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篇:我早已心悦她

夜晚。

魏婴近日来滴酒未沾，不时地坐在窗前发愣，偶尔去清室门口的台阶上坐坐，一直盯着那棵梅树。

这晚，蓝湛竟从床底拿出两坛酒放在桌上，魏婴惊讶地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又环顾四周，要不是周围跑着小兔子，以及充满着梨花香，他还以为这是在蓝晏的清室呢，