雪拒绝展大哥的原因,是为了公孙先生?!
这样一想,南宫羽纤有些惊讶,吓得把着门框的手一打滑,弄出声响来。
屋内二人齐齐看来,只见她扒着门,只漏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苏雪儿纤纤?你没走?
公孙策是纤儿啊,进来坐。
南宫羽纤额呵呵,那个…这么晚了,你们在吃面啊……
南宫羽纤像只呆头呆脑的呆鹅般走了进来,由于偷看被抓包还有点尴尬,所以说起话来也语无伦次的。
公孙策以为她也饿了,又见苏雪儿在吃面,自己没给她留一碗,怕她多心,立刻起身就要再做一碗来。
公孙策纤儿若是饿了,我再做一碗来。
南宫羽纤不用了先生。
南宫羽纤我只是…只是……
南宫羽纤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苏雪儿非常不对劲,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她从来没见过。
说着她歪头给了苏雪儿一个眼神,分明是气她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先告诉自己一声。
苏雪儿接受到眼神后不禁咬唇,默默把头低下,神情竟有些苦涩。
南宫羽纤忽然意识到什么,再生不起她的气来,无声的在心里叹息一声,随后与公孙策简单聊了两句便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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