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赴长安的日子还有三天,王帐外的空地上堆满了准备好的礼物——十匹油光水滑的西域宝马拴在木桩上,不时喷着响鼻;百张雪白的狐裘叠得整整齐齐,泛着细腻的光泽;上千只肥硕的羊被圈在临时围栏里,咩咩的叫声在营地里回荡。冒顿忙着清点礼物、安排随行的护卫,却没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让汉女给随行的胡人们上一课。
“都是草原上的汉子,不懂汉人的弯弯绕,到了长安要是失了礼数,被汉人笑话事小,要是惹得刘邦动了怒,坏了结拜的大事,谁也担不起。”冒顿把波里耶、朴氏缇和其他十几个随行贵族叫到王帐里,指了指身边的汉女,“让阏氏给你们说说汉人的规矩,都给老子听仔细了,谁敢不当回事,就别去长安了。”
汉女站在众人面前,心里却有些打鼓。她是土生土长的新疆汉人,平日里喝咸奶茶、吃烤肉、啃馕饼,和匈奴的习俗倒有几分相似,可中原的规矩,她大多是从史书里看来的,哪有真凭实据?但眼下箭在弦上,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我没在中原生活过,只能捡要紧的跟你们说,都记牢了,别到时候出洋相。”
她清了清嗓子,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到了长安,街上有很多摆摊的汉人,卖些首饰、玩意儿之类的,你们不许伸手去摸,更不许拿起人家的东西摆弄。汉人最讲究‘礼’,你们这样做,他们会觉得胡人没见识、愚昧,心里会瞧不起我们,说不定还会故意找茬。”
胡人们纷纷点头,波里耶挠了挠头,小声嘀咕:“不就是些小玩意儿吗?有啥好摸的。”
汉女没理会他,继续说:“第二,长安的女子和草原上的不一样,她们讲究‘足不出户’,你们在街上看到漂亮的女子,不许盯着看,更不许上前搭讪,绝对不能像在草原上那样,看中了就掳走——汉人最重‘纲常’,你们要是做了这事,刘邦就算表面不说,暗地里肯定会记恨,到时候结拜的事就黄了,我们说不定还会被当成‘蛮夷’抓起来。”
这话刚说完,帐内就响起一阵低笑。朴氏缇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阏氏放心,我们在草原上见多了漂亮女子,哪会稀罕汉人的?”连冒顿都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了捏汉女的腰:“小母狼,这点你倒是多虑了。”
汉女瞪了他一眼,接着说:“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汉人吃饭用筷子,不用刀。你们平时吃烤肉都用小刀剔肉,到了长安的国宴上,要是上的都是小块的菜,没有大块肉给你们用刀,你们就找个借口说‘不饿’,别硬着头皮用手抓,也别掏刀子出来。汉人会说我们‘野蛮落后’,到时候丢的是匈奴的脸,也是单于的脸。”
冒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扫了众人一眼,语气冰冷:“都听清楚了?要是谁敢在汉人面前丢匈奴的脸,老子饶不了他!”
“单于,您说谁是‘野蛮落后’?”汉女突然皱起眉,她知道冒顿是为了提醒众人,可这话听着还是不舒服——她虽帮着匈奴,却也不愿听到有人贬低自己的族群。
冒顿愣了一下,连忙改口,语气软了几分:“我不是说汉人,是说我们不能让汉人觉得我们野蛮,丢了匈奴的体面。”
汉女这才作罢。可没等她再说别的,波里耶突然站起身,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语气直白:“阏氏,您是汉人,我们都知道。可您为啥要帮我们匈奴呢?要是到了长安,刘邦给您好处,让您帮着汉人对付我们,您会怎么做?”
这话像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湖面,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汉女身上,连冒顿都皱起了眉,等着她的回答。
汉女心里咯噔一下——波里耶这问题太刁钻了!她帮匈奴,一开始是为了活下去,后来是因为对冒顿动了心,可这些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说自己“为了男人背叛族群”?这也太丢人了!
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瞪着波里耶,语气带着几分恼羞成怒:“波里耶!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再敢乱问,我就让单于把你的胡子全剃了,让你顶着个光下巴去长安,看汉人不笑掉大牙!”
“哈哈哈哈!”帐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朴氏缇笑得直拍大腿,冒顿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把汉女拉到身边,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我这母狼,生平就一个志向——得天下雄主为夫。我算是她第一个汉子,以后要是还有人敢称‘雄主’,也得问问她愿不愿意!”
朴氏缇立刻接话:“阏氏这志向够大!我们这些人,可没敢想过要娶天下最好的女人,更别说‘得雄主为夫’了!”
胡人们又是一阵哄笑,可汉女却笑不出来。她知道冒顿是在帮她解围,可这话听在她耳里,却像是在调侃她“攀附权贵”——她明明对冒顿是真心的,怎么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为了雄主才留下”?
她的流氓本性瞬间发作,瞪着冒顿骂了句“贱男人”,猛地掀开门帘,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王帐。
帐内的笑声戛然而止。朴氏缇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不安:“我们是不是玩大了?阏氏好像真生气了。”
波里耶也皱起了眉,有些后悔:“是我不该问那话,我去把她找回来。明日就要启程了,没她跟着,单于去长安也不放心。”说完,他快步走出了王帐。朴氏缇也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帐里只剩下冒顿一个人。
冒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心里涌起一股悔意。他刚才说那话,只是想帮汉女化解尴尬,可没想到会惹她生气。汉女的脾气他最清楚,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里敏感——她毕竟是汉人,在匈奴本就有些自卑,自己刚才的话,说不定又戳中了她的痛处。
“要是她明天不肯去长安,怎么办?”冒顿站起身,在帐里踱来踱去,心里越来越慌。他想起汉女之前“死”过一次,想起她为了帮自己分析刘邦的阴谋熬夜查资料,想起她在山坡上笑着跑向自己的样子——他不能没有她,更不能让她离开自己。
他快步走出王帐,想去找汉女道歉,可把营地都找遍了,也没看到她的身影。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阿兰匆匆跑了过来,语气急切:“单于,阏氏在我帐里呢,哭的可伤心了,您快去哄哄她吧!”
