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看着那枚银香囊落在矮几上,与南梓麟常用的玉镇纸挨在一起,悬着的心稍稍落定,指尖却仍泛着凉意。他故作轻松地转开视线,目光扫过桌上空了的粥碗,语气放柔了些
夜墨(二少爷)既然醒了,要不要去院里走走?今日阳光正好,墨竹新抽了芽,瞧着清爽。
南梓麟没应,只拿起榻边的孔雀翎折扇,指尖在扇骨上轻轻敲着。那扇骨温润如玉,是孔雀翎所化,隐隐透着护主的灵气,此刻却似感应到什么,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垂眸看着扇面,声音淡得像窗外的竹影
南梓麟:四王爷不必,我想再歇会儿。
夜墨(二少爷)也好
夜墨没再多劝,转身对桃夭道
夜墨(二少爷)看好殿下,若有不适,立刻来报。
桃夭应声“是”,看着夜墨走出房门,脚步顿了顿,终是忍不住看向南梓麟
桃夭那香囊……看着有些古怪,而且苗疆的图腾繁复诡谲,与中原饰物大不相同,总让人心里发怵。
南梓麟瞥了眼矮几上的银香囊,铃铛随着穿堂风轻轻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折扇
南梓麟:四王爷无妨,不过是个玩意儿。
话虽如此,待夜墨走远,他却伸手将那香囊拿了过来。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图腾,忽然想起幼时在樊国藏书阁看过的古籍里,就曾记载苗疆秘术时曾提过,最阴毒的蛊器往往做得极为精巧,银铃响时,便是虫卵苏醒之刻。
他指尖微微用力,香囊被捏得变了形,里面细碎的颗粒感愈发清晰。南梓麟眸色沉了沉,不动声色地将香囊揣进袖中,抬眼对桃夭道
南梓麟:四王爷去取些艾草来,放在窗台上。
桃夭虽不解,却依言去了。屋内只剩南梓麟一人,他缓缓摊开掌心,看着那枚银香囊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扇骨上的孔雀翎纹路忽然亮起微光,在他腕间轻轻一烫,似在示警。
南梓麟勾了勾唇角,眼底掠过一丝冷冽
南梓麟:四王爷夜墨啊夜墨,你当真是……什么都敢做
南梓麟将香囊扔进榻边的炭盆里,火苗舔上银质边缘,很快便将里面的药粉烧得焦黑。细碎的银铃声在火中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响起过。
外面,夜墨站在回廊尽头,背对着墨竹轩,指尖死死攥着袖中的另一枚同心蛊母,指节泛白。他能感觉到,方才那丝与子蛊相连的微弱感应,断了。
炭火噼啪作响,烧尽了最后一丝牵连。夜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偏执的红。
夜墨(二少爷)一次不成,便再来一次。
夜墨(二少爷)我总要让南梓麟,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夜墨又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又藏着丝难以言说的偏执,像淬了蜜的毒
夜墨(二少爷)我怎么忘了……
夜墨(二少爷)我的麟儿从小就聪明,这点伎俩,怎么瞒得过你。
幼时在皇家书院,先生出的难题,满室皇子皇孙都蹙眉苦思,唯有南梓麟总能三两下解透,还会拿着书卷,挑眉看他:“夜墨哥哥,这题你又不会?”那时的语气带着点少年人的促狭,却比任何珍宝都让他记挂。
如今长大了,这份聪明愈发剔透,连他藏在暗处的心思、布下的局,旁人只要一提醒,都能一眼看穿。
夜半三更
皇宫
夜墨一身黑衣如融入暗影,足尖点过琉璃瓦,悄无声息地落在地牢入口的飞檐上。檐角铁马纹丝不动,他像只蛰伏的夜枭,目光穿透浓重的夜色,落在那扇厚重的牢门上。
守在门外的两名狱卒见他身影,忙不迭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老大。”其中一人脸上还带着几分惊悸,“属下也是方才才查到,皇宫的地牢里,竟也有咱们的眼线。”
夜墨没回头,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夜墨(二少爷)开门
那狱卒浑身一颤,虽心知这地牢关押的是皇室宗亲,擅动便是大罪,却半点不敢违逆。他双手捧着钥匙,指尖发颤地插进锁孔,“咔哒”一声,沉重的铁门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诺。”狱卒垂首退到一旁,连眼皮都不敢抬。
夜墨缓步走入,地牢两侧的火把忽明忽暗,映得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走到最深处的囚室前,铁链锁着的身影闻声抬起头,发髻散乱,华贵的宫装沾满污渍,正是被废黜封号的安乐公主苏洛洛。
她看见夜墨,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又勾起抹诡异的笑:“门主倒是稀客。”
这安乐公主,竟是修罗门四大护法之一。她生母萧梦之是景国长公主,父亲苏璟安是樊国战功赫赫的前任镇国大将军,后因助先帝稳固江山,被特封为定国公,满门荣宠。谁也想不到,这位金枝玉叶会投身修罗门,成了夜墨麾下最狠戾的一把刀。
可苏璟安仗着自己功成名就和先帝宠爱,在新帝登基当众侮辱南后上官华江,被当众满门抄斩,女儿被废除了封号关入地牢,所以。锋利的刀在那一刻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地牢深处,火把的光晕在潮湿的石壁上晃动,映得苏洛洛脸上的伤痕忽明忽暗。她听见夜墨那句“该废了”,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得像指甲刮过铁器,在空荡的地牢里回荡。
“夜墨,”她猛地收住笑,铁链被挣得“哐当”作响,眼底淬着毒般的怨愤,“你得不到南梓麟,便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她挣扎着凑近铁栏,华贵的宫装早已被磨得破烂,露出的手腕上满是勒痕:“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南梓麟从没有多看你一眼?他是樊国的麒麟王爷,是天上的月,你夜墨就算权倾朝野,也不过是地上的尘,永远够不着!”
