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回,那晚回来以后,刘十三竟渐渐缓过一口气来,人是醒了,神智却仍是未恢复,整日睁大眼睛瞪着头顶房梁,神色惊惧。
如哪吒那晚所言,敖丙连沿河执勤都免了,直接被指派到了后勤。敖丙几次鼓起勇气想跟他当面说清楚,皆被他拒之门外,冷战之下只好修书一封递了进去,结果还是被揉成纸团丢了出来,敖丙自知理亏,亦是无可奈何。
听说他已找到法子控制阵法,正在紧张操练天兵准备发动进攻,接下来的十来天,再也没有百姓被诱到水中了,阴了许久的天,也总算有了点光。
那日,敖丙正汗流浃背地往厨房里搬米粮,
“李小柒,过来!”走来一个军士,手里端着一壶酒:“把这个端到主营里去。”
敖丙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接过那个精美的银色酒盘:“是!”
他走到营帐外面,听到里面传来了哪吒爽朗的笑声,还有女子的说话声。
门口的守卫替他掀起了帘子,敖丙走了进去。
只见哪吒叉开双腿坐在堂上,两旁座位上各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身穿蓝衣腰佩银剑,女的浓妆艳抹,粉衣金发,摇着扇笑得格外明艳动人。
却是他以前在蓬莱学院的同窗。
敖丙略有些吃惊,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
“还不上来斟酒?”哪吒看上去饮了不少酒,斜眼瞧着他,语气不冷不热。
敖丙走上前去,挨个儿为他们斟酒。
哪吒突然俯身向前一凑,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举着调笑道:“来,看看,这是谁呀?”
“敖丙??真的是你!!”左侧蓝衣公子林慕故作惊讶:“你不是龙族吗?你的角呢?”他夸张地支起身打量着昔日高不可攀的佼佼者,连声叹道:“敖丙,我说你当初为什么突然退学,原来早就找好了捷径。”
“你看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有他在当年你能拿得到第三?指不定现在还在哪个山哪个洞苦苦修行呢。”坐对面的碧扇公主白了他一眼,仍在不慌不忙地磕着瓜子。
敖丙抽回手站直身体,放下酒壶冲他俩微微一笑,略一抱拳:“好久不见。”
哪吒端起他刚倒满的酒杯道:“难得相聚,不如一同饮上一杯?”
敖丙在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定了定,从他手里接过酒杯,仰头喝干。
“好!”哪吒猛地一拍桌子,又倒了一杯递给他。
“敖丙当年拿了那么多第一,许久不见,今日不如再比试一番。”林慕这些年武艺修为也是精进不少,方才被碧扇这么一挤兑顿觉脸上无光,便摆出架势道:“我先让你三招。”
敖丙转头看了哪吒一眼。
哪吒却跟没看见一般,步履微晃走到堂中,贴着碧扇公主坐下,还拉起她一缕金色头发,放在鼻下嗅了嗅,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碧扇顿时便羞红了脸,用扇子半推半就地敲了他一下,惹来他一阵大笑。
敖丙那张人神共愤的精致小脸一下变得惨白,嘴唇紧紧抿着,指节泛白捏紧了双拳。
“怎么?昔日的天之骄子,现在连比试都不敢了?”哪吒端起桌上酒杯缓缓抿了一口,挑衅地看着他。
敖丙掏出双锤丢在地上,转身对林慕冷冷道:“来”
“好,那你可别后一一”林慕活动活动脖子走到堂中间来,
话没说完,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一道蓝色身影“呼”得一声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林慕从地上爬起,满脸诧异,他神色迷茫地看了眼突然变得杀气腾腾的敖丙,又看着偷笑不已的哪吒,似乎不信:敖丙没了修行,单凭武功竟也能让他无招架之力?
