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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残旗归北地,王庭起风烟

饲虎

东胡的残兵退到斡难河沿岸时,已是第七日黄昏。夏末的河水泛着浑浊的黄,风卷着水汽拍在人脸上,凉得像淬了冰的刀。阿里哥骑在一匹瘸了前腿的战马上,鎏金狼首冠早就掉了,露出的额头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被匈奴的流矢划开的,血痂混着尘土粘在头发上,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脸上。他脖颈处的狼纹刺青被血污糊得只剩几道黑痕,曾经那双能喷出火的眼睛,此刻圆睁着,却空得像口枯井,只有偶尔闪过的惊惧,证明他还活着。

“王汗!快过河!匈奴的追兵……好像没跟上来!”左仆射波阿斯从后面赶上来,他左臂空荡荡的袖子在风里飘——昨日为了护阿里哥突围,他左臂被匈奴的钩镰枪刺穿,为了不被活捉,他自己咬着牙用弯刀砍断了胳膊。此刻他扶着马鞍喘着气,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探马说……冒顿在肯特山伏击时受了重伤,听说肋骨断了三根,此刻正在匈奴王庭疗养,根本顾不上派兵追我们……”

“冒顿重伤?”阿里哥猛地回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有庆幸,有不甘,更多的却是刺骨的讽刺。他勒住马,看着身后的溃兵——原本六十五万大军,此刻能跟上的不足八万。甲胄破得露着皮肉的、断了胳膊腿拄着兵器爬的、连马都没了跪在地上哭的,密密麻麻挤在河岸上,像一群被驱赶的丧家犬。河对岸的东胡王庭方向,隐约能看见炊烟,可没人敢欢呼,连抽噎都压得极低——谁都知道,这场仗败得有多惨,惨到连敌人重伤未追,都觉得是种羞辱。

“我的兵……我的六十五万兵……”阿里哥喃喃着,突然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在河风里格外刺耳。“是我蠢!是我瞎了眼!冒顿重伤都能设下陷阱!我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摸到!”他又一巴掌扇过去,脸颊瞬间红肿起来,“我不该不听蒙力克老将军的劝!我不该被速兰纳那个毒妇撺掇!我不该……我不该啊!”

波阿斯别过头,没敢看他。他右肩的伤口还在渗血,疼得他直抽冷气,可心里更疼——他想起开战前蒙力克拄着青铜拐杖苦劝的模样,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虑:“王汗!冒顿那厮是狼!就算他重伤,爪牙也还在!咱们得稳!三路齐发却要互有照应,万万不能让巴图尔那蠢货孤军冒进!”可那时候阿里哥被速兰纳哭肿的眼睛和“踏平匈奴”的野心冲昏了头,只瞪着眼骂蒙力克“老糊涂,没了血性”,还说“冒顿重伤,正是天赐良机,再等下去,他养好了伤,咱们更没胜算”。现在想来,老将军那句“草原霸主不是靠狠劲,是靠算劲”,竟成了扎在所有人心上的针。

三日前在肯特山北麓的那场伏击,成了东胡兵心里永远的噩梦。

巴图尔带着二十万先锋营刚冲进冒顿故意留的“缺口”,两侧山梁上就突然响起了狼嗥般的哨音。紧接着,无数裹着狼皮的匈奴骑兵从草丛里窜出来,弯刀劈得又快又狠,专砍马腿——那些马是东胡精心养的战马,此刻却像纸糊的一样,前腿被削断后轰然倒地,把骑兵甩在地上任人宰割。后来他们才知道,指挥这场伏击的是匈奴的左大将呼延邪,冒顿根本没亲自出马,只是躺在王庭的榻上,凭着信使的回报,就把东胡的行军路线算得一清二楚。

更狠的是冒顿留下的“火油阵”。匈奴兵把熬化的马油装在陶罐里,点燃了往东胡兵堆里扔。火油遇风就燃,瞬间连成一片火海,东胡兵身上的皮甲、手里的长矛,全成了引火的东西。巴图尔那个平日里叫嚣着“用人海淹了匈奴”的悍将,最后被火逼到悬崖边,嘶吼着举刀自刎——他宁肯死,也不愿被匈奴兵活捉,可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悍将”的威风,只剩绝望。

