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仪社随着胜利迅猛壮大,势力扩充了将近一倍,这是让涯开心的事。葬仪社面对GHQ的态势,已经从“以小博大”过渡到了“以较大博大”,大家的底气都前所未有地充沛。
但是涯还是非常谨慎,每次行动都布置缜密,稳扎稳打,不轻举妄动。
涯命令在各地驻扎的部队不得掠夺商人,不得占用民房,不得擅自征用劳力,不得骚扰民众,要宽大为怀,不要使民众感到我们是令人难以忍受的……这些条文简直是一部专门为仁义之师备用的地地道道的军人荣誉手册。
每次攻城夺地之后至少要召集二十余次会议,议决百余件议案,还要接受种种建议,组建委员会,指派执行人员。
“我们的每一个错误决策,都有可能被GHQ的人利用,都有可能授人以柄。我们现在是秉烛走路,大家务要谨慎小心。这不是胆怯,这是智慧。不计后果的事我们不能做。做孤胆英雄是冒失的。咱们没有本钱犯致命的错误。”涯常常这么说。
只不过,就算他们不自夸,GHQ也依旧狂妄自大,但种种迹象都昭示着无法视若无睹的现实,日本,早已不是那片GHQ一手遮天的土地了,随着葬仪社一天天的壮大,针锋相对,势均力敌,最终的胜利属于谁,谁都说不准。
涯感觉自己的身体力不从心。有时候平息了突发事件后过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才顺畅过来。事实上,很多事情都给他力不从心的感觉。但是,敌人才不理会他的感受呢,同盟对此也漠不关心。他必须战斗,还要履行许下的诺言。大概只有等他的棺材盖被钉上的那一刻,他才可以休息,而在此之前,他将一直奋斗。
各地报告雪片般飞来六本木,而GHQ的镇压也不容轻视,许多状况需要及时应对,在这种局面之下,他实在是不能缺席。
每日工作下来,他就觉得全身的筋骨都像折断了般的疼痛,躺在床上,每晚都像死去般的脱力。可是,第二天一清早,他又必须振作起来,开始一天新的工作。
涯的苦处不光是身体的伤痛,他还遭受着头晕、颤抖、发烧和脉搏过速。
原本以为既然已经逃出来了,身体状况应该会慢慢好转,但症状并没有减轻,中度至重度的眩晕和恶心,头痛时而柔和,时而让他觉得脑袋会裂开。有时这些症状如同潮水般退去,而他则必须一连工作10到12个小时。
夜里,他常被全身绞扭撕扯般的疼痛所痛醒,咬着牙,强忍着痛楚,一直忍到冷汗涔涔。身体一痛起来,他就常常好几天不吃一口东西,身体完全是看似易碎的骨头外面裹着皮肤。
某个雨夜,窗外雨声滴答。在这种令人心烦的檐水声里,四分仪被一种非常细微的声音所惊醒。
细微的声音锐利地穿透门板。四分仪坐起来,倾听着黑暗中隐约传来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很压抑的呼痛声,很远,但也很清晰。一会儿有,一会儿又没有了。他仔细听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最后断定是涯的声音,就来自他隔壁。他赶快从床上跳了起来,心里着慌,急忙抓起枕边的圆形眼镜戴上,跳下床,三步并两步推门出房,一转身推门进入涯的房间,果见涯正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身体蜷缩成痛苦的样子,他紧紧咬着嘴唇,就算是在睡梦中,他也还是将所有声音尽量堵在喉咙里。
四分仪用手抚摸着他,摸到他那被冷汗所濡湿的头发和颤抖成一团的身子时,自己也吓得发抖了。他颤巍巍地问:“涯,你怎么样?”
涯勉力睁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认清四分仪。
“哦,没事,梦到自己在跑步,有点累。”
“跑步可不会让人痛成这样,你乖乖躺着,我去找查理。”
半小时前,查理正呼呼大睡,听到四分仪疾呼后匆忙在睡衣外罩上一件白大褂,来到涯床头看诊。
涯睡得很不安稳,还发着烧。一条厚被子覆盖着他的身体,只露出半透明的脸。
四分仪心痛地握着他的手。最难的不是得到想要的东西,而是知道怎么留住它。
“不用太担心,这种状况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今天比较严重而已,我推测是因为下雨吧,病人遇到这种天气病情都会恶化。”查理说。
“可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涯的身体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好转?”四分仪问。
“我早就说过,”查理说,“应该给他来上一枪让他解脱就行了。他伤得太重,我完全不知道他怎么活着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治疗他。就拿血液来说,他表现出明显的贫血症状,验血报告也确认是贫血。他每分升血红蛋白只有九克,大大低于正常标准。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面色苍白,疲惫不堪,感到头疼、心动过速还有头昏脑涨。”
“你是说,低血糖?”
“是的,”查理赞同地说,“每升零点一克,这种低血糖症状正常人根本不会有。”
“什么意思?”四分仪担忧地问。
“当人体血液内糖分含量过低时,就会产生低血糖。在这种情况下,大脑不能获得充足的葡萄糖,人体会感到昏眩和疲劳。可是头儿的血糖已经低得异乎寻常了……”
“这表示什么?”
“表示他应该已经死了,如果不是虚空基因让他这样也可以活着的话。”
四分仪沉默。
查理也没有打破长时间的沉默,就好像他自己也不想承认他刚才宣布的检查结果。
最后,查理忍不住说:“不过,让他多吃点东西,多休息肯定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