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独酌（2）

花千骨心道，原来过去她也曾这样陪伴着师父，能每天看到他练剑的身影，为他夹菜斟茶，她就心满意足了。想到这里，她笑意更甚，半眯着眼睛仰头看着白子画。上空的满月一分为二，眼前的师父也变成了两个，月亮和师父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看到花千骨双颊到耳后都红成一片，眼神逐渐迷离，白子画无奈扶额，没想到小骨的酒量比前世还要差了一些，小半杯桃花酿下肚，都能醉成这样。

白子画挑眉，“困了吧？师父送你回房”，没等他反应过来，花千骨便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头埋在他胸前，环抱着他的腰。她又找到了一个自认为舒服的位置，像只小猫一样蜷在他胸前。白子画动作一僵，只听到花千骨断断续续地说说，“小骨不走……想陪着师父……小骨还要恢复记忆……想起在绝情殿上的事情……”

本来应该立刻送小徒儿回房，但花千骨靠在他胸膛的触感，让白子画也贪恋这能和她亲近的时刻。白子画紧紧揽住花千骨，下巴靠在她的头顶，闭眼轻嗅她发丝的淡香。花千骨唇边绽开微笑，喃喃自语着，声音比前一阵更小，“小骨要永生永世……陪在师父身边……”

白子画心中一惊，两年多的朝朝暮暮，小徒儿竟对他依恋至此？听到怀中人儿均匀的呼吸声，白子画发现花千骨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在花千骨额头落下一吻，微微皱眉，“傻丫头，我曾经那样伤害你。爱上我，你最后落得遍体鳞伤。你终究是要恢复记忆的，师父只求你能如刚才所说的，永生永世陪伴着我。”

花千骨唇角微微扬起，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白子画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小骨曾说过，她不相信正与邪，只相信他……前尘往事都是过去，如今正与邪，对与错对他都不再重要，他也相信小骨，相信即使曾经痛彻心扉，他们之间比海更深的感情，会让她不离开他，与他相伴永世的。命运让他们在千万人中有幸得以相逢，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缘分未了，他们受的苦和痛一定会变为余生的甜蜜。

连夜御剑往返长留的疲乏感终于涌上白子画四肢百骸，他竟觉得眼皮变得越来越沉，不久也沉沉睡去。月光洒在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破晓时分，白子画意识瞬间回笼。天边泛起鱼肚白，清晨的微风吹起桃花瓣，落在白子画和花千骨发间。两年多来他每晚都是打坐入定，昨夜居然就那样抱着花千骨睡着了，白子画无奈一笑。见花千骨仍在睡梦中，白子画一边念着清心咒，一边抱起花千骨走向她卧房。

白子画把花千骨放在小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花千骨翻了个身，嘴里还在小声说着什么。确认花千骨还在熟睡，白子画摸了摸花千骨的脸，走向厨房准备早饭。

大约一个时辰后，花千骨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还有些痛的头。回想昨夜，花千骨吃吃地笑了起来，她居然就那样出去找了师父，师父还破天荒地允许她饮酒。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没想到喝醉了师父也未责罚，后来印象中她好像问了师父几个问题，然后记忆还更加模糊，只记得一个宽大的胸膛和温暖的触感……

想到这里，花千骨差点栽下床，她迷迷糊糊中记得，师父让她回房的时候，她好像，抱了师父？她不禁皱起眉头，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后，她双手颤抖地把胸前衣服拉近鼻尖——“啊！！”花千骨惊呼出声，害羞地捂脸，中衣上还残留着白子画身上独有的清香，那就是真的了？

远远听到花千骨的喊声，白子画快步走向她的房间。“小骨，怎么了？”白子画把桃花羹放在花千骨房内的桌子上，走向坐在床上的花千骨。糟了，花千骨心想，总不可能对师父如实相告吧，灵机一动，她双手抱头说，“师父，我头好疼啊……”

白子画揉揉花千骨的头，板着脸说，“让你不要喝酒，最后还是醉了吧。”说罢，他语气又缓和下来，“小骨头疼的话，今天可以不用练剑练琴，吃饭也就在你房内吧。”说完，他拉起坐在床上的花千骨，带她走到她房内桌前。花千骨看清早饭是何物，惊喜地说，“是桃花羹！”白子画微笑点头，拉开椅子坐下。看到白子画落座，花千骨在他对面坐下，享受这她最爱的菜肴。

吃饭的时候，花千骨一直觉得，白子画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不敢抬头看向白子画，只是默默低头吃着。吃到一半的时候，花千骨小心地看向白子画，“师父不饿吗？”白子画柔声说，“师父不饿，小骨快吃吧。”不同于以往吃饭时，花千骨总是换着话题和白子画聊天，欢声笑语回荡在画骨峰小院里，今日花千骨只是默默吃着饭，格外的沉默。白子画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花千骨很快吃完了桃花羹，小声说，“师父，我吃饱了。”白子画拿起花千骨的碗，摸了摸花千骨的头，“好，小骨今日多休息吧。”看到白子画走出房门，花千骨终于长出一口气。

坐在桌前，花千骨左手托腮，陷入沉思。如果昨夜醉酒时真的抱了师父，那样明显，师父一定早已明白她的心意。如果再像吃早饭时这样故意躲着他，局促不安，反而会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闷。师父数年如一日地给她治病，给她做饭，教她仙术，她已经感激不尽。不如还像以前那样和他相处，把这份心思深埋心底就好。

想通了这一点，笑意又绽放在花千骨的小脸上。月下独酌的师父是她从未见过的出尘脱俗，他身上的清香和温暖更是让她无法忘怀。无论如何，昨夜种种都是她有限记忆里最美的画面了。花千骨眼珠一转，抽出画纸，研好墨，一笔一划地描画那纤尘不染的身影。

不一会儿，花千骨就画完了昨夜那令她惊艳不已的一幕。月光和白子画本身的仙力给他周身罩上一层银色光晕，他白衣胜雪，手中的墨玉杯和深邃的眼眸相互映衬。花千骨拿起画，满意地欣赏着她的“大作”。放下这张“月下独酌”图，花千骨又鬼使神差地抽出一张画纸，小心翼翼地根据模糊的记忆描摹那让她脸红心跳的场景……

只见纸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紧相拥，桃花瓣飘落在他们发梢肩头，高悬的明月见证着这温馨时刻。花千骨心虚地看向门口，看到房门仍是紧闭的，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点儿。

白子画坐在院内石桌前，收起手中的观微球。想到刚才看到的花千骨画中的内容，他不禁莞尔，小骨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