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御出长剑,大吼一声欲再战,哪吒已眼疾手快将他拦下,一面憋着笑一面劝道:“林兄,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是啊,现在都是神仙了,还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碧扇亦在哪吒身旁娇声附和,对他连连使眼色。
“来,喝了这杯酒,就当给林兄致歉。”哪吒笑眯眯地站起身来,手里端着自己的酒杯,敖丙冷着脸接过,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转过头,不满地瞪着他。
“甚好,甚好。”哪吒抚掌大笑,更加得寸进尺:“来,我们四人再合饮一杯!”
敖丙脸色冷若冰霜,来者不拒,一杯杯酒灌下去,全然未意识到酒后他已显露出额上两角,蓝发蓝眉,肤质洁白,连眼眸都恢复成了琉璃般澄澈的浅蓝。
哪吒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对着敖丙瞧过来看过去一刻也不停歇,他暗暗踩了碧扇一脚,得意非凡。
酒过三巡,日头渐渐偏西,正是碧扇灵力最盛之时,敖丙亦是醉得毫无防备。
“敖丙,我们同修水系法术,不如让我看看你现在的修为如何?”碧扇笑了笑,突然脸色一凛,芊芊手指一翻比斗,驱起桌上早备好的水朝敖丙泼去,她暗用水系法术将灵珠送入他体内,待水如瀑布般落下,敖丙已身形一晃,捂住胸口跌落了下去,被哪吒一把接住。他激动得跟被雷劈了一般两肩直抖,不停将灵力源源不断输入敖丙的胸口,嘴中喃喃道:“饼饼,忍一会儿,就好了。”
灵珠散发出夺目的蓝色光柱,刺破云层,直冲九天。
太乙真人骑着灵兽立在云端,望着这光柱捻须叹道:“我这傻徒儿啊,终是将事做成了... ...”
回到地上,众人眼也不眨地盯着敖丙,眼见那颗蓝色灵珠带着光芒缓缓在他体内游走。碧扇柳眉微蹙,杏目圆瞪,嘴中飞快念动咒语,驱动水波将敖丙紧紧包裹在内,哪吒与林慕亦是手拿法宝在一旁护法,三人成阵,额上冷汗涔涔,额上青筋暴起,已然是拼尽了全力。
整个主营外围贴满了符咒,那是太乙真人亲手画的归元符,早被哪吒事先安排好的九十九名天兵牢牢把守。
一个时辰过去了,
蓝色的光芒终于变淡,敖丙眉宇间的痛苦神情才略微舒缓,他蜷缩在哪吒怀里,双目紧闭,两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角,哪吒唉了一声,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边,鱼丫许久不见主人,焦急地在营中飞来飞去四处寻找,最后循着气味从窗外钻了进来。
她飞入堂中,陡然见到敖丙全身湿透软倒在一个红衣大高个怀里,一块破红布嚣张地悬在空中将他俩围在中间,而身旁两人正对他不停挥舞着宝剑和扇子!!
鱼丫呆了呆,突然如团金色流星一般冲向了眼前三人:“敢欺负我主人,我跟你们拼了!”
她眦起厉齿,挥舞着双手,一会儿将林慕的耳朵咬去半截,一会又抓乱碧扇头发,珠钗掉得满地,更是追得哪吒满屋子跑,连混天绫都被她咬烂半截,跟着风火轮一道,甩开哪吒,从窗缝一钻,溜了。
屋内三人皆是欲哭无泪,逃窜了半日实在无法,只好放下敖丙一齐躲在了正中那张大条桌下。
“什么玩意??连我的天賨剑都对她没用!!”林慕是昭窕星君的大弟子,金系法术早已修炼至三阶,方才他驱剑对向那精灵,竟被她一把夺过,直接扭成了麻花,连受两次打击的程度不啻于被瞬间夺了修为。
哪吒哭丧着脸摸了摸屁股,被那小玩意咬了好几口,再偏一点,就断子绝孙去也,怕了怕了。
“我的羽扇也是,拿它毫无办法。”
三个人当中就数碧扇修为最高,此刻也是花容失色哭哒哒:“我昨天才在梵美阁做的新发型呀,全毁了,你个死哪吒!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赔我头发,赔我头发... ...呜呜”不顾空间狭小对着他又是一通暴捶。
“姑奶奶,有话好好说哇~别动手,我赔、我一定赔,下个月一发工资全给你!!”哪吒生平最怕女人,在他看来,跟女字沾边的都不好惹:他娘,他妹妹小英,眼前这位千金大小姐,还有刚才那个比他还刀枪不入的小玩意... ...
