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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献奇计汉女涉险,藏苦心狼王动怒

饲虎

议事帐的羊毛毡厚重如幕,将帐外呼啸的朔风与帐内的焦灼气息一并锁死。几张泛黄的羊皮地图在兽皮地毯上铺开,被无数手指戳点得边缘起了毛边——那是漠北草原的疆域图,其中标注着“浑窳”的小小圆圈,此刻却像一颗硌在喉头的石子,让帐内所有人都心绪难平。

冒顿坐在铺着银狐裘的主位上,玄色王袍上用银线绣着狰狞的狼头图腾,下摆垂落在地,勾勒出他修长却充满力量的身形。他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案上的青铜酒樽,“笃、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帐内回荡,像一柄小锤,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黑眸如鹰隼,死死盯着地图上的“浑窳”,眼底翻涌着猎食者即将扑杀的狠劲,却又被一层难以言说的隐忍包裹——那是被盟约束缚的不甘。

呼延邪站在左侧,他是匈奴的左屠耆王,向来以智谋著称。青灰色长袍衬得他面色愈发清瘦,颔下三缕长髯微微飘动。他手里捏着一根羊骨簪,时不时用簪尖轻划地图边缘,声音低缓却掷地有声:“浑窳虽小,却是头曼单于在世时,与浑窳老王歃血为盟定下的缓冲之地。盟约言明,‘汉匈与浑窳,世代无战事,若有一方先动兵戈,他方可联各部共讨之’。咱们若先撕毁盟约动兵,东胡、月氏那些虎视眈眈的部族,必定会借‘背盟’为由联兵施压,届时漠南草原怕是要掀起滔天战火,我匈奴将腹背受敌。”

“左屠耆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右侧一个络腮胡将领猛地一拍案几,他是冒顿麾下的勇将骨都侯,甲胄上还沾着上次征讨杂胡时未洗净的血痂,“浑窳新王那小子是个昏聩无能之辈!他纵容部众在北边屈射、丁零两部的边界掳掠,抢牛羊、掠妇女,屈射王和丁零王早就恨得牙痒痒,几次派人来哭诉!咱们出兵,是替天行道,是为漠北各部除害,谁会真的来拦?”

沮渠蒲奴站在骨都侯身边,他是右贤王,紫黑色战甲上的铜钉在烛火下闪着冷光。他斜睨了骨都侯一眼,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骨都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东胡王的亲妹妹,嫁的就是浑窳老王的侄子;月氏与浑窳更是世代换亲,联姻数十载。你以为他们会坐视咱们吞掉浑窳这块肥肉?盟约是头曼老单于立的,咱们破约,就是打老单于的脸,就是给了那些觊觎我匈奴疆土的部族一个联合起来的借口!到时候群起而攻之,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帐内顿时又吵作一团。有的将领附和骨都侯,说“趁浑窳内乱,早动手早得利”;有的则支持呼延邪和沮渠蒲奴,劝“再等时机,莫要轻举妄动”。唯有冒顿始终没说话,只是指尖叩击酒樽的力道越来越重,案上的羊皮地图都被震得微微颤动,眼底的阴翳也越来越深。

我端着一陶釜刚炖好的羊骨汤掀帘而入时,正撞见沮渠蒲奴怒视骨都侯,他战甲上的铜钉反射着烛火,刺得人眼生疼。帐内的低气压瞬间将我裹住,脚步下意识放轻,陶釜沿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也让我听清了这场争论的来龙去脉——

浑窳国,一个夹在匈奴与东胡、月氏之间的小国,本是头曼单于为了稳定漠北局势,与浑窳老王歃血定下的“缓冲带”。可自浑窳老王去世,新王继位后,便成了个祸患。他贪婪残暴,向匈奴纳贡时极尽搜刮,将金银珠宝悉数献上,却纵容麾下士兵在边境掳掠,尤其对匈奴控制下的屈射、丁零两部骚扰不断,弄得民怨沸腾。冒顿早就想趁机灭了浑窳,既扩充疆土,又震慑周边部族,偏被这纸几十年前的盟约绊住了脚,师出无名。

“单于,”我放下陶釜,热气带着浓郁的骨香散开,稍稍打破了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贱妾有一计,或许能让浑窳主动背约,让单于师出有名。”

帐内瞬间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燃烧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我,有惊讶,有鄙夷,有不屑。沮渠蒲奴猛地转头,他眼窝深陷,此刻瞪得像铜铃,手“唰”地按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语气淬了冰:“汉女放肆!胡人的战事,轮得到你一个中原女子插嘴?这里是匈奴的议事帐,不是你撒娇弄痴的地方!”他说着就扬起手,看那架势,是要给我一个耳光,让我知道规矩。