“你费尽心机求娶,他对你冷眼相待;你用尽心机下蛊,他反手就烧了你的香囊——夜墨,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他的心!”苏洛洛越说越激动,声音嘶哑却带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你拿我撒气有什么用?有本事去逼他啊!可你不敢,你连对他大声说话都怕惹他不快,只能在我这囚牢里逞威风!”
夜墨(二少爷)呵呵
夜墨似乎也无言以对
夜墨(二少爷)(心想:我不敢逼麟儿,可那又如何?)
头也不回离开了
夜墨杀人无数,冷血无情,从来生性不苟言笑,处变不惊
夜墨刚越过夜府门槛,就见月洞门旁站着道黑影。南梓麟一身纯黑劲装,领口袖缘没绣半分纹饰,更显得身姿挺拔如松,他背着手,指尖转着那柄孔雀翎折扇,扇骨敲在掌心,发出“嗒嗒”轻响,分明是等了许久。
南梓麟:四王爷舍得回来了吗?
南梓麟抬眼,目光扫过他沾着夜露的衣摆,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带着股不容错辨的锐利。
夜墨心头一紧,面上却强作镇定
夜墨(二少爷)事多,耽搁了些。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南梓麟没接话,径直走上前,将个物件扔过来。夜墨伸手接住,触手冰凉,正是那香囊,边角还留着被炭火熏过的焦痕,银铃晃了晃,发出哑响。
南梓麟:四王爷你说这是苗疆来的安神香囊,
南梓麟挑眉,折扇“唰”地收合,指着他手里的东西
南梓麟:四王爷还说是赔罪?
南梓麟往前一步,逼近夜墨,眼底的冷光在月色下愈发清晰
南梓麟:四王爷那我倒要问问,这安神香囊里裹着的同心蛊虫卵,是苗疆哪家药铺的方子?需得用宿主精血养着,蛊母一动,子蛊便啃噬心脉
南梓麟:四王爷夜墨,你就是这么赔罪的?
夜墨握着手指节泛白。望着南梓麟清冽的眉眼,喉间发紧,竟一时语塞。
南梓麟:四王爷幼时围猎,你追着野狼跑三里地,说‘真男儿不屑用毒’;书院论剑,你把用迷药的世家子揍得满地找牙,骂人家‘鼠辈行径’。怎么?如今为了捆住我,连自己的规矩都喂狗了?用蛊逼来的相守,算什么能耐?传出去,不怕江湖人笑你修罗门主,是个只会对身边人下阴招的孬种?
字字如针,扎得夜墨脸色发白。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只是怕你走”,却在南梓麟逼视的目光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南梓麟见他哑然,转身便走,走到回廊拐角时,又回头瞥了一眼,手里的折扇“啪”地敲在廊柱上
南梓麟:四王爷这破烂玩意儿,还给你。往后再弄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别怪我用紫宸鞭,替夜将军好好管教管教你!
