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繁华之地莫不过东夷。
东夷四边海水缠绕,易守难攻,再加上有苦荷,四顾剑,五竹三位大宗师坐镇,已然成为普天之下最安全的方土。又因特产丰富,地处贸易关卡,是以走商跑镖者趋之若鹜,在此发家的不计其数。
靠海最近有一座范氏客栈,上书牌匾:海景楼。
只因靠海,可看蓝天一色,那房钱就比其他客栈翻了三四翻,可依旧有不少行人入住。
只因这所客栈太过特别。
掌柜的是一位十八九岁眉目如画的少年,他生得晶莹剔透似雪如莲,若不小心触碰你便发现他天生体寒,饶是六月的天气,也是冷如冬雪,可他整头的乌发打着卷儿,鼻尖小痣透着俏皮,又十分爱笑,偏偏把这一身清冷化成了暖阳。
东夷靠海,海风摧残之下少有玉人,从商的大多数又不差钱,住在这里看看美人养养眼也是好的。
只不过……掌柜的好像不大会算账。
这是第三次拨错了算盘,这里的都是赚钱的好手,算账是成功的必要条件,有不少人在怀疑这所客栈是不是有亏空。
明明找二两三钱,那少年居然给了三两二钱……
“哎哟!哥,你又算错了!”范思辙从他身后窜出来,他这段时间长结实不少,长年在外蹦跶的缘故,黑了一大圈,站在白嫩嫩范闲身边,更衬得黑漆漆。
不过他这样才是常态,范闲却是不正常的。
范闲死过一次,有心跳却没有呼吸,他的血液是冷的,也呼不出热气,从内而外的苍白让他整个人都散着雪意,范思辙羡慕他不会晒黑,可也心疼他总是浅淡的唇,纵然有时候生气,也只是轻飘飘说个两句了事。
这客栈就是给范闲开了玩的,可这个哥哥别的事儿都聪明的紧,唯独数字方面迟钝无比,这一月不知亏空了多少钱……
囋,赚钱不容易!
“我是个文科生!”范闲拧起眉头,不满的气包成一团鼓在脸颊里,像含了两个汤圆似的委屈,“你这儿又没计算机!”
范思辙无奈,他三两下拨出正确数字,对着小眼睛的顾客道:“退我九钱,谢谢。”
商人诚信为本,那顾客本就准备好了零钱:“人难免会错,小掌柜算一天了,错一两次也正常。”
范闲摸摸鼻尖讪讪的笑,他好像五次有三次是错的。
“我哥有我疼!不用你管!”范思辙危机的蜘蛛毛倒竖,两眼一瞪,“二殿下呢?咱们那位二殿下呢!怎么还不开工!”
李承泽虽没了二皇子的身份,可范思辙依旧改不了口,但是他现在作为一个赚钱的男人,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有钱有实力才挺得直腰杆。他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颐气指使,可见背后是有多么财大气粗。
李承泽从楼上下来,他依旧不爱穿鞋,范闲给他设计了一双用皮革做的拖鞋,样式怪异,却很是舒服,四个脚趾头和后跟都露在外面,时而跑到外面去踩踩海水都不怕湿。
他来到大厅中央的那张桌案前,从怀里掏出稿子,惊堂木一拍,继续上回的内容开讲。
“话说那杨过和小龙女……”
他讲的并不好,甚至磕磕碰碰,有时候对着稿件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实在无奈了他就会对柜台大喊:“范闲!这是个什么字!”
比所有人都白了一个度的范闲就会踢踢踏踏凑过去辨认,大多数能认出来,偶尔有的字颠来倒去的看就是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这句,跳掉。”
然后李承泽放过这一段,继续读下一段。
这下听客不乐意了,说书先生就不能敬业些?这缺了一大段儿它剧情连接不上啊!
“我来,我来看看!”台下走出一个人来,“这杨过被砍了一只手,以后呢?”
李承泽也想知道以后,他把稿件递出去,希望能知道正主范闲都不认得的字,到底是些什么内容。
哪料那位客官看了一眼稿件立刻还给了他,还竖了个大拇指,夸了句彩虹屁:“您火眼金睛!这字都认得!”
李承泽这一生不知道听过多少阿谀奉承,唯独这句最是熨帖,这字他吐槽好久了,可谁让范闲是关系户,他老板的哥哥,有什么不服气只能憋着。不过真是为难他写这么多字了,范闲最嫌烦,开头十几个字还算中规中矩看得清楚,可到了后来已然是随便画了,能坚持写完这本话本,已经是难能可贵。
咦?他们对范闲的要求是不是越来越低了?
李承泽说书只能算一般,但奈何故事惊奇,听的人不在少数,他念完今天的稿件,微微抬起下巴微笑,他面上褪不去冷漠却笑得谦卑,看上去很不好意思一脸别扭的样子,不少人打赏还是很积极的。
背后灵谢必安捧了铜锣走一圈去讨钱,他那柄吹发断毛的名剑被架在了柜台之后当吉祥物,自己也成了吉祥物,感觉还不赖,不用打打杀杀的生活充满了可贵的世事茫茫。
铜钱银锭落在铜锣之上叮叮当当听个响儿,商人们都重个好兆头,赏赐丰厚,李承泽忍不住得意地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眼皮也不抬:“老二,现在物价上涨,你是不是要给谢必安加点工钱?”
李承泽笑容凝固。
谢必安隶属于他麾下的第一剑客,看似牛逼哄哄的大佬,实际就是个签了卖身契的挂件,李承泽初来东夷,靠范思辙接济的时候还有些二皇子的威名余波,也没吃什么苦,然而这阵余波过去,他被范思辙强行拐来海景楼打工……
他的工钱每个月就一两银子,其中一半还需要用来养谢必安。
这这这乱套了啊!
可是谢必安说书,那身杀气差点没把客人吓尿。
“我跟范思辙说说,先涨我工资。”
范闲扔掉总也拨不准的算盘:“去把厨房的烤羊腿搬出来,好多客人要外带的。”
被自己主子养着的谢必安颇为不好意思,立刻主动请缨去拿。
“燕小乙卖个羊腿就有提成,我说书怎么没提成?”李承泽没好气道。
“你说书就两小时!燕小乙要呆厨房一天呢!”范闲眼珠一转,“或许你们俩可以换换,他说书你去烤羊腿。”
“不用。”李承泽立刻拒绝,开玩笑,他除了会搞点火锅之外,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生活技能为零。
这时外出不久的范思辙又骂骂咧咧进来,远远的喊:“范闲!你管管咱爹!他推牌九又输了三百两!还能不能好好过了?不知道赚钱难啊!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他那身子,大夫都说了要走动走动方能健朗,哦,他倒好,给我输钱去了!”
“他输给谁?”
“输给林家!林婉儿林大宝林相爷,他们一家打他一个,这牌局不输才怪!”
范闲修长的手指拂过下巴:“你不懂,爹这是变相接济林若甫。”
范思辙指着账本道:“这种事你又知道了,这账你怎么就算不好呢?”
“嘿!范思辙你胆肥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