蒙力克带着后援大军赶到时,为时已晚。匈奴兵像疯了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嘴里喊着“为单于报仇”,其实冒顿根本没受伤,只是他们恨极了东胡的突袭。老将军拼了命想护着阿里哥突围,他把自己的亲卫都派了出去,自己却被匈奴的箭射成了筛子。波阿斯最后看见他时,老人还靠在一块石头上,手里紧紧攥着东胡的太阳纹旗,旗面被箭射得全是洞,却还没倒——那是东胡的根,他到死都护着。

“王汗!快过河吧!”波阿斯拽了拽阿里哥的马缰绳,“就算匈奴不追,咱们也得赶紧回王庭整顿。粮草被烧了,各部落的人肯定会慌,再晚了,怕生乱子。”

阿里哥这才如梦初醒,他猛地拽过马缰绳,催着瘸马往河里冲。河水刚没过马腹,他回头看了一眼岸上的尸体,又看了看河里挣扎的残兵,眼泪混着河水往下淌——他这一逃,逃掉的不仅是性命,还有东胡百年的基业。

回到东胡王庭时,已是后半夜。帐外的侍卫见他回来,赶紧迎上来,可看到他那副狼狈模样——头发散乱、满脸血污、甲胄破碎,都愣在原地,没人敢说话。速兰纳听到动静,披着头巾跑出来,她嘴唇上的疤还没好,说话漏风,脸上却带着一丝期待:“王兄!你回来了!匈奴人……杀了吗?”

话没说完,就被阿里哥一巴掌扇在脸上。“都是你!”他嘶吼着,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巴掌落下的力道之大,让速兰纳直接跌在地上,“若不是你撺掇我报仇!若不是你说冒顿好欺负!东胡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蒙力克老将军死了!巴图尔死了!六十五万兵,就剩这几万残兵!你满意了?你开心了?”

速兰纳被打懵了,捂着脸哭:“我只是想报仇……是冒顿先害我的……他让那个汉女咬烂了我的嘴,还害我没了孩子……”

“报仇?你报的什么仇!”阿里哥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帐外,声音尖利得像疯了,“现在冒顿重伤都能把我们打成这样!东胡要亡了!我们都要成匈奴的奴隶了!你那点私仇,比得上全族的命吗?你这个毒妇!是你毁了东胡!”

他跌跌撞撞走进王帐,帐里还是老样子——白虎皮王座、黑熊皮地毯、鎏金酒壶,可此刻看着只觉得刺眼。他扑到案前,抓起那张被他摩挲得发毛的草原疆域图,一把撕得粉碎:“我错了……我不该贪心……我不该不听劝……我该杀了速兰纳这个贱人!”

碎纸落在地上,像飘了一地的雪。他想起开战前波阿斯劝他“派细作摸清粮草”,他骂人家“胆小如鼠”;想起阿玛施说“冒顿就算重伤,计谋也还在,咱们得防着他设伏”,他说人家“杞人忧天,长他人志气”;想起蒙力克老将军跪在地上求他“再等等,等探马回报冒顿的伤势到底重不重”,他一脚把老人踹开,骂他“老不死的,阻碍我称霸草原”……那些被他当成“懦弱”的劝告,此刻全成了扎在他心上的针,每想一句,就疼得他喘不过气。

“王汗,”波阿斯拖着断臂走进来,他脸上沾着血,脸色苍白,声音却很沉,“冒顿虽在疗养,可匈奴的兵力并没受损。他们虽然没追过来,但肯定会派人间谍盯着我们。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整顿兵力,安抚各部落,不然……”

“整顿?怎么整顿?”阿里哥瘫坐在地上,突然笑了,笑声癫狂又凄厉,在空旷的王帐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粮草被烧了!精锐没了!各部落的人本来就不服我,现在打了这么大败仗,他们不反戈一击就不错了!还安抚?”