南梓麟:四王爷不过分吧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
…………
又过了一些时日
夜墨几乎夜夜泡在书房。案上堆满了各地传来的密函,朱砂笔在纸上划过,留下一道道凌厉的痕迹,窗外的月升了又落,他也只是偶尔抬眼,揉一揉发胀的眉心。
这几日,阿依娜总会准时前来,一身苗疆特有的银饰随着脚步轻响,立在阶下候着,手里托着个乌木匣子。
阿依娜主上
她躬身行礼,将匣子放在案上
#阿依娜属下这几日又炼制了一种新蛊,名唤‘缠心缕’。
夜墨抬眼,目光落在匣子上
阿依娜打开匣盖,里面铺着黑绒,放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线尾缀着颗米粒大的蛊虫,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阿依娜此蛊不需贴身放置,只需让宿主沾染半分气息,便会顺着血脉缠上心脉。平日里与常人无异,但若主上想唤,只需以精血引动,宿主便会心口发紧,不由自主地念着主上……
夜墨(二少爷)够了
夜墨打断她,指尖在密函上划过
夜墨(二少爷)收起来。
阿依娜一愣,银饰叮当作响
阿依娜主上,这‘缠心缕’比同心蛊隐蔽百倍,南梓麟王爷再精明,也未必能察觉……
夜墨(二少爷)我说,收起来。
夜墨抬眸,眼底带着不容置喙的沉厉。烛火在他眸中跳动,映出几分复杂,那日南梓麟黑衣立在廊下,字字如刀的模样,还刻在心上
阿依娜虽不解,却不敢违逆,忙合上匣子
阿依娜是
似乎又想到什么
夜墨(二少爷)阿依娜,你们苗疆有没有一种噬骨蛊?
阿依娜回主上,确有此蛊。
夜墨没说话,只抬手示意她继续。
阿依娜便敛了声息,细细道来
阿依娜此蛊需在端午午时,将百种毒虫置于玄铁瓮中,以活人精血为引,再覆黑狗血与辰砂封口,深埋养蛊崖底七七四十九日,方得一只
阿依娜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种诡异的平静
#阿依娜入体后,初时只觉骨缝发痒,三日后便如蚁噬骨髓,七日则似烈火焚筋,不出半月,能将人的骨头蚀成齑粉,只余一副软塌塌的皮肉,连抬根手指都难。
夜墨(二少爷)解法呢?
#阿依娜无解
阿依娜垂眸
阿依娜便是大罗神仙来了,只要蛊虫入了骨髓,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宿主在剧痛中耗死。此蛊太过阴毒,苗疆早已禁炼,属下也是在祖传的蛊经上见过记载。
夜墨听完,忽然低笑一声,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寒意。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墨竹轩的方向,那里的烛火早已熄了,只有月光洒在竹梢,泛着冷白的光。
夜墨(二少爷)我知道了
夜墨挥了挥手
夜墨(二少爷)退下吧
阿依娜躬身退至门口,银铃轻响间,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夜墨的低语,轻得像风拂过
夜墨(二少爷)既然软的不行……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阿依娜却打了个寒噤。她跟随夜墨多年,从未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那里面藏着的狠戾,让人胆寒。
书房内,夜墨独自立在窗前,指尖的令牌被攥得发烫。他望着墨竹轩的方向,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暗潮。
夜墨(二少爷)麟儿,你别怪我。
夜墨(二少爷)是你逼我的。
夜墨(二少爷)我总要想办法留住你,哪怕……是用最狠的法子。
阿依娜刚走到回廊拐角,银项圈上的铃铛忽然晃了晃,她脚步一顿,终是转身折了回去。书房的门没关严,烛火从缝隙里漏出来,映着夜墨立在窗前的背影,孤得像座冰雕。
#阿依娜主子
阿依娜轻叩门板,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
阿依娜属下……还有话想说。
夜墨转过身,眼底的寒意未散
夜墨(二少爷)何事吗?
阿依娜走进来,轻声道
阿依娜噬骨蛊太过阴毒,且一旦动用,便是与麒麟王爷彻底结死仇,得不偿失。其实……苗疆并非只有伤人的蛊。
夜墨挑眉,示意阿依娜往下说
阿依娜有一种同生蛊
阿依娜抬眼,目光清澈了些
#阿依娜需以两人心头血喂养,种下后,宿主与中蛊者同生共死一方伤,另一方必痛;一方亡,另一方也活不成。虽不及噬骨蛊能捆住人,却能让王爷……不得不顾忌您的安危。
阿依娜顿了顿,又补充道
阿依娜还有情蛊,传说能让中蛊者心生爱慕,至死不渝。只是此法太过霸道,且早已随前代圣女下葬,蛊经上只记了只言片语,属下也不知真假。
夜墨(二少爷)不必了
夜墨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夜墨(二少爷)你退下吧
阿依娜看着他眼底的偏执,终究是没再劝,轻步退了出去。
夜墨(二少爷)他怎么会管我的死活,这婚事,是我跪在御书房三天三夜求来的,是我用权势压着、用手段逼着,才算绑住他。
夜墨(二少爷)这份爱,在他眼里或许肮脏不堪,满是算计与强迫。
夜墨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底翻涌着红血丝
夜墨(二少爷)可这是我唯一能拿出来的了。从小玩到大的,是他让我觉得活着有光;如今有了自己的权势,自然要把这光牢牢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