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云梦·莲花坞

船，终于缓缓靠上了莲花坞熟悉的码头。

夕阳的余晖将接天的莲叶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晚风带着水汽和莲花的清香拂面而来。码头之上，早已得到消息的江厌离，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焦急地翘首以盼。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靠岸的船只，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当踏板放下，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冲了下来！

蓝笙字仙乐“娘亲——！”

那带着哭腔的呼唤，如同穿越了时空的利箭，瞬间刺穿了江厌离所有的等待与忐忑！

蓝仙乐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乳燕，不顾一切地扑向岸边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清晰地看到了母亲眼中那瞬间爆发的、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和汹涌而出的泪水。

江厌离“阿乐？是阿乐吗？！”

江厌离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张开双臂，稳稳地、紧紧地接住了扑入怀中的女儿。那温软的身体，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刻在骨血里的呼唤……无需任何证明，母亲的本能在这一刻给出了最坚定的答案！

蓝笙字仙乐“是我！娘亲！是我！我是阿乐！”

仙乐埋在母亲带着莲花清香的怀抱里，放声大哭，仿佛要将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思念和失而复得的狂喜都哭喊出来。

蓝笙字仙乐“阿乐好想娘亲！好想好想！每天都想！”

江厌离紧紧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滚烫的泪水汹涌落下，滴落在女儿的发顶。她一遍遍抚摸着仙乐的后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江厌离“阿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巨大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不知道女儿经历了什么才得以“回来”，但此刻，唯有紧紧相拥才能确认这不是一场太过美好的梦。

江澄和魏无羡随后下船。江澄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女，素来冷峻的脸上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眼底深处是动容的湿润。魏无羡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撞了一下身旁沉默伫立的思追，声音带着感慨：

魏无羡“看见没，小子？这就是家。回家了。”

思追的目光从码头那感人至深的一幕移开，望向眼前这片在夕阳下宁静而美丽的莲花坞。亭台楼阁，莲塘水榭，弟子们往来巡逻的身影……一切都充满了生机。然而，他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前世记忆里血火交织、遍地哀鸿的惨烈景象。他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清澈的眼眸深处，是无比坚定的决心。这一次，他回来了。莲花坞的悲剧，绝不允许重演！他会用尽全力，守护住眼前这片温暖的灯火，守护住仙乐脸上失而复得的笑容，守护住这个……他视若珍宝的“家”。

江厌离终于稍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她捧起仙乐哭得通红的小脸，仔细端详着，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她这才注意到女儿身后站着的江澄、魏无羡，以及那个气质清俊、目光沉静的蓝氏少年。

江厌离“阿澄，阿羡……”江厌离的声音依旧带着哭后的沙哑，目光落在思追身上，带着询问。

江澄“阿姐，”江澄走上前，声音是难得的温和，“这是蓝愿，字思追，含光君的亲传弟子。此次多亏了他和另外几个孩子，我们才能从暮溪山脱险。他……是特意护送阿乐回来的，也想为守护莲花坞出一份力。” 他隐晦地强调了思追的“守护”之意。

江厌离江厌离看向思追，眼中充满感激，对着他盈盈一礼：“多谢蓝公子一路护持小女，江氏感激不尽。”

蓝愿字思追思追连忙回礼，态度恭谨：“江小姐言重了，此乃晚辈分内之事。”

他看着江厌离温婉慈爱的面容，想到她前世的结局，心中更是坚定了守护的决心。

魏无羡“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魏无羡笑嘻嘻地打破感伤的气氛，推着江厌离和仙乐往里走，“阿姐，快带我们的小仙乐进去歇歇，这一路可累坏了！阿乐，你娘肯定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江澄，你也别杵着了，赶紧安排思追小子住下！”

温馨而略带伤感的氛围被冲淡，一行人簇拥着江厌离母女，朝着灯火通明的莲花坞主厅走去。思追跟在最后，目光扫过沿途熟悉的景致，每一个角落都在提醒着他前世的惨痛，也让他守护的意志更加坚如磐石。

————————

金麟台·夜色沉沉

金麟台，灯火辉煌，笙歌隐隐，与山下紧张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金子轩带着金凌，一路穿过重重守卫森严的殿宇回廊，径直走向金光善处理事务的金光阁。沿途遇到的仆从和金氏子弟，看到少主身边那个容貌酷似少主、却穿着蓝氏校服的陌生少年，无不投来惊疑探究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不断。

金子轩目不斜视，面色沉凝，握着金凌的手却始终未曾松开，传递着无声的支撑。金凌感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身体微微绷紧。这种审视和猜疑的目光，他前世在金麟台经历过太多。但这一次，父亲掌心的温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他挺直了背脊，努力忽视那些目光。

