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向南飞的大雁,一行行,一列列。地窖中的葡萄酿慢慢变空,一月一封寄去的家书,李承鄞是越回越少。小枫有一片没一片地撕着蔷薇花瓣,默默叹息:“李承鄞…冬天没有萤火虫,你在不回来,就要食言了。”
负责养花的宫人,凑过来小心提醒:“太子妃…这是贵妃娘娘最喜欢的花,过两天还要拿去和皇上共赏,再撕就秃了。”
“太子妃,赶紧走吧。种花的宫女都快哭了,我好像看见贵妃娘娘快从那头奔过来了。”
小枫回过神来,丢下满地狼藉,小跑溜了。
落叶轻飘,肥鱼跳跃,李承鄞正安静坐在江边钓鱼。鱼钩抛出在水中激起涟漪,云淡风轻怡然自得。
诡异的就是这人,身穿戎装。利剑平放于手边,目光平静看着对岸狼烟四起,兵慌马乱,仿佛一切都像看戏般,与隔江另一边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
终有一日,对岸烽烟不燃,军备荒弛,兵无斗志。李承鄞立即召集众将,“是时候了,去办事吧。”
为确保南下灭高句丽与靺鞨这一战略目标顺利实现,李承鄞先下令在江上游大作战船,训练水军,抓紧战前准备。“投其柿于江”顺江漂下大量造船废料。摆出一副即将顺流而下的进攻姿态,以此吸引注意力。
靺鞨果然上当,误以为上游豊军即将发动攻击。四处掳掠物资自保,就无余兵接济妫州高句丽。
粟末靺鞨由靺鞨内部颁出,历数黑水靺鞨主统治者二十条罪状,散写诏书三十万纸,遍布江东。舆论哗然诛心,民心葬与唇枪舌剑之下,靺鞨诸部朝内腐败不堪,怨声载道,主谙巨佞。
天和十三年间,太子李承鄞带军三十万余人,兵分八路于重阳佳节,渡江作战。说来也是可笑,李承鄞领兵破妫州城时,高句丽竟在欢度重阳?满地茱萸无人插。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招李承鄞一直学得很好,夜袭关城,灯火通明,注定是个不眠夜。
三五成群的夜行人身披铁甲,轻身从四面八方融入夜色中。山林晃动片刻,眠鸟惊诧,静止时段抬眼一瞬,众兵崛起。
如他所料,靺鞨诸部趁乱夜袭,却被在此埋伏多时的豊朝军队突击。
北风啸,狼烟起!
李承鄞那双如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靺鞨阵营,主帅旗帜,伸手指了指。万箭落下,火光冲天,粮仓已烧,他冲在前头奋勇杀敌,马驰万勇,君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将士跟着杀红了眼,斗志昂扬策马战云霄。冲啊!杀啊!日暮夕烟炊缕缕,铁骑马蹄雨潇潇,狼烟战乱终停休。
出兵不到两月时间里,高句丽占妫州收复,靺鞨侵入的关城纳回。顺带附郡二三,县百个归入豊朝河山,诛灭两国叛乱之徒,签署和平条约以做安邦。
班师回朝之日,李承鄞接到了封家书。终于不再是千篇一律不变的一个“想”字。他又不傻,在连续收到同样内容三个月的那一刻,李承鄞是愤怒的,他被敷衍了!这女人不解风情就算,居然还敢敷衍他!气得牙痒痒,谁还不是小公主小王子,借着出征几月,忙得不可开交,也不按时回信。
这不,起效果了。让他李承鄞看看都写了啥,嗯…“李承鄞,你多久回来?都冬天啦。”小娘子这是真想我了!盼我回家了!
回京路上,兴奋过度的太子殿下开心得一个劲的往前冲,他想立刻马上就出现在东宫,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坐在殿内等他!
用膳时他对裴照道:“所以这女人冷落点对待,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刷马时他对裴照道:“若早知道她如此心念我,这场战役收兵时,就不该磨蹭那几日,说不定现在我们都到上京了。”
饮茶时他对裴照道:“阿照,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带点什么回去送给她?”
