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庭的毡帐外,秋霜刚落,草尖凝着白,风过处,猎猎作响的狼头旗上仿佛有寒芒跳动。冒顿半倚在铺着狼皮的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狐裘,左臂还缠着渗着药汁的麻布——肯特山伏击时被流矢擦伤的伤口虽已结痂,却仍需静养。他指尖夹着一枚青铜虎符,摩挲着上面的饕餮纹,听着信使低声禀报东胡与月氏暗通款曲的消息,眼底没半分波澜,只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月氏那老狐狸,倒会捡便宜。”他抬眼,看向趴在榻边翻检兵书的女人,她鬓边簪着根骨簪,是上次他用猎得的雪豹骨磨的,此刻正用指尖点着《孙子兵法》里“合纵连横”的篇目,眼尾微微上挑,“小母狼,你看,阿里哥那蠢货刚喘过气,就敢学中原诸侯搞合纵,真当我匈奴是砧板上的肉?”
女人抬眸,将兵书推到他面前,指尖在“亲而离之”四个字上敲了敲:“月氏远在河西,与东胡隔着千里草原,本就没什么交情,不过是怕你统一草原,才临时抱团。要破他们的合纵,不难——只要让他们觉得,跟着对方比跟着你更危险就行。”
冒顿咧嘴笑了,露出几分狼般的狠厉,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月氏王那老东西,当年被我父赶得西迁,心里恨着匈奴,却更怕东胡借着合纵吞了他的河西地盘;阿里哥呢,刚吃了败仗,疑心重得很,见谁都像要抢他的王庭。这两人,本就是各怀鬼胎,咱们只需添一把火,就能让他们狗咬狗。”
他坐直身子,狐裘滑落肩头,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几道旧疤在火光下格外清晰:“传我令,让呼延邪带五千轻骑,伪装成东胡兵,去袭扰月氏西境的牧场,抢他们的牛羊,杀几个小头领,记得留几具穿东胡皮甲的尸体。”
“只袭扰?”女人挑眉,“不直接动手?”
“不急。”冒顿摇头,指尖在案上的疆域图上划了条线,从匈奴西境直抵月氏的焉支山,“要让月氏王觉得,东胡是想借合纵的名义,偷偷占他的便宜。等他疑心病犯了,咱们再派个人去‘劝和’,把‘东胡想吞并月氏’的话往他耳朵里灌。”
他顿了顿,又道:“再让稽粥去趟乌桓部。阿玛施不是正去拉拢乌桓吗?让稽粥带些宝马和绸缎,跟乌桓首领说,只要他不帮东胡,将来匈奴灭了东胡,就把东胡东部的牧场分他一半——乌桓那老狐狸,见利忘义,肯定会倒戈。”
女人点头,又补充道:“还有,得让东胡知道月氏在背后搞小动作。你可以让人伪造一封月氏王给你的信,说愿意帮你灭东胡,只求战后分他河西以东的地盘,再把信‘不小心’落到阿里哥手里。”
“妙!”冒顿拍了拍案几,眼里发亮,“就这么办。让沮渠朴奴去办伪造书信的事,他当年在中原做过质子,模仿中原人的笔迹最像,月氏王跟中原通商多年,信上用中原的隶书,才显得真实。”
两人正说着,帐外传来亲卫的通报:“单于,月氏使者乌孙和东胡的阿玛施,正在游说乌桓部,乌桓首领似乎有些动摇,派人来问您要不要……”
“不用管。”冒顿打断他,语气笃定,“稽粥已经出发了,乌桓首领见了稽粥带的礼,再听他说东胡要分他残羹剩饭,肯定会变卦。阿玛施那蠢货,只知道用武力威胁,哪懂什么收买人心?”
果不其然,三日后,稽粥从乌桓部回来,脸上带着笑意,手里还拿着乌桓首领送来的狼牙符——那是乌桓表示臣服的信物。
“父亲,乌桓首领答应了,只要咱们不灭他,他就不帮东胡,还说要‘暗中配合’咱们,给阿玛施使绊子。”稽粥站在帐内,将乌桓首领的话复述了一遍,眼底满是佩服,“那老狐狸见了您送的宝马,眼睛都直了,哪还看得上阿玛施带的那点粗粮?”