金光阁内，金光善正听着心腹汇报各地产业的情况，脸上带着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当金子轩带着金凌未经通报直接闯入时，他的笑容微微一滞，目光在金凌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万能龙套“子轩？何事如此匆忙？”金光善放下手中的玉如意，语气温和，眼底却无笑意。

金子轩松开金凌的手，上前一步，对着金光善深深一揖，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金子轩“父亲，暮溪山之事，温氏倒行逆施，意图已昭然若揭！”

他言简意赅，将暮溪山温晁如何以百家子弟为诱饵、遭遇屠戮玄武、又封堵洞口欲置所有人于死地的经过叙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温氏的狠毒与野心，以及蓝氏、江氏子弟死伤惨重、含光君重伤的事实。他刻意略去了金凌四人的来历和具体救援细节。

金光善听着，脸上惯常的笑意渐渐消失，眉头蹙起，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似乎在权衡利弊。

金子轩“父亲！”金子轩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急切，“唇亡齿寒！云深被焚，暮溪山之事只是开始！温若寒野心昭昭，欲吞并百家，独尊岐山！今日是蓝氏、江氏，明日屠刀便会指向兰陵！金氏再不出手，待温氏逐一剪除羽翼，我金氏危矣！此乃存亡之秋，绝非隔岸观火之时！”

金子轩他顿了顿，侧身让出身后的金凌，目光灼灼地看着金光善：“况且，若非蓝氏、江氏弟子拼死相救，儿子此次恐怕也难逃一劫！于情于理，我金氏都该有所表示！”

万能龙套金光善的目光再次落到金凌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哦？这位是……？” 他明知故问，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金子轩金子轩深吸一口气，握住金凌的手，将他带到身前，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宣布，如同在金麟台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父亲，这是金凌，字如兰。他是我的儿子，您的嫡亲孙儿！”

饶是金光善城府极深，此刻也不禁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他的目光在金凌酷似金子轩的脸上扫过，又落在他身上那件碍眼的蓝氏卷云纹校服上，眼神变得复杂难明。私生子？子轩亲口承认的嫡孙？蓝氏？

金凌金凌顶着金光善极具压迫感的审视目光，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按照路上金子轩的叮嘱，上前一步，对着金光善行了一个标准的世家子弟礼，不卑不亢道：“孙儿金凌，拜见祖父。”

金光善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金凌，又看了看神色坚决的金子轩，沉默了片刻。阁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万能龙套“你的……母亲是？”金光善

金凌“回祖父，”金凌抬起头，目光坦然，“家母乃姑苏蓝氏蓝明瑶。”

万能龙套“蓝明瑶？”金光善

金光善眼中精光一闪，这个名字显然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让他感到一丝震动。蓝氏嫡长女，蓝明瑶！那个清冷孤高、地位尊崇、连温若寒都曾试图联姻而不得的女子？她竟是金凌的母亲？这其中的信息量太大，饶是老谋深算如金光善，也需要时间消化。

他看着眼前这对父子，金子轩眼中的维护与坚定，金凌身上那份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和……蓝氏的印记。金光善的手指再次敲击起桌面，节奏缓慢而沉重。温氏的压力，蓝氏江氏的求救，突然出现的嫡孙，以及其背后代表的与蓝氏核心的、极其特殊的联姻关系……这盘棋，似乎瞬间变得复杂而微妙。

万能龙套“此事……容后再议。”金光善最终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沉的算计，“子轩，你一路劳顿，先带……阿凌下去休息吧。暮溪山之事，为父需仔细思量。”

金子轩“父亲！”金子轩还想再劝。

万能龙套“下去！”金光善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金子轩金子轩心中一沉，知道此刻不宜再逼。他看了眼神色未变的金凌，压下心中的失望和忧虑，躬身道：“是，父亲。儿子告退。” 他拉起金凌的手，转身离开了气氛压抑的金光阁。

走出殿门，晚风吹来，金子轩才感到后背微微发凉。他低头看向身边的金凌，少年脸上并无太多失落，反而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平静。

金子轩“阿凌……”

金凌“父亲，我没事。”金凌反而安慰似的握紧了父亲的手，“祖父……需要时间权衡利弊。但温氏之患，迫在眉睫。” 他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锐利，“金氏的选择，不会只有一条路。”

金子轩金子轩看着儿子沉静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欣慰，是心疼，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用力回握金凌的手：“放心，父亲绝不会坐以待毙。金麟台，终归是你的家。走，带你去你的院子。”

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在金麟台灯火辉煌的廊道深处。而金光阁内，金光善独自坐在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象征家主权力的玉扳指，眼神明灭不定。蓝明瑶……蓝氏……温氏……一个个名字在他脑中盘旋。他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能最大化金氏利益的契机。金麟台的暗流，随着金凌的到来，变得更加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