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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西使潜东胡,残旗谋合纵

饲虎

东胡王庭的晨雾像化不开的牛乳,黏在帐篷的毛毡上,渗出水珠。斡难河的水汽裹着河泥的腥气钻进帐帘,扑在阿里哥脸上,凉得他打了个寒噤。他坐在白虎皮王座上,昨夜咳在案角青铜爵上的血渍已凝作暗紫,像块丑陋的疤。鬓角的头发一夜白了大半,乱糟糟地堆在鎏金狼首冠下——那冠冕是他战败后强行寻回的,此刻却衬得他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活像尊失了魂的石像。

“王汗,西边来的信使还在帐外候着。”侍卫弓着腰禀报,声音压得极低。他眼尾瞟着阿里哥攥着扶手的手——那手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泛白,连带着王座的木棱都被抠出几道浅痕。自战败后,这位王汗的脾气就像草原上的雷暴,前一刻还沉默如死,下一刻就能掀翻案几。

阿里哥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在额角的箭伤上——那是肯特山伏击时留下的,至今碰着还钻心疼。“西边?哪个部落的?”他语气疲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些日子,东边的拓跋部、宇文部刚被压下去,西边的小部落又开始蠢蠢欲动,个个都想在他这棵“枯树”上啄口肉。

“不是部落,”侍卫喉结滚了滚,声音更轻了,“是……大月氏的人。穿了牧民的衣裳,绕着东边的戈壁滩来的,说带了月氏王的私印,要跟您谈‘生死攸关的事’。”

“大月氏?”阿里哥猛地直起身,王座的扶手被他攥得“咯吱”响。他瞳孔骤缩,盯着帐门——月氏在河西走廊,与东胡隔着匈奴的千里草原,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当年头曼单于赶得他们西迁,这些年缩在河西,连匈奴的边都不敢沾,怎么会突然派人来?还是绕路潜来的?

“让他进来。”阿里哥沉声道,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弯刀。刀鞘上的狼首纹饰硌着掌心,却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定了些——不管月氏安的什么心,这或许是东胡最后的机会。

片刻后,一个高瘦的汉子被带了进来。他穿件灰扑扑的羊皮袄,袄子上沾着戈壁滩的沙砾,可掀开袄子领口,露出的内衬却是细密的丝绸——那是西域才有的料子。他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虽用羊油抹了脸,遮掩了异域特征,可站在帐中时,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扫过帐内三人,没有半分卑怯。

“月氏使者乌孙,见过东胡王汗。”他拱手作揖,说的东胡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却字字清晰。

阿里哥盯着他,没说话。帐内的波阿斯和阿玛施也交换了个眼神——波阿斯左袖空荡荡的(断臂处刚换了新药布),眉头皱得像拧在一起的绳,显然对这突然出现的月氏人满是警惕;阿玛施则嘴角微挑,右眼下方的蛇纹刺青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眼里藏着几分看好戏的笑意。

乌孙仿佛没察觉帐内的暗流,自顾自道:“我王听闻东胡与匈奴一战,特遣我来。并非幸灾乐祸,而是……同仇敌忾。”

“同仇敌忾?”阿里哥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你们月氏当年被冒顿的老子头曼赶得像丧家犬,这些年躲在河西舔伤口,连匈奴的边都不敢挨,也敢说‘同仇敌忾’?”

乌孙脸上没丝毫不快,反而叹了口气,眼尾的皱纹堆了起来:“王汗说得是。当年我王年幼,确实畏惧匈奴的兵锋。可如今不同了——冒顿能以重伤之身设伏,凭残兵就败了东胡六十五万大军,这等手段,若不遏制,下一个被吞的,就是我月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的疆域图,指尖点在河西与东胡之间的匈奴地盘:“我王说了,匈奴是狼,东胡与月氏是羊。狼若壮,羊必亡。唯有两羊合力,方能与狼抗衡。”

“合力?”阿玛施突然开口,他往前凑了半步,皮靴踩在黑熊皮地毯上没声,“怎么合力?我东胡刚败,精锐折了大半;你们月氏远在河西,难道能插翅飞过匈奴的地盘来帮我们?”

乌孙看向阿玛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自然不能飞。但可以绕——我月氏愿出三万骑兵,从西境佯攻匈奴的焉支山,吸引他们的主力;东胡则整顿兵力,从东边牵制。若能再联合乌桓、鲜卑,四方齐动,冒顿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顾此失彼。”

“乌桓、鲜卑?”波阿斯皱眉,断臂处的药布被他攥得发皱,“他们前不久还想叛乱,怎么会帮我们?”