冒顿冷笑:“乌桓本就跟东胡有仇,当年阿里哥抢过他的女儿,他没立刻反水就不错了。阿玛施还想靠旧情拉拢他,真是蠢得冒泡。”
他转向女人,眼里闪着算计的光:“第一步成了。现在,该给月氏王送‘礼物’了。”
几日后,月氏西境传来消息——一群“东胡兵”袭扰了月氏的牧场,抢走了上千头牛羊,还杀了月氏的一个小部落首领。月氏王接到消息时,正在王庭里跟谋士商议合纵的事,一听这话,当即拍了案几,脸色铁青:“阿里哥这匹夫!竟敢暗中搞鬼!”
谋士赶紧劝:“王上息怒,说不定是误会……”
“误会?”月氏王指着帐外,声音发颤,“尸体都找到了,穿的是东胡的皮甲,手里拿的是东胡的弯刀!他肯定是想借合纵的名义,先占我的西境,再吞我的河西!”
正说着,帐外传来通报,说匈奴派了使者来,要见月氏王。月氏王皱了皱眉,让使者进来。
来的是个中年汉子,穿件匈奴的皮袍,却操着一口流利的月氏语,进门后先拱手,语气恭敬:“单于听闻月氏王与东胡合纵,特遣我来劝王上三思。东胡刚败,国力空虚,阿里哥一心想扩张,您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月氏王冷笑:“你们匈奴又安什么心?”
使者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这是我们在东胡边境截获的,是阿里哥写给手下的密信,王上请看。”
月氏王拆开信,只见上面用东胡文写着:“待与月氏合纵灭了匈奴,便趁势袭取焉支山,吞了月氏的河西地盘,将月氏人贬为奴隶。”字迹模仿得极像阿里哥的笔迹,连他惯常写错的几个字都一模一样。
月氏王看完,气得浑身发抖,将信纸狠狠摔在地上:“阿里哥!我与你势不两立!”
使者适时道:“王上,单于说了,只要月氏不帮东胡,将来匈奴与东胡开战,绝不犯月氏的河西地盘。若是月氏愿意帮我们,灭了东胡后,还能分你东胡南部的牧场——比起跟着东胡当垫脚石,跟着匈奴,才是明智之举。”
月氏王沉默了。他看着地上的信纸,又想起东胡兵袭扰牧场的事,心里的天平渐渐偏向了匈奴。
与此同时,东胡王庭里,阿里哥正对着一封“月氏王给冒顿的信”暴跳如雷。那信是沮渠朴奴伪造的,说月氏王愿意帮冒顿灭东胡,只求战后分他东胡的南地。
“月氏老狐狸!竟敢骗我!”阿里哥将信纸撕得粉碎,唾沫星子喷了一地,“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合纵?不过是想借我的手削弱匈奴,再反过来吞了我!”
波阿斯站在一旁,看着他暴怒的模样,心里暗叹——单于这招真狠,几句话就挑动了两国的疑心。
没过几日,月氏王突然下令,撤回了准备派往焉支山的三万骑兵,还派人去匈奴王庭,表示“愿与匈奴永结同好”。阿里哥得知消息后,气得当场吐血,大骂月氏“背信弃义”,还派阿玛施带兵去袭扰月氏的边境,算是报复。
这下,原本的“合纵”彻底变成了“仇怨”。月氏和东胡互相指责,边境冲突不断,连乌桓、鲜卑也坐不住了,一会儿帮东胡,一会儿帮月氏,草原上乱成了一锅粥。
而匈奴王庭,却一片安静。冒顿一边让人盯着东胡和月氏的动静,一边下令休养生息——让牧民多养牛羊,囤积粮草;让工匠日夜打造兵器,尤其是弯刀和弓箭;让呼延邪训练骑兵,教他们列阵和奔袭之术。
他每日除了养伤,就是和女人在帐里研究兵法,或是去校场看士兵训练。有将领不解,问他为何不趁东胡和月氏内乱,趁机出兵。
冒顿只是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女人:“不急。现在出兵,只会让他们再次抱团。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粮草耗尽,兵力折损,咱们再出兵,才能一战定乾坤。”
女人靠在他肩上,看着校场上挥汗如雨的士兵,轻声道:“到时候,东胡和月氏,就都是你的了。”
冒顿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眼里满是狼般的野心:“不止。整个草原,都得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