我闭紧眼,心里一紧,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睁眼时,冒顿已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前。他比沮渠蒲奴高出一个头,宽厚的肩膀像一座山,将我护在身后,阴影沉沉地压在沮渠蒲奴身上。他黑眸冷得像漠北的寒冰,没看我,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出去。”他是对沮渠蒲奴说的,“这里没你的事。”

沮渠蒲奴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冒顿会为了我呵斥他。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悻悻地收回了手,却依旧用怨毒的眼神剜了我一眼。

我心里却凉了半截——冒顿虽拦了沮渠蒲奴,却也没让我说话,原来在他眼里,我终究还是个外人,连出主意的资格都没有?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退。我清楚,想在匈奴站稳脚跟,想让冒顿真正看重我,光靠他一时的新鲜感和美色是没用的,必须让他看见我的用处,我的价值。

我从冒顿身后走出来,挺直腰板,迎上沮渠蒲奴的怒视,也迎上帐内所有将领探究或轻视的目光,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浑窳国若主动掳走单于的姬妾,算不算背盟?盟约说‘无战事’,掳掠对方君主的亲眷,难道不是挑衅?到时候单于以‘浑窳掳掠姬妾、破坏盟约’为由出兵讨逆,东胡、月氏就算想插手,还有话说吗?”

冒顿眉头微微一动,侧身看我,黑眸里闪过一丝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显然,我的话让他动了心思。

可沮渠蒲奴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噌”地一声拔出了弯刀,刀光凛冽,映在他狰狞的脸上:“你敢咒自己被掳?我看你是活腻了,想借浑窳人的手找死!你死了不要紧,若是坏了单于的大事,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他举刀就朝我劈来,凌厉的风声刮得我脸颊生疼。

我死死盯着冒顿,心脏狂跳——他若不管我,今天我就是死路一条。我赌的,就是他对我那一点点不同,赌的就是他想解决浑窳的决心。

就在刀锋即将碰到我脖颈的瞬间,冒顿突然甩出腰间的长鞭。那鞭梢像一道黑色的灵蛇,“啪”地缠住沮渠蒲奴的手腕,猛地一拉。“哐当”一声巨响,弯刀掉在地上,震得兽皮地毯都颤了颤。“让她说完。”冒顿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几分沉缓,“她若说的不对,再处置不迟。”

沮渠蒲奴被他这一下震得手腕发麻,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不甘心地退到一边,手还在微微发抖,显然是又气又恨。

我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我转身跑出帐外——片刻后再回来时,身上换了出嫁时穿的那件红色汉服。那是一件极为华美的锦袍,领口袖边绣着精致的凤凰图案,薄如蝉翼的轻纱贴在身上,隐约能看见里面纤细的骨架。我将长发散开,任其如瀑布般垂在肩后,随风微动。我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却在这满是皮裘甲胄、粗犷彪悍的帐内,显得格外惹眼,像一朵误入草原的娇花。

帐内将领们都倒吸一口凉气,有的下意识别过脸,有的则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里带着惊艳和不怀好意。冒顿看我的眼神也瞬间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复杂,几分不悦,还有几分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不管这些,径直走到地图前,指着浑窳国的边境线,朗声说道:“明日,我穿成这样,带着两个侍女,去浑窳与我匈奴的边境放牧。浑窳的游骑向来贪婪,他们见我是汉人女子,穿着如此华丽,定会以为我是单于极为宠爱的姬妾,身份尊贵。他们素来对匈奴积怨已深,又贪图财物美色,必然会掳走我——毕竟,掳走单于的女人,对他们而言,既是挑衅,也是炫耀。到时候,单于便可名正言顺地以‘浑窳掳掠君妾、破坏盟约’为由出兵,东胡、月氏就算想干涉,也挑不出半分错处,总不能说‘掳掠对方君主姬妾是应该的’吧?”

“好计!”刚才还与沮渠蒲奴争执的骨都侯猛地拍手叫好,“汉女这计太高明了!这样一来,是浑窳先破约,咱们师出有名,占尽了理!就算东胡、月氏心里清楚是计,也找不到借口联兵对付咱们!”