“因为利益。”乌孙说得直接,像刀割肉,“只要东胡答应,战后将草原东部的牧场分给他们一半,再由我月氏出面担保——他们与匈奴也有旧怨,当年冒顿抢过他们的牛羊,杀过他们的首领,只要许以重利,不难联合。”

帐内陷入沉默。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像在演一出无声的戏。

阿里哥心里翻江倒海——乌孙的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他绝望中的一丝缝隙。联合月氏,拉上乌桓、鲜卑,确实是唯一的出路。可他又怕——月氏会不会借机渗透东胡?乌桓、鲜卑会不会反水?当年他不听蒙力克的劝,才落得如此下场,这次若再信错人……

“我凭什么信你?”阿里哥盯着乌孙,眼神像淬了冰的刀,“你们月氏若只是想借东胡牵制匈奴,坐收渔利,怎么办?”

乌孙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璧。玉璧是暖白色的,上面刻着月氏的太阳纹,边缘嵌着一颗鸽蛋大的红宝石,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我王的私印玉璧,”他将玉璧放在案上,“若我月氏食言,王汗可持此玉璧,向西域各国宣告我月氏背信弃义——我王说了,愿以王庭信誉作保。”

玉璧在案上沉甸甸的,压得阿里哥心头一跳。他看着玉璧,又扫了眼波阿斯和阿玛施——波阿斯虽仍有顾虑,却轻轻点了点头;阿玛施则眼中发亮,显然觉得这是个夺权的好机会,哪怕只是借月氏的势。

“好。”阿里哥突然拍案,声音虽哑,却带着一丝决绝,“我信你。但你要答应我,月氏的骑兵必须在三个月内到位,若误了时机……”

“王汗放心。”乌孙打断他,语气笃定,“我王已在河西集结兵力,只等我带回消息。至于乌桓、鲜卑,我愿亲自去游说——他们的首领我认识,知道怎么跟他们谈。”

阿玛施立刻道:“我愿陪乌孙使者同去!乌桓部首领与我有旧,当年我还送过他一把西域弯刀,我去说,更能让他们信服。”他这话既是表忠心,也是想借机掌控与乌桓、鲜卑的联络权——只要拉拢了这两部,将来就算阿里哥倒了,他也能凭兵力上位。

波阿斯皱了皱眉,刚想说“不妥”,却被阿里哥按住。阿里哥看着阿玛施,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他怎会不知阿玛施的心思?可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与其互相提防,不如让他们各展所长,至少表面上,王庭还得是他的。

“准了。”阿里哥沉声道,“阿玛施,你带五千亲兵护送乌孙使者,务必稳住乌桓、鲜卑。波阿斯,你留下整顿兵力,清点粮草,若有部落再敢叛乱,不必请示,直接镇压。”

两人齐声应道,却各怀心思——阿玛施想着如何借联络之机扩张势力,波阿斯则盘算着如何稳住内部,不让阿玛施借机夺权。

乌孙见状,拱手道:“如此,我便与阿玛施将军即刻出发。王汗静候佳音。”

两人离开后,帐内只剩阿里哥和波阿斯。波阿斯看着案上的玉璧,低声道:“王汗,月氏野心不小,阿玛施也未必可靠,我们……”

“我知道。”阿里哥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异常清醒,“可现在,我们没得选。冒顿在疗养,匈奴暂时不会动兵,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至于月氏和阿玛施……”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狠厉:“若他们听话,便一起对付匈奴;若敢有异心,等熬过这关,我再一个个收拾。”

波阿斯看着阿里哥,突然觉得这位战败的王汗,似乎比以前更懂权谋了——不是意气风发的霸道,而是被逼到绝境后的隐忍和算计。

三日后,阿玛施与乌孙的队伍消失在东方的戈壁滩上。阿玛施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眼王庭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他拉拢了乌桓、鲜卑,手里有了兵力,阿里哥这傀儡王汗,也该让位了。

波阿斯则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两个叛乱的小部落,将他们的牛羊分给忠于王庭的部落,暂时稳住了内部。他站在高台上,望着东方的戈壁,心里清楚——这场合纵,不过是各方利益的暂时捆绑,一旦局势变化,随时可能散伙。

而远在河西的月氏王庭,月氏王正站在高台上,望着东方的草原。他穿件绣着金纹的丝绸长袍,手指上戴着玉扳指,轻轻摩挲着。身边的谋士低声道:“王上,东胡刚败,元气大伤,我们与他们联合,会不会引火烧身?”

月氏王冷笑一声,眼尾的皱纹里满是算计:“引火烧身?总比坐以待毙强。冒顿若真统一了草原,下一个就会来啃河西这块肉。让东胡当先锋,我们在后面观望,若胜,可分得草原;若败,也能借东胡拖延时间,何乐而不为?”

谋士点头称是,却没看见月氏王眼底深处的野心——他要的,从来不止是河西,而是整个草原。

此时的匈奴王庭,冒顿正躺在榻上,听着信使汇报东胡的动静。他刚喝了药,脸色还有些苍白,却笑着对身边的女人说:“小母狼,你看,阿里哥这蠢货,刚败就想着合纵,真是不长记性。”

女人趴在他胸口,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伤口:“月氏敢掺和,要不要我派人去搅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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