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敖丙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梧桐院一间雅致的卧房内，身上换上了干净的白袍，他伸手摸了摸颈部，那道口子已经痊愈了，胸口还有些闷闷地疼，拉开衣裳一看，有个红印子。

绿凤凰从外头进来，穿了件翠得令人晃眼的曳地绸衫，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插着那支碧玉簪，关切问道：“你醒了？”

敖丙点点头，坐起来穿鞋：“我该回去了。”

绿凤凰笑了笑，神神秘秘地将手掌放在他前方：“你看~”

只见一个手指大的精灵从他手里飞了起来，圆圆的脑袋，细眉毛大眼睛，头上还扎着一根冲天麻花辫。全身粉嫩嫩胖乎乎的，拢着一层淡淡金光，正轻快地在他周围不停地飞来飞去。

“这是一一？”敖丙一摸身上，那个装个鲲蝶的水瓶不见了。

“这就是那只鲲蝶，它喝了你的血，幻化成了精灵。”绿凤凰说完，手指对着那小精灵转了转，为她穿上了金色短襟上衣、白色缀花裤子，发辫上缀满亮晶晶的金珠子：“以后，你就是她的主人了。这些~就当作我的见面礼吧!”

小精灵望了望身上的新衣裳，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笑成了弯月牙，她先是对着凤凰飞了个吻，又亲热地飞到敖丙的手上转了个圈：“鱼丫有主人了，鱼丫好开心哇！！还是一条帅气的小白龙！”

这小娃着实可爱，二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敖丙抬起手掌将她放到眼前：“你叫鱼丫？”

“嗯”鱼丫点了点小脑袋，摸了摸肚子问：“鱼丫肚肚饿了，主人，我可以去下面吃青草了吗？”

“去吧”敖丙点了点头，关禁闭的那几天，他还老给她喂饭粒，怪不得她不愿吃。

“好哒！”鱼丫在空中迅速地打个转，从一扇开着的竹窗飞了出去。

绿凤凰抬起头，对上敖丙困惑的眼神，笑了笑从一旁书架上拿出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给他：“答案都在这里面。”

他翻开书，泛黄的书页上写着：“上古奇兽夔，状如青牛，三足无角，如水则化为鱼，吼声如雷，久居水底。三千年乃一出世，出世则风雨起，雷电作... ...”

“夔兽原本世代生活于东海流波山下，靠自体繁衍。人类黄帝为伐蚩尤，号令捕尽天下夔兽，取其皮制战鼓，拆其骨做鼓槌，鼓声一震五百里，二震三千八百里，从此威服天下。”

“夔兽遭人类大量捕杀，无处可逃，灭族之际，多亏了神农使者，偷偷藏下一只刚出生的幼兽，借述职之际带到天庭，放入天河，化名鲲蝶。”

“所以，鲲蝶其实就是已经灭绝了的夔兽？”敖丙望着书上的夔兽画像，经过几万年的进化，鲲蝶已跟它无半分相像。

“是。”绿凤凰负手站在窗外，望着窗外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说道：“鲲蝶雌雄同体，每隔万年，便会在体内结出神丹，并生下一只后代，然后死去... ...”

“那一一现在的鱼丫，就是这世上最后一只？”敖丙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致其族灭，也难怪那日凤凰瘟怒不已，若非遗失了珠子，它便可再回水底产卵。

“是的，最后一只，小柒，你能帮我把珠子找回来吗？我实在不忍心看这万古神兽，就这样走向消亡。”绿凤凰回首望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三分悔意，七分期许。

“好，玉瑶，我一定帮你~不，是帮鱼丫，把珠子找回来。”敖丙坚定地对他点了点头。

说话间，鱼丫已经飞回了屋子，手中握着一大把红花，兴冲冲地递给他：“主人，漂亮花花送给你！”

“谢谢。”敖丙笑着接过那纤细小花，将鱼丫托在掌心里，转头对凤凰说道：“玉瑶，叨扰已久，我该回军营了。”

“你呀，跟我还客气什么？”玉瑶拉住他，嗔怪道：“再说了，我不是答应把你调过来吗？”

“不必了，我就呆在军营，哪里也不去。”敖丙摇了摇头，他不想做任何人的依附。

“那无赖又来找你怎么办？”

“哪吒不是无赖！”敖丙顿了顿，正色道：“玉瑶，实不相瞒，我与哪吒相识已久，我们俩之间其实并无恩怨，你莫忧心。”

“是吗？可我看哪吒看你的眼神，凶得很。”凤凰仍不不放心，半真半假戏道：“我看你啊，不如搬来这梧桐院给我作伴罢。”

“休要再开玩笑了。”敖丙摇摇头，索性把小花插在他发间，冲鱼丫挤了挤眼睛问：“鱼丫，你看玉瑶哥哥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比仙子还美一百倍，不对，是一千倍！”鱼丫很配合地拍着巴掌，对凤凰赞不绝口。

绿凤凰得了夸奖，自是高兴，转过身来对他说：“鲲蝶为万古灵兽，现在又得以化成精灵，神力不受控制，我怕再会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不如你将它放在我这留几日，可行？”

“没问题。”敖丙满口答应，他正发愁怎么把这个叽叽喳喳的小东西带进军营去呢。

“不嘛不嘛，鱼丫要跟着主人~”鱼丫却突然撒起娇来，紧紧地抱住他的一根手指：“主人，不要丢下我！！！”

“鱼丫，乖~”敖丙哄着她说：“你现在太小了，等我有空就来看你”

在鱼丫抽抽嗒嗒的哭声中，敖丙还是向他俩挥了挥手，回去了。

。。。。。。

他从昆仑山出来，沐浴着如水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影子往回走。今天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哪吒异乎平常的暴躁、万古神兽幻化的精灵、还有绿凤凰对鲲蝶态度的急剧转变.. ...

这一切，真的只是偶然吗？

夜色中，敖丙听到自己轻轻地叹了一声

待走到军营附近，便听到营房内传来吵闹打斗声，待跑进去，发现地上一片狼藉，同舍袍泽刘十三、罗大头、还有老周等七八个人正龇牙咧嘴地坐在墙角，双腿被混天绫紧紧绑着无法动弹。自己的铺位上坐着一个人，红衣黑发，双眼亦是通红，望着他桀桀笑道：“呵？还真回来了？”

“哪吒？你~喝酒了？”敖丙心里咯噔了一下。

下一秒，哪吒已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拉到灯火下，咆哮道：“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见了我就躲吗？”

敖丙被他捏得疼痛不已，扭过脸望向一旁，

“看着我，你看着我！”哪吒气得要发疯了，紧紧掐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墙壁上，痛心道：“敖丙，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敖丙被他晃得咳嗽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抹了抹嘴，哑声道：“大人，小人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哪吒觉得自己要疯了。

归罗队长闻讯急急赶来，见哪吒气势汹汹站在小柒跟前，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可怖模样，急忙上前拉架：“大人，这是我们营里的水兵小柒，不是您说的什么饼，我看您一定是一一”

“滚！”哪吒身后突出多出一条胳膊，掐住归罗的脖子便将他从高高的窗户丢了出去。

“队长！”敖丙心中一紧，刚要跑出去，哪吒已将他擒住，恶狠狠地问道:“你跟不跟我走？不走，我就把这全砸了！”

敖丙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跟你走，你放过他们”

“好！”

话音未落，二人已飞上云天，夜色中，两道人影从天际一闪而过，待敖丙睁开眼，已经到了一家院子里，哪吒摇摇晃晃地踢开了门。

一进房间，敖丙便关上了门，念动咒语唤回混天绫把哪吒绑了起来，替他脱去鞋袜将他放倒在了床上。

“你要干嘛？玩游戏吗？”哪吒在床上惊叹了一句，被绑得好不开心。

敖丙拿起桌上一个酒罐闻了闻，缓缓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皱着眉问：“你老实说，你今天到底喝了多少？”

“....不知道，嘿嘿！”哪吒显得有些迷茫，脑袋昏沉沉的，眼前的饼饼变成了两个、三个......满屋子都是饼饼！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喝醉吗？”敖丙收紧了手指：哪吒酒量很好，他俩认识那么久，从未见他醉得如此厉害。

“饼饼不肯认我，他打我，还叫来一大群人一起打我... ...”哪吒喃喃说道，声音里满是委屈和哀伤。

敖丙撤去混天绫，蹲在床边轻轻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哪吒努力地睁了睁眼，可四肢无法动弹，头也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今天一天，他真的累坏了。

绵长的呼吸声中，哪吒沉沉地睡着了，他喜欢四仰八叉地睡，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哪吒，你知道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敖丙听着他的心跳，用很低很低的声音慢慢说道：“灵珠没了，御风飞行、冰河九天、还有修为法术，全没了....”

长久以来隐忍在心底的失落感在昔日挚友面前尽数流露，泪水涌上了眼眶，缓缓地流了下来，他握住哪吒的手掌，哭着问他：“怎么办？哪吒，我现在弱到连你踢来的毽子都接不住......我又怎么配站在你身边？”

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床边，懊丧不已：一百年前，他失去的，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

天刚破晓，几只七彩翠鸟发出啾啾的清脆叫声，从院中飞过。

敖丙轻轻掩上房门，刚走两步，阿力便迎了上去：看这位公子穿着一身普通白衣，长得却怎么看怎么让人舒服，眼睛眉毛鼻子嘴，没有一处不好看的，还自带仙气，莫非是哪位仙君？便作了个揖道：“我家主人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敖丙摇了摇头，看看整齐干净的的庭院，雅致大气的厅堂，问他：“你是府里的管家？”

“是，小人名叫阿力”

阿力习惯了主子的大呼小叫，听他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原来不仅人长得标致，连脾气性格也是格外的好。

“做得不错。”敖丙对着他赞赏地点了点头：“阿力，你家主子那里，你要多费心照顾。”

“是，小人明白。”自己的名字从仙君嘴里叫出来似乎都瞬间悦耳了不少，阿力偷偷抬眼望了一下他，见他完美形状的嘴角微微勾起，眼里也含着笑意，比自家那个便宜暴躁主子不知道温柔多少倍。

敖丙朝门口走去，背影清癯，身姿风流，真是哪个神仙也比不上。

阿力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送他：“仙、仙君，有空常来坐啊～”

敖丙回头，朝他笑了笑：“我不是什么神仙，回去吧。”

说完，转身，越行越远，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