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切以献上鬼手为由,反杀到源家。他近乎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铁锈味,将那些肮脏的血肉之躯一个个切开。
他要向那个男人复仇!
源家一夜之内血流成间,无数阴阳师惨遭非命。惨叫声此起彼伏,与喷溅的血液一起,诠释何为地狱。
鬼切再一次看到了源赖光,他在纷飞的白槿花下负手而立,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回来了,鬼切。”
是啊,回来了,那个大江山的鬼切回来了……
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鬼切怎是源赖光的对手,才不过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别不自量力了,鬼切。”
鬼切挣扎着站起。如海藻般的紫发在觉醒之后变成了耀眼的白发,头上长出两角,显然已是一个妖物。
两人再度交战,鬼切妖力暴涨,身上的伤口不断愈合,反而是源赖光的处境相当危险,还在力量大不前的情况下被连捅了几刀。
两刀碰撞,直接插入对方身体里。
血液从两具躯体中涌出,竟缓缓溶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是…我的血啊……
“愚蠢…哈哈哈哈……鬼切啊鬼切,你眼睛里的契约不过是封印记忆的,真正的契约在你体内,是我的血啊……”
鬼切近乎颠狂地殴打着源赖光,眼中的泪水和着血水滴嗒落下,砸在源赖光脸上,妖艳至极。源赖光的手颤抖着抬起,想为鬼切拭干眼泪。
“我死了,你也不能独活!”
“那又切何!!”鬼切宛如困兽,痛苦地嘶吼。
“那就一起死吧!哈哈哈哈……有血,把刀拔了出来,从一堆血肉中…哈哈哈哈……”
痛楚,我兴奋。停下,无法。
真是一把好刀啊。
源赖光这样说着,倒下了。鬼切无法自抑地大笑。他感到嘲讽、悲痛,以及遗憾。
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想起初次见面宛如天神般的源赖光。
那个高傲、优秀的源家天才。
那个极尽温柔亲吻他的人……
那个残忍骗他的人……
源赖光……
赖光…大人……
阳光不知是从何方照来,刺得鬼切睁不开眼睛,四周似有薄樱飘落,轻覆在了鬼切的眼睑上。他猛然坐起,看向周围。
头顶的八重樱沙沙作响,天空,碧湖,嫩草,微风……
这不是源家。
“这是大江山,欢迎回家,鬼切。”茨木童子轻笑,倚在樱花树旁看着刚醒的鬼切。
“你昏迷了整整四个月,是骨女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你,将你带回了大江山。”茨木童子看着远方碧蓝的天空,说着仿佛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四月前的他们还剑拔弩张,一见到便喊打喊杀,现在却能同在一个阵营里和气地聊天,果然是造化弄人。暂不提鬼切之前的行为,就这样强劲的实力,在大江山可以说是无人能敌,成为鬼王,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源家可有再攻打大江山?”
“没有,源家实力大伤,已经迁出平安京了。”
鬼切不再说话,开始动手伐花木,修茸木屋,并用樱花做装饰,做了些简单的桌椅与床具。
既然自己没死…那么源赖光也就没死……
木屋建在了地势比较高的地方,高到足够俯瞰整个京都。每当闲来无事时,鬼切便喜欢倚在樱花下俯瞰。源家宅邸紧邻皇宫,仿佛与那皇宫一样屹立不倒。
鬼切与茨木童子一同平叛大江山之乱,平定叛乱的同时也赢得了人心,越来越多的妖敬佩他,将他捧上了鬼王的宝座。
鬼切是历代以来最强大的鬼王,他不断扩展大江山,也不断地在京都惹事生非。他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他知道,他想见一个人,如同着了魔一般地想见那个人……
可迟迟没有一个阴阳师来付伐他。
源家因讨伐大江山一事血流成河,差一点被灭族,自然没有谁再愿做出头鸟,来讨伐这个新的鬼王。
这一晃,便是九年。
源赖光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出现在鬼切眼前。那个嚣张跋扈却对他极至温柔的人,仿佛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为什么……
为什么不来杀了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见我……
鬼切再也忍不住,隐去气息后悄悄溜进了源家的宅邸。
白槿花再次盛开,好像之前就没谢过一样,细碎的光影映在塘中,阳光从中穿过,打在了花下之人的发上。
那一头耀世的白发散发着光芒,箭弩对准了飞落的白槿,与白槿一起飞舞,绘成了一幅画卷。白槿家纹印于后背,衣袂随着拉弓的动作飘散。
鬼切的妖气在体内沸腾,惊得那人急急转头,将弓对准了鬼切。
人声嘈杂起来,阴阳师纷纷从和室中涌出,围满了整个庭院,惊惧和愤怒写在了脸上,却不敢上前一步。
“赖……”
鬼切什么都听不到,只是呆呆地看着白槿花下的人,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发不出声。
“主人……”
众人已经开始结阵,但依旧阻挡不了鬼切的步伐。眼泪顺着鬼切的脸蜿蜒而下,像极了那天晚上他脸上的血。他只设了屏障挡住了过来的攻击,并没有杀那些阴阳师,他不想看到源赖光生气。
“后退!”