冬不凋那厮说的一点没错啊,
饼饼救我,嘤。
一炷香过后,
鱼丫双手叉腰凛凛威风站在一张高椅上,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半截红色小披风,仰起脑袋瞪着对面奶声奶气道:“还敢欺负我主人吗?”
对面桌子底下趴着的那三人俱是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对着她五体投地高举双手求饶道:“不敢,不敢,我们投降。”
哪还有半点当年蓬莱学院前三甲的样子?
这狼狈模样要是让学院院长看见,只怕会一口老血喷出三丈远,自觉砸了那千年一流名校的招牌,从此退出学术界。
鱼丫这才比划比划手指,将他们几人的法宝跟玩具似的往地上哗啦啦一丢,趁他们来捡的当儿,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一一”,扭扭屁股带着敖丙遁了。
... ...
敖丙回到营里,在床上昏睡了几日,至于期间哪吒如何耗费修为拼了小命替他压制灵珠入体时的反噬,又是如何不眠不休守在床边精心照料等感人行径就不一一详述了。总之,三日后待敖丙一觉醒来,已然是灵珠在体,脱胎换骨宛若新生,额前印记蓝光濯濯,灵珠神力从胸口源源不断涌向四肢,略一动作,俱是威力大增。
关键是此刻的哪吒,竟心虚地跑路了!
没错,
跑、路、了!
丢下一句先去也,脚底抹油溜得连他亲娘都找不着。
营中几位副将也是倒了血霉,眼下总攻在即,一面要紧张筹备,一面还要应付敖丙隔三差五的追问,客客气气地编各种理由搪塞于他:今天是往西天会友去了,明天是上天庭汇报军情了,后天是回陈塘关老家喝喜酒去了... ...眼见他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不信,众将皆是汗颜,倍感煎熬。
待那灵力惊人的水兵走远,皆忍不住面朝苍天一声呐喊:哪吒你这怂包快回来啊!!
... ...
“阿嚏一一!!”这头独孤信新府里,哪吒正架着腿倚在客厅红木大椅上剥着香蕉,他揉了揉鼻子,直起身疑惑道:“谁在骂我?”
“骂你的人多了去了。”独孤信正站在庭院里将一盆名贵盆栽修剪成凤凰飞天的模样:“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
“请注意你的用词,什么叫躲?”哪吒伸手指着他,撇撇嘴道:“小爷我这不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嘛。”
“等你想好了,人都跑远了。”独孤信将头伸远一些上下端详,对自己的作品表示满意。
“他就在营里好好呆着呢,还能上哪去?”哪吒用力咬了口香蕉,信誓旦旦。
“他无灵力尚且敢独闯江底,现在有了灵珠,战友又失了神智。你觉得,他会坐视不管?”独孤信放下剪刀,端起茶杯瞅了他一眼。
哪吒猛地站起来,拿着半截香蕉便跑得没了影子。
果然,等哪吒踩着风火轮赶到江边,水中正在上演一场大战,敖丙飞在半空中,周身蓝光四溢,口中念念有词,将河水搅得天翻地覆,竟是想借此激出水中修罗血阵的真正操控者。
“住手!”哪吒喝了一声闯了进去,没留意被一道凶猛水柱击中,远远飞出摔进了草丛里。
他拿着香蕉皮挣扎着刚要起身,敖丙已冲了过来,将他紧紧搂住,焦急道:“哪吒,你没事吧?”
哪吒心中一喜,趁机两眼向上一翻,娇弱无比地晕倒在了敖丙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