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秋意比草原来得早,未央宫的梧桐叶落了满地,被宫奴扫成堆,踩上去沙沙响。刘邦坐在宣室殿的龙椅上,手里捏着一封从北境快马送来的奏报,信纸被他攥得发皱,边角都卷了起来。他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缕,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痞气的脸,此刻沉得像块浸了水的铁。
“东胡六十五万大军,败了。”他把奏报往案上一摔,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瓷杯里的茶水溅出来,打湿了铺在案上的舆图,“被冒顿那厮以少胜多,杀得尸横遍野,连王庭都快保不住了!”
殿内鸦雀无声,文武百官垂手而立,连呼吸都放轻了。萧何站在最前,他穿着一身紫色朝服,腰系玉带,脸上虽平静,指节却悄悄捏紧了——东胡与汉虽隔着重山,却是制衡匈奴的重要力量,东胡一败,匈奴再无掣肘,北疆的压力瞬间重了十倍。
“陛下息怒。”刘敬上前一步,他眉毛细长,眼神总带着几分算计,此刻躬身道,“冒顿骁勇,匈奴骑兵本就强悍,东胡败北,虽出人意料,却也并非无迹可寻。”
“无迹可寻?”刘邦猛地拍案,龙椅的扶手被他拍得“哐当”响,“你当朕瞎了?奏报上写得明明白白,匈奴用兵如神,先佯败诱敌,再烧粮草断后路,最后以火油阵收尾——这哪是匈奴人的战法?分明是中原的兵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还有!北境传来消息,匈奴这两年竟学会了种田囤粮,连农具都改良了!往年他们秋冬就缺粮,今年却粮草充足,连战马都养得膘肥体壮——这是谁教的?”
殿内一片死寂,谁都知道皇帝想说什么。樊哙性子最急,他满脸络腮胡,腰间佩着剑,此刻忍不住粗声喊道:“还能有谁!定是那个投靠了冒顿的汉女!当年陛下派去和亲的人里,就她最不安分,据说冒顿对她言听计从,连行军布阵都要问她!”
“樊哙说得对!”另一个武将跟着附和,他是颍阴侯灌婴,脸上带着风霜,“那女人不仅教匈奴种田,还帮冒顿训练士兵,甚至模仿汉制整顿吏治——她这是在帮匈奴养精蓄锐,等着将来打咱们汉朝啊!”
刘邦的脸色更沉了,他想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当年她不过是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宫女,因懂些诗书被选入和亲队伍,谁料竟在匈奴站稳了脚跟,还成了冒顿的“阏氏”。他原以为一个女子翻不起大浪,没承想,她竟成了匈奴的“智囊”,助冒顿一步步壮大。
“助胡不助汉,此等叛徒,留着就是祸害!”刘邦咬牙道,眼里闪过杀意,“冒顿现在如日中天,全靠这女人出谋划策。她是冒顿的软肋,也是他的谋臣——此人不除,匈奴只会越来越强,迟早要打到长安来!”
萧何眉头微皱,上前道:“陛下,那女子远在匈奴王庭,身边守卫森严,冒顿又对她极为宠信,要除掉她,怕是不易。若是贸然派人去行刺,打草惊蛇,反而会让冒顿更加警惕,甚至借机南侵,得不偿失。”
“那怎么办?”樊哙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帮匈奴变强吧?依我看,不如派十万大军北征,直接踏平匈奴王庭,把那女人抓回来碎尸万段!”
“樊哙休得胡言!”萧何呵斥道,“汉军刚经历战乱,国力尚未恢复,岂能轻易北征?匈奴骑兵凶悍,冒顿又善用兵,若是战败,北疆门户大开,后果不堪设想!”
刘敬抚着胡须,沉吟道:“萧相说得是,硬碰硬不可取。不过,要除那女子,也未必非得行刺。冒顿虽宠她,却生性多疑,匈奴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听说冒顿的前妻亚娜一族,对那汉女恨之入骨,还有些老贵族,也不满一个汉女干预军政。咱们或许可以……借刀杀人。”
刘邦眼睛一亮:“怎么借刀?”
“可以派人潜入匈奴,散布谣言。”刘敬道,“就说那汉女是汉朝派去的细作,表面帮匈奴,实则暗中向汉朝传递情报,图谋颠覆匈奴。再伪造几封她与汉廷往来的书信,偷偷送到匈奴贵族手中——冒顿多疑,又最重权势,若让他疑心那女子有异心,就算不杀她,也定会疏远她,削去她的权柄。”
灌婴摇头:“此计虽妙,却未必能根除隐患。万一冒顿不信,或是那女子能自证清白呢?依我看,还得双管齐下——一边派人离间,一边加强北疆防御,囤积粮草,训练士兵。就算除不掉那女子,也要让匈奴知道,我大汉并非好欺!”
“灌婴说得对。”萧何点头附和,“臣建议,即刻下令让各郡囤积粮草,修缮城防,尤其是北疆的代郡、云中郡,要增派兵力,由周勃将军统领,以防匈奴突袭。同时,派人与西域诸国联络,许以重利,让他们牵制匈奴西境,分散冒顿的精力。”
刘邦沉吟片刻,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殿内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群臣都等着他的决断。
“好!就按你们说的办!”刘邦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上的奏报,“刘敬,你负责安排人潜入匈奴,务必把谣言散布得逼真,让冒顿君臣离心!萧何,你统筹粮草军备,加强北疆防御,不能出半点差错!灌婴,你去联络西域诸国,告诉他们,若能牵制匈奴,汉朝愿与他们通商,减免关税!”
“臣等遵旨!”三人齐声应道,躬身退下。
樊哙还不甘心,上前道:“陛下,那女子若真能被离间,自然最好。可万一……”
“没有万一。”刘邦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冰,“就算这计不成,朕还有后招。那女子是冒顿的软肋,只要她在匈奴一天,冒顿就总有顾忌。咱们只要稳住阵脚,暗中积蓄力量,等国力强盛了,再联合那些被匈奴欺压的部落,一起出兵——到时候,不仅要斩了那叛徒,还要让冒顿付出代价!”
他走到殿门口,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那汉女的憎恨,有对匈奴强盛的忌惮,更有对大汉未来的忧虑。他知道,这场与匈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那汉女就像一根扎在匈奴心脏里的刺,却也像一根连接汉匈的引线,一旦处理不好,就可能引爆战火。
“陛下,还有一事。”刘敬突然折返,低声道,“臣听闻,那汉女曾在宫中与韩信有旧……要不要借此做文章,让匈奴更信她与汉廷有牵连?”
刘邦眼神一沉,韩信虽已被贬为淮阴侯,却仍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韩信现在是惊弓之鸟,不宜再惊动他。对付那女子,用匈奴内部的矛盾就够了。”
刘敬点头退下。殿内只剩刘邦一人,他站在窗前,看着梧桐叶被风吹得翻滚,像一场未休的战乱。他想起当年鸿门宴的惊险,想起与项羽争霸的艰难,心里暗道:冒顿,你有你的汉女谋臣,朕有我的文臣武将。这草原与中原的较量,鹿死谁手,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