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中的画面还在缓缓流淌，大雄揉好面团，忽然抬头望向天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上的面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江母端着筛好的草药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又在想竹儿了？昨儿夜里他托梦给我，说在外面一切都好。”
大雄憨厚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满足：“咱们的竹儿，本就不是池中之物。当年老宗主给这孩子取名时，我就想着，玉可碎不可损其白，竹可焚不可毁其节，他往后啊，定能活得比谁都正直坦荡。”
玉竹趴在冷璧天肩头，泪水打湿了爷爷的衣襟。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自己在山里被毒蛇咬伤，是大雄背着他跑了三十里山路求医，鞋磨破了就赤着脚，脚底的血珠滴在石板路上，格外刺目。那时他不懂，为何平日里连杀鸡都手抖的父亲，会有那样惊人的力气。
江玉竹“爷爷，”玉竹的声音哽咽着，“陈老爹……不，父亲他舍弃仙籍，是不是会很苦？”
冷璧天抚着他的背，声音里带着叹息：“仙骨褪尽，轮回之苦自然要受。可你瞧他现在，灶台上的烟火气，院角的草药香，还有想起你时眼里的光，这些都是他求来的安稳。”
水镜里的大雄正往蒸笼里摆妻子做好的桂花糕，动作虔诚得像在祭献。玉竹忽然想起，每年自己生辰，父亲总会提前三天去后山采晨露，说那是“天上的琼浆”。有一年下着暴雨，父亲披着蓑衣出去，回来时浑身湿透，却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陶罐，罐底还沉着几片新鲜的桂花。
江玉竹“他总说，我是他的命根子。”玉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我以前总嫌他啰嗦，嫌他不懂仙术道法，嫌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冷璧天抬手拂过他的发顶，水镜中的画面忽然变了。那是三十年前的江鹤江畔，年轻的大雄跪在天帝殿前，额上磕出的血染红了金砖：“臣愿以万年仙寿换殿下一世平安，褪去仙骨，入轮回，护他长大成人。 ”那时的他，铠甲上的箭疤还泛着新红，眼神无比的坚定。
“你以为这仙境是爷爷一人为你开辟的？”冷璧天的声音带着暖意，“当年他得知你要历劫，悄悄将自己的本命仙元融了进去。你仙境里那片仙果林，每年结果最丰的那棵桂树，根须都连着江家小院的小溪呢。”
玉竹猛地抬头，透过水镜望向江家小院的方向。晨光里，大雄刚蒸好的桂花糕冒着热气，蒸腾的白雾中，竟隐约飘来一缕熟悉的桂花香——和自己仙境里那棵千年桂树的香气，一模一样。
“想回去看看吗？”冷璧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玉竹用力点头，泪水又涌了上来，这一次却带着暖意。他忽然想起父亲总爱在傍晚坐在门槛上，一边编竹篮一边哼那不成调的山歌，歌词里总重复着一句：“竹儿要飞，爹不拦，爹在院里种满兰。”那时他不懂，如今才明白，父亲早已知道他是要回仙界的，却还是在院里种满了他喜欢的兰花，盼着他偶尔能回来看看。
冷璧天笑着挥手，殿门忽然敞开，晨光如潮水般涌进来，在门槛外铺成一条金光大道。大道尽头，江家小院的炊烟正袅袅升起，隐约能听见大雄在唤：“老婆子，桂花开了，给竹儿留些做糖腌桂花吧。”
玉竹转身抱住爷爷，又很快松开，眼里闪着光：
江玉竹“爷爷，我去去就回。”
他朝着金光大道跑去，衣袂翻飞间，忽然回头望了一眼。冷璧天站在殿门内，银须在晨光中泛着白，脸上的笑容温柔得像春日的风。殿外的石阶上，不知何时落了几片桂花，香气随着风，一路追着玉竹的脚步，飘向那人间烟火最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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