冒顿立刻跟着阿兰来到偏帐,掀开门帘,就看到汉女趴在榻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还攥着一块帕子,不时用帕子抹眼泪,连他进来了都没察觉。
“小母狼,是我不好,刚才不该说那些轻佻的话,你别生气了。”冒顿走到榻边,声音里带着几分笨拙的歉意。
汉女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她看着冒顿,突然抬手,“啪”的一声,给了他一个耳光。
“为了你这贱胡人,我违背了自己的族群,帮你分析刘邦的阴谋,帮你教这些汉子规矩,可你呢?你却跟别人说,我是为了‘得雄主为夫’才留下的!你把我当什么了?是你用来炫耀的工具吗?”汉女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冒顿心上。
冒顿愣住了——这是汉女第一次打他,也是第一次骂他“贱胡人”。他心里涌起一股怒火,草原汉子的血性让他想当场发作,可看到汉女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委屈,怒火又瞬间熄灭了。他想起汉女“死”的时候,自己抱着她的尸体彻夜难眠;想起她活过来的时候,自己有多激动;想起她愿意陪自己去长安,有多勇敢——他怎么能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母狼,你别误会。”冒顿蹲下身,想去拉汉女的手,却被她甩开了。
汉女凄然一笑,眼泪又流了下来:“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我是为了‘得雄主为夫’,不就是觉得我贪图你的地位,贪图匈奴的权势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帮你,都是有目的的?”
“不是!我没有!”冒顿急忙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辈子只会打仗、只会杀人,从来没学过怎么哄女人,更没学过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他想告诉汉女,他爱她,不是因为她能帮自己对付汉人,也不是因为她聪明,只是因为她是她——可这些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汉女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停止了哭泣。她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可冒顿却心里一紧——他太了解汉女了,她这样的笑容,都是装出来的,是她要“推开”自己的信号。
“臊汉子,你别担心,我明天会跟你去长安的,也会帮你对付刘邦,帮你完成结拜的心愿。”汉女的声音很平静,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决绝。
冒顿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汉女这是打算“认命”了——她会陪自己去长安,会帮自己做事,可她对自己的心意,恐怕要凉了。他想起之前汉女说过,她是现代人,来自未来,说不定她还想着回到自己的时代,回到中原去。
“你不能走,小母狼,你不能离开我。”冒顿突然伸手,紧紧抱住汉女,声音里带着几分病态的疯狂,“你是我的女人,是我冒顿的阏氏,你已经跟了我,就不能再回中原,不能再离开我!”
汉女愣住了——她能感觉到冒顿的身体在颤抖,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能感受到他的恐惧和占有欲。她知道,冒顿虽然粗鲁,虽然不会说话,可他对自己的心意,是真的。
她想起史书里写的——自冒顿与刘邦和亲、结拜之后,匈奴确实暂时停止了对汉室的骚扰。冒顿既然愿意和刘邦结拜,就说明他暂时没有南下的打算,他刚才说的“无心再扰汉人”,应该是真的。
汉女的心软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冒顿慌乱的眼神,抬手在他胸前轻轻捶了几下,语气带着几分娇嗔:“哼!你这贱汉子,就会说些让我生气的话。这次我姑且信你,要是你敢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冒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汉女不生气了!他连忙抓住汉女的手,眼神里满是欣喜:“我不骗你,小母狼,我真的不骗你!我愿意和刘邦结拜,就是想让汉匈两国安稳几年,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想和你生个孩子,不想再打仗了。”
汉女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的委屈和不满渐渐消散。她知道,冒顿虽然不会表达,可他对自己的爱,是真的;他对自己的依赖,也是真的。
“好了,别愣着了,我们去收拾行李吧。”汉女站起身,拉着冒顿的手,向王帐走去。
冒顿紧紧握着汉女的手,心里满是欢喜。他跟在汉女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就算让他放弃草原的权势,放弃匈奴的铁骑,只要能和汉女在一起,他也愿意。
回到王帐,汉女刚要去收拾行李,冒顿突然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小母狼,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谢谢你愿意陪我去长安。”
汉女笑了笑,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傻汉子,我们是夫妻,我不陪你,谁陪你?”
冒顿看着汉女的笑容,心里涌起一股热流。他知道,这次的风波虽然过去了,可他以后再也不能说那些轻佻的话,再也不能让汉女受委屈了。他要学会怎么疼她,怎么爱她,怎么用她喜欢的方式,和她好好过日子。
窗外的月光透过帐帘,洒在两人身上。汉女靠在冒顿怀里,心里满是踏实。她知道,长安之行一定不会一帆风顺,刘邦和刘敬肯定还藏着别的阴谋,可只要有冒顿在身边,只要他们同心同德,就一定能化险为夷。
而冒顿抱着汉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长安有多少危险,不管刘邦有多少算计,他都要保护好汉女,都要和她一起回来。他要让她知道,她不是他的“工具”,不是他的“炫耀品”,而是他这辈子唯一想珍惜的人,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小母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