“是啊!汉女这脑子,比咱们这些糙汉子还灵光!”另一个将领也连忙附和,连之前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也都纷纷点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佩服。

唯有沮渠蒲奴脸色铁青,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汉女,竟敢想出这样的险计,更没想到,她竟敢拿自己当诱饵。

就在这时,冒顿突然“啪”地一拍案上的青铜酒樽,酒液溅出来,洒在羊皮地图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不知廉耻的下贱货!”他猛地暴喝一声,黑眸里像着了火,死死盯着我,“滚出去!本单于不想再看见你!”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泪“唰”地就涌了上来。我指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为了你的战事,为了匈奴,赌上自己的性命,你却骂我下贱?冒顿,你这没心肝的狼!你根本就不懂!”说完,我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外跑,心里又气又委屈——果然,他从来就没信过我,在他眼里,我或许真的只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

我走后,帐内再次炸开了锅。骨都侯急道:“单于!汉女这计明明可行,甚而是眼下最好的计策,您怎么还骂她?”

冒顿没说话,拿起案上的酒碗猛灌了一口,烈酒灼烧着他的喉咙,喉结滚动,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下颌线清晰可见。众人面面相觑,都摸不透他的心思——明明是条妙计,为何单于会发这么大的火?

唯有呼延邪轻轻叹了口气,他用骨簪点了点地图上浑窳国的位置,声音带着几分了然:“浑窳人野蛮成性,素来不把女子当人看。汉女若是真被掳走,其间遭遇,不堪设想。单于骂她,是怒她不爱惜自己,更是想断了她去涉险的念头——这哪里是骂,分明是心疼她。”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沉默下来。是啊,汉女虽是诱饵,可那是真真切切的凶险,万一有个闪失……

冒顿放下酒碗,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眼底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纠结:“计是好计,可何时出兵?去早了,浑窳人还没将她带回去,部众也没聚齐,杀不死多少人,还容易打草惊蛇;去晚了……”他没说下去,黑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担忧——他不敢想,去晚了会发生什么。

而我正坐在帐外的一块冰凉的石头上哭,把冒顿从头到脚骂了千百遍,骂他冷血,骂他无情。突然,一个守帐的士兵悄悄走了过来。他是阿兰的远房表哥,平时受过我一些小恩小惠。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公主,您别生单于的气。单于不是真骂您,他是怕您出事……刚才您走后,帐里正为出兵的时机吵翻了天,单于脸都白了。”

我擦干眼泪,心里猛地一动——原来他是担心我?可计划不能落空。我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泪痕,再次掀帘走进帐内。

帐内的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我。我走到冒顿面前,声音坚定:“我被掳走后,会故意装作害怕又娇媚的样子,唱歌跳舞给他们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浑窳新王好色,定会将我带到他的王帐,召集部将一同‘观赏’。等差不多所有人都聚过来,我就唱咱们庆功宴上那首《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那首歌调子特别,你们一听到这首歌,就立刻杀进来,先灭了他们的主力,再清剿残兵。这样,既不用担心时机,也能一举重创浑窳。”

帐内将领们又兴奋起来,骨都侯拍着大腿:“这法子妙!既引他们聚集,又能当信号!汉女果然聪慧!”

冒顿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我。他眼底的怒火彻底散了,只剩下复杂的情绪,有疼惜,有赞赏,还有点无奈,甚至带着一丝后怕。他朝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面前。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就不怕?浑窳人……若是我来晚了……”

“我不怕。”我打断他,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将领们为了匈奴打仗,都不怕死,我一个女子,为了单于,为了能在匈奴站稳脚,又怕什么?况且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我心里清楚,想让冒顿这种狼王真心信我,光靠美色和小聪明没用,必须让他知道,我不仅能为他出谋划策,还能跟他并肩作战,甚至能为他冒险。这次赌赢了,我就能真正在匈奴站稳脚跟,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人;输了,大不了一死——横竖都不亏。

冒顿看着我,看了很久,突然笑了。那笑容驱散了他脸上所有的阴霾,带着几分骄傲,几分宠溺:“你们看看,这么多女子里,就这小母狼最懂我,也最有胆识。”

将领们纷纷附和,帐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唯有沮渠蒲奴,脸色愈发阴沉,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心里恨得牙痒痒——亚娜公主跟了冒顿十九年,为他生了两个儿子,都没得到这般信任和赞赏。这个汉女,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还敢拿性命冒险博单于欢心,绝不能留!

帐内的烛火摇曳,映着众人的脸,有兴奋,有算计,有杀意。一场以我为饵的布局,在这看似平静的议事帐内,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我知道,这一步踏出去,便是生死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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