路途上他对裴照道……
裴照不胜其烦,赶紧找了个理由将这人推出去:“殿下,末将觉得你应该提前回京,给太子妃一个惊喜,才是最好的。”
“哟…阿照看不出来你很会讨女孩子欢心啊。”李承鄞拍拍他的肩膀欣赏到。此话也正中他下怀,一路策马疾奔,太子殿下独自一人比众军早了一两日回京。
“小枫!!我回来了!!”欣喜若狂的李承鄞,未料扑了个空,承恩殿内空空荡荡。宫人们见他急冲冲进来,吓得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妃呢??!!”
永娘跪卧在地,结巴回到“太…太子妃,今一早就出宫了…”
回来就吃闭门羹,李承鄞自然不爽,严问:“还有谁知道太子妃出宫了??”
“其实就承恩殿内的宫人知情…殿下一嚷嚷就…”时恩小声提醒道。
“今天太子妃出宫的事,谁要敢说出去!我拔了他的舌头,发配他去做苦力!!”
“…是…”太子殿下一回来就威胁人,让东宫的宫人们敢怒不敢言。
鸣玉坊内,灯火辉煌,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昼。杯酒飘香,丝竹声慢,勾得无数行人驻足聆听。脂粉乡中,觥筹交错,一片旖旎景象。
小枫坐的包厢内,数名乐姬陪伴,个个肤胜如雪,眼里秋波盈盈,绸缎华服,珠宝首饰。在她挥金如土的大手笔下,表现得积极热情,场面多么放荡不羁!枫爷游戏花丛!左拥右抱!莺莺燕燕!比起上京城的那些纨绔子弟毫不逊色!
李承鄞终于凯旋而归,可空荡荡的东宫内,谁能与她分享这份喜悦,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只有在鸣玉坊内,她才不觉得孤单。
疯玩到深夜亥时,喝得酩酊大醉。小枫被阿渡搀扶着,跌跌撞撞回到东宫。承恩殿门一推开,殿内安静得可怕,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太子殿下的怒气。
沉默至久,殿上人冷冷开口:“我坐这里等了两个小时去哪儿了?”
喝得烂醉的人听闻熟悉的声音,小脸一抬嘿嘿,开始傻笑,抬手就要殿上人抱。
李承鄞赶紧从阿渡手上,接过这滩烂泥。看清楚她脸上竟然…竟然印了个女子口脂印,让他又气又想笑:“咳咳…小枫?”
小枫应了一声,搂着他脖子眨巴眨巴眼:“嗯?李承鄞!我又梦见你了…”
趁人之危的事,李承鄞是不会做的,怀里的人在软,也得稳住…一晚上端茶倒水的事,没少做。
明月徐徐沉下,东方翻出鱼肚白。宫人们开始陆陆续续晨起洒扫,干着每日不变的活路。小枫睁眼就一张俊脸贴得近,条件反射一脚将这人踢下床。
“哎哟…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照顾你一晚上没得句好,醒来就踹我。”李承鄞吃痛得揉着屁股爬起来。
小枫抓着被角结巴:“谁…谁允许你靠得那么近的?”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我想靠你多近靠多近!!”
“你!臭不要脸!!李承鄞!”
这下李承鄞乐了,打趣道:“我臭不要脸??昨晚谁搂着我,说梦见我来着?”
小枫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我那是!”为了增添这句胡话的可信度,她还故意提高了音量:“酒后糊言乱语!!”
鸭子死了嘴硬,李承鄞全当她在害羞,盯着她面颊看了许久,缓缓道:“还记得我答应你什么么?”
“给我捉一百只萤火虫,可现在冬天了,没有萤火虫…”小枫话语间带着少许的失落。
他一脸势在必得,嘚瑟道:“若是我办到了呢?”
小枫眼里又重新燃起神采:“真的?!”冬天的萤火虫实在有趣,但肯定是被忽悠的。她指了指自己:“李承鄞,你看我傻么?”