他向族人大吼,从腰间抽出了箭羽,搭在弓上,指向鬼切。
“源赖光…你要…杀了我么……”
鬼切撤掉防御,身上被连斩数刀,可他却如断了线的人偶一般,紧紧抱住了那个人。
妖血触目惊心,浸染了白袍,可他怀中之人的味道,却不再是熟悉的檀香。
“源赖光…赖光大人…主人……”呢喃字字泣血,可回应他的,早已不再是源赖光温柔的笑。
“你还有脸回来!赖光兄长大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刀剑!!你杀了赖光兄长!给我滚出源家!!”鬼切怀中的人愤怒至极,用那手中的黑檀唐弓打向鬼切的脑袋,可鬼切却如痴了一般,任由头上血流如注,却不放开怀中的幻影。
“鬼切,他不是源赖光。”安倍晴明摇着纸扇从屋中走出,身后跟着式神蜜虫。
情字伤人,亦伤鬼。
“晴明大人,求你让我见一见他,我愿…我愿立契做你的式神,求你…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鬼切再已顾不得什么,跪在安倍晴明面前不停地哀求。
“他已经死了,为了救你。”
鬼切一愣,看了看那白槿花下之人。
“他是源赖光的堂弟,比源赖光小了八岁。九年过去了,这俩人倒是长得一模一样了。源赖光早在早在九年前便走了。你知道吗,他在讨伐大江山之前求我护你周全,还在你大开杀戒的那一夜用禁术强行解开了契约,将阴阳诀注入这缕碎发中,以幻象的形态找到我,求我将你送回大江山。你的情是情,可他的情确是情之禁忌啊。”
血和着泪流下,像极了那夜永别。
难怪……
难怪他控制不了体内暴走的妖力……
难怪他的血变成了紫红色……
“他让你杀的妖是祸乱你大江山的妖,只有酒吞童子是出于他的私心,而你杀的是源家无辜的阴阳师和武士,以及最爱你的人啊……我唤蜜虫扮成骨女,将你送回大江山。以你的实力,坐上鬼王的宝座不是什么难事。现在,鬼王鬼切,请回吧。”
安倍晴明将那缕碎发放在鬼切面前,转身走了。
鬼切带走了那缕碎发,但他并未回大江山。那样污浊的地方,不适合源赖光。
茨木童子不止劝过他一次,人类生命短暂而脆弱,百年之后便是一具枯骨,还要经历那种撕心裂肺的告别,再等待他的下一世。
鬼切却笑了笑,他无畏分离,那撕心裂肺的分别,他可以自己承受,在下一世里,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源赖光再爱上自己。
鬼切去了北国虾夷,他喜欢将妖力注入碎发中,让碎发幻化出源赖光的模样,两人一起看大雪将世界变为纯白。二人执手,仿佛走过天际。
鬼切做了一个又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初次见到源赖光,两人一同切磋,一同接吻,一同缠绵。
鬼切一次又一次醉倒在案上,炉边的火烧得正旺,熏得他昏昏欲睡。
一只手将白裘搭在了他肩上。
“这个笨蛋。”
大学停止,火光勾勒出那人的轮廓,一头白发耀世,眼眸如血猩红。
吾名鬼切。
是为赖光大人斩尽恶鬼的刀。
也是保护他的刀刃不再被血沾染的鞘。
情字伤人,亦伤鬼。
还好…我终于遇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