他想起出征前,自己站在高台上,看着黑压压的大军,意气风发地说“三日踏平匈奴”;想起各部落首领送来宝马牛羊,巴结地说“王汗英明,东胡必胜”;想起速兰纳拉着他的手,哭着说“王兄一定要为我报仇”……那些画面此刻全成了笑话,堵得他心口发疼。

“王汗,我们总得想个办法。”波阿斯叹了口气,“要不……派人去跟匈奴求和?就说我们愿意进贡,只求他们别打过来。”

“求和?”阿里哥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屈辱,随即又黯淡下去,“冒顿现在肯定在笑话我……他重伤都能赢,我却输得这么惨……他怎么会答应求和?”

“不试试怎么知道?”波阿斯道,“就算他不答应,至少能拖延些时间,让我们有机会整顿内部。”

阿里哥沉默了很久,久到帐外的鸡都开始叫了,天泛起了鱼肚白,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哑得像破锣:“你去办吧……把我东胡的宝马、玉石、一半的牛羊都送给他……就说……就说东胡认他做草原霸主,以后年年进贡。”

波阿斯刚要转身,帐门突然被推开,右将阿玛施带着几个将领走了进来。阿玛施右眼下方的蛇纹刺青在晨光下格外清晰,他看都没看阿里哥,直接对波阿斯说:“求和?没用的。冒顿那个人,要么不打,要打就往死里打。我们现在该做的,是把剩下的兵力集中起来,守住王庭,再派人去联络乌桓、鲜卑,让他们出兵帮我们,一起对抗匈奴。”

“联络乌桓、鲜卑?”一个将领皱眉,“他们跟我们向来不和,怎么会帮我们?”

“利益驱使。”阿玛施冷笑一声,“我们可以答应他们,只要打败匈奴,就把草原东部的地盘分给他们一半。他们不会不动心的。”

“你这是饮鸩止渴!”波阿斯反驳,“乌桓、鲜卑都是白眼狼,一旦让他们进了东胡,到时候怕是引狼入室!”

“那你说怎么办?”阿玛施瞪着他,“难道就坐在这里等死?”

两人吵了起来,其他将领也分成了两派,有的支持求和,有的支持联兵,没人再看坐在地上的阿里哥。阿里哥看着眼前的乱象,心里一阵发凉——他知道,自己这个王汗,已经没人放在眼里了。

果然,没过多久,帐外传来吵嚷声。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王汗!不好了!西部的拓跋部落和南部的宇文部落都反了!他们说……说王汗昏庸无能,导致大败,要另立王汗!”

阿里哥猛地站起来,气血上涌,一口血喷了出来:“反了!都反了!”

他看着帐里争吵的将领,突然明白过来——他们哪里是在争论办法,分明是在看他的笑话,等着他倒台,好趁机夺权。阿玛施刚才说要联络乌桓、鲜卑,恐怕也是想借外力壮大自己的势力。

“你们……你们都想反我?”阿里哥指着他们,声音颤抖。

阿玛施冷哼一声:“王汗,不是我们想反你,是你自己把东胡逼到了绝路。你要是还有点担当,就该主动退位,让有能力的人来主持大局。”

“你做梦!”阿里哥嘶吼着,抓起案上的青铜匕首就要冲过去,却被波阿斯拦住。

“王汗!不可!”波阿斯苦劝,“现在内讧,只会让匈奴笑话!”

阿里哥看着波阿斯,又看了看阿玛施等人,突然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仅输给了冒顿,还输给了自己的刚愎自用,输给了东胡内部的野心。

王帐外,阳光渐渐升起,照在东胡的土地上,却暖不了任何人的心。斡难河的水依旧浑浊地流着,仿佛在诉说着东胡的衰败。阿里哥坐在地上,看着帐里各怀鬼胎的将领,听着帐外传来的叛乱消息,眼里只剩下绝望——他终于明白,蒙力克老将军说的“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是什么意思。可一切都晚了,东胡的末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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