“不傻,就是有点蠢。”李承鄞不容置疑肯定道。
嘿!小枫深吸一口气,狠狠一脚踩在李承鄞脚背上,碾了碾,咬牙道:“就你这脑子?还配当太子啊?李承鄞你行军行傻了吧!!”
李承鄞惊呼出声,呲牙咧嘴地将痛脚在另一条腿上蹭了蹭。气势不输的怒道:“你现在敢这样给我说话了么??告诉你,要是我弄出一百只萤火虫,你就等着对我三拜九叩首吧!!”
“李承鄞!你给我出去!”小枫环胸抱手,回来就找架吵,李承鄞是有什么毛病?
如此不解风情的女人,让他出去就出去啊!李承鄞也来气:“这里是我的东宫!!我不出去!”
“这里也是我的东宫!!还是我的承恩殿!!”小枫上去就扯,一脸泼皮无赖的人“李承鄞!!你要呆就去呆你那个充满乱七八糟的丽正殿去!”
“我丽正殿哪里乱七八糟了??!你给我说说??”
“我不说!!!滚!!”
两人这一闹,双双不欢而散。接连半月之久,都没说上一句话。永娘先坐不住了,劝道:“太子妃,婢子听闻最近太子殿下心情不太好,您不去探望探望么?”
小枫头也不抬,继续扒拉着盒子里的玉石 “永娘,他心情不好,你让我去看他,你不怕我和他吵架啊?”想了想,继续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我心情不好,还不是因为我家娘子在生气。”李承鄞倚靠窗框坐下来,哀叹道。
小枫心里暗自窃喜,表面明知故问“你来干嘛?”
“赔礼道歉咯。”李承鄞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条黑绫,缚住她的眼睛,且十分神秘地嘱咐:“没有我的允许,万不可取下。”
一路上她紧紧牵着他的手,半个时辰后,两人徐徐落地,下了马车走过好一段路,李承鄞才慢慢给她取下黑绫。
小枫被这黑绫捂得头脑发昏,昏昏欲睡,此时取下黑绫,忙揉了揉眼睛站定。四周环顾一圈,比不上皇宫里金碧辉煌,也算的上琼楼玉宇之仙境
“这芙蓉园,是我豊朝皇家园林,每逢曲江大会,父皇就会登上紫云楼,在欣赏歌舞,赐宴群臣之际,观望院外万民游曲江之盛况,与民同乐。”李承鄞拉着她的手讪讪道。
有个牙尖嘴利的傻姑娘,没遇到熊瞎子,遇到了大尾巴狼,还挖了个坑自己跳进去躲着,对于唾手可得的傻姑娘,大尾巴狼想啊想,围着坑绕啊绕,然后自己也跳进去了。
为了坐实夫妻之名,李承鄞从回朝那段日子,就开始精打细算。傻姑娘醉酒后搂着他,就开始表现轻浮。傻敷敷的样子,可爱得李承鄞想蹦跶蹦跶。但他也是个正人君子,傻姑娘心里有他,又不善于表达。就等着他来打开这条通天大道,两人情不自禁,天雷勾地火,成事。
算算日子,要是有个孩子,取个什么名呢??如果是个女娃娃,和傻姑娘一样可爱,这种日子。啊!李承鄞死了。
“李承鄞!!?李承鄞??你笑什么呢?”小枫戳了戳,这个站着傻笑的人。
李承鄞又活了:“啊?小枫,过段时日不是就是曲江流饮么?在军中,我见你给我写的家书,组词措句略微单薄。”
“我写不来中原那些东西嘛。”小枫抠着手指嘟嚷。
“哎”李承鄞拉过她的双手,婉转道:“我怎么会让你为难呢?做诗,对应字数就简单得很多。”
亭台楼阁,四处飞檐碧瓦,银桥飞瀑, 芙蓉湖旁。倚水放置了几个案几坐椅,虽是凛冬,宫人们烧了好几个火盆,加上相互依偎的两人,丝毫不觉得冷。
高大的榕树,垂下长须落入水中,映着满湖月色,甚是迷人。
李承鄞先提笔洒洒落下:凛冬散尽,星河滚烫。然后将笔递给小枫,示意到她。
接过笔杆子,小枫就开始愁眉苦脸。见状,李承鄞悄然提醒:“四字,应如何对上?”
