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上几回说到敖丙遭假哪吒啪啪打脸，真哪吒酒醒后背锅纵火命案，公堂之上又遭宿敌屡泼脏水，得知饼饼受伤后情绪失控对上谌星君大打出手，情势堪忧。

敖丙见是绿凤凰，又如此咄咄逼人，忙将刘十三拉到身后，向他解释道：“玉瑶，我们闹着玩你别当真。”

其他几人见来者不善，慌忙赔个罪带着人跑了。

绿凤凰一双狭长美目烟波流转，额心朱丹濯濯生辉，周身神光笼罩。方数日未见，却是修为大增，他静待片刻，目光缓缓望向他道：“你的腿怎么摔伤了？”

敖丙皱皱眉，正要开口，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哪吒被几名天兵押着从司安锏走了出来，他双手被缚仙索绑在身后，黑色短发被汗珠打湿几缕，鼻尖上亦淌着几滴晶莹汗珠，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正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啪一一”一把烂菜叶突然砸在了他肩上，人群中一兵士狠狠骂了一句：“罪有应得！”

他刚使劲甩下去，一个鸡蛋又打在了他脑袋上，

有了人带头，原本只是瞧热闹的路人突然变得有恃无恐，站在各自建起的道德高地，开始竭尽所能地对他进行审判，各种小石子臭鸡蛋如雨点般朝他扔去，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连堂官都敢打，可见其生性恶劣，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李靖怎么生出个这样的儿子？真是倒霉”

“他们李家的脸都让他给丢光了！... ...”

哪吒始终昂着头，两眼微眯着，带着几分隐忍，从人墙中缓慢穿过。

“他们怎么能这样！”敖丙脸色霎时胀得通红，欲冲上去，被玉瑶突然一把紧紧搂住。

敖丙一惊，待抬起眼，目光已经与哪吒正正对上！

哪吒此刻极为狼狈，衣衫凌乱，脸上带伤，发上还挂着半颗蛋黄，他猛地挤出人群行至跟前，两眼死死地瞪着他俩。

敖丙蓦地推开了玉瑶。

绿凤凰望着敖丙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转过身，抬起高傲的头颅看向哪吒，眼神里尽是得意和挑衅。

哪吒仍旧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敖丙，眼内渐渐泛起血红色，紧握成拳的双手突着狰狞的青筋，沙哑着声音道：“你这样对我，就是因为他？”

“哪吒，你听我一一”敖丙刚张口，哪吒已飞快扭过头，消失在了人群中。

独孤信从后方赶来，远远扫了他跟绿凤凰一眼，脸上闪过一抹异样，手一挥，带人火速追了过去。

敖丙僵立在原地，脸色发白，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

“小柒”玉瑶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温声安抚道：“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敖丙把头摇了又摇，心如乱麻：“我还是不信一一”

“好吧，这事我们以后再说。今天我来找你，其实是有正事。”绿凤凰说完，伸出手掌对着上面呵了口气。

一个小小的金色人形缓缓出现在了他掌中：冲天辫、花裤子，光着两只粉嫩嫩的小脚丫。

“鱼丫！”敖丙又惊又喜，

鱼丫似乎病了，身体缩成一团，没精打采地抬了抬眼皮，弱弱地叫了一声：“主人”

“你怎么了？”敖丙一颗心又被揪了起来

“她离开神丹太久，体力不支，我已替她注入了些许灵力。”绿凤凰在一旁淡淡问道：“你找到神丹了吗？”

“还没有。”敖丙愧疚地摇了摇头，对他道：“玉瑶，这两天发生了好多事，归罗他一一”说着又红了眼圈。

“他的事我听说了，人死不能复生。眼下，你还是要尽快找到神丹。”凤凰说完，将鱼丫放入他手掌中。

“我知道了。”敖丙点了点头。

“主人，鱼丫好难受。”鱼丫恹恹地低呢了一句，气若游丝

“鱼丫别怕，我现在就替你想办法。”敖丙想了想，咬破手指，对她道：“来，我的血可以增强你的灵力。”

“不要，鱼丫不要主人流血，会上瘾的。”鱼丫摇了摇头，在他掌中艰难翻了个身，化成了鱼形。

“你啊，总是这么善良。”绿凤凰叹气道，从怀里掏出一方青色丝帕，替他包住伤口：“我想把她带到丹山谷去，那儿有一处灵泉，或许能帮她多捱一些时日。”

“不用了。”敖丙小心翼翼地托住鱼丫，朝天河边走去：“我要把她留在身边，或许还能对神丹有所感应。”

“好吧”绿凤凰想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刚好我要出趟远门。”

两人说完，便告别朝各自不同的方向走去。

一阵凉风吹过，将路两旁的梧桐树吹得簌簌直响，金黄色的叶片在空中轻舞飞扬。不知不觉，二人从初次相识到如今，已一起走过春夏，玉瑶也是天庭中唯一知道他龙族身份，却仍替他守口如瓶的人。敖丙托着鱼丫回头望向绿凤凰如月华般美好的身影：他一定没想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

敖丙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天河边，艰难地蹲下身将鱼丫放进了河里。鱼丫入水后似乎好一点了，开始摆着尾巴游来游去，不时浮出水面对他吐几个金色水泡泡。

敖丙坐在河边，从一旁扯了几根青草喂它吃。

下午，天空一片湛蓝，飘过白云，一朵、两朵... ...一团团的如棉絮般浮在半空中，倒映在河里。一个白衣少年，虽衣摆上沾了灰尘，发丝也有些凌乱，却如蒙尘之玉，难掩其绝美容颜。他弯下腰，青丝长发垂落肩头，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捻着一根翠绿青草，正对着河面喃喃自语，琉璃般纯净的眼里含着一抹淡淡的哀愁。

风从河边缓缓吹过，

草丛拂动，洋洋洒洒的芦苇飞向空中，千百朵银色芦花飞在他周身，飘向他发间，

少年垂头，几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缓缓坠落，他望着水中的自己深深阖目，无比懊恼：“归罗队长，如果我有灵珠，你就不会死，哪吒也不会... ...都怪我，都怪我”

“主人，别难过。”鱼丫突然发声，一双黑白分明的鱼眼从水里探了出来。

“你知道吗？昨天早上，我与归罗还在河边一边聊天，一边看朝霞。”敖丙飞快地擦了擦眼角，哽咽道：“他还说我像他的儿子，劝我要勇敢，要为自己而活。”

他从怀里拿出归罗送他的发带，抚摸着上面那个“安”字，动容道：“他把他的护身符给了我，才会一一”话未说完，已是满脸泪水，泣不成声。

“这根本不是你的错！”鱼丫愤愤不平道，声音里带着不属于她可爱外表的情绪。

“什么？”敖丙睁大了眼睛：“鱼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鱼丫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把整个头埋进了水里，摇了摇头。

“你待在水里可以吗？明早我来找你。”

鱼丫点点头，没有吃草，朝河水深处游去了。

敖丙找来几根树枝，将断腿固定住，又取下汗巾沾着河水擦净手脸，方起身往营房走去。待走进那片废墟，才想起营地已经搬向了东岸集市外郊，他步伐沉重地走在残垣断壁之间，凌乱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着各种气息，破败，亦是死亡。

一夜之间，原本活生生的人便葬身火海，化为灰烬，散落在了一堆残骸中，连一捧黄土也没有留下。

凶手究竟是谁呢？

哪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