随后悄然转身,向远处准备许久的宫人,打手势在等半盏茶功夫。
“哎!我想到了!”身后人忽然高呼,惊了李承鄞一下,他立刻回过身故作镇定“嗯?写出来我看看。”
小枫提笔落下:
若如初见,为你而归。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李承鄞提纸称赞,细细品读道:“凛冬散尽,星河滚烫。若如初见,为你而归。”
“李承鄞!!看萤火虫!”小枫高兴搂着身边人惊呼。
漫天流萤宛如一串串,一排排彩灯,勾勒这此时静夜。灯火阑珊映角楼,灿烂辉煌照九州。又或是变成一条条丝线,织成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彩带。 星河坠落,激起涟漪绵绵,荡漾于这芙蓉湖边。惊鸿一瞬,摇曳情义无数,照耀得梨花陡然落尽,美轮美奂,如梦似景。原来冬天,真的可以有萤火虫。
不知何时,小枫竟然把李承鄞挤到了一旁的树杆上靠着,准确的说应该是咚…就像小枫永远不知道,冬天的萤火虫是李承鄞命芙蓉园的宫人们,用烧得滚烫的鹅卵石铺腐草,慢慢养殖出来的。不知道李承鄞甚至为了今晚不被任何人打扰,悄悄让看守芙蓉园的宫人们,放完萤火虫就赶紧散班归家。
她颊边微现梨涡,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他眼底尽显柔情,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小枫,纵然是如画江山,有你才圆满。”
两颗心离得这样近,以相同的频率跳着,不知谁的呼吸先乱。
【接下来是段猪跑,过不了审。想看的转战lofter观看…我写得很隐晦?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老福特搜索帅渣渣谢谢
小枫在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衣着完整的躺在承恩殿内。身子一片酥软无力,仿佛全身只有眼珠子可以转动。望着床顶被微风,吹得晃动的纱帐,窗外虫鸣鸟叫,显得内殿是多么的安静。
正欲闭眼在小恬一会,谁知一闭眼…脑内浮现出一幅幅昨晚和李承鄞,干的那些翻云覆雨的事!!啊啊啊…太羞耻了!!小枫捂着被子暗暗哀嚎,没脸见人了!!
貌似…自己还是今天一早被李承鄞抱着回来的…这觉是没法睡下去了。小枫硬撑着身子坐起来,永娘就带着宫人们进来伺候洗漱。
脖颈点点红晕,更是坐实了昨晚战况如何。宫人们都在掩嘴偷笑,小枫自闭了,扯了好厚一块狐裘围在领口。
傍晚,李承鄞竟然送来了,昨日两人在芙蓉园一起做的诗裱框好,他自己到是满心欢喜欣赏起来,甚至拉着小枫的手说什么:“万事开头难…以后习惯就好了…”
还有以后!还要习惯!!小枫羞愤之下,又把某个臭不要脸的登徒子关在门外。
善哉不下去了!从嫁给李承鄞至此,她都只是个被搓圆捏扁的傻姑娘!这句话感觉怪怪的?不对!李承鄞那厮就只会欺负她!这句话怎么也有点怪?
李承鄞在外拍门:“小枫啊,外头天寒地冻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把门开开,听我给你解释?”
小枫捂住耳朵躺在床上,不听不听李承鄞念经!!
锤了半个时辰门的李承鄞,贴耳听了许久,没半点声响。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眼睛一眯:“来人!给我把门砸开看看!!”
承恩殿内空无一人。
不知是那个没心眼的宫人,先喊出:“不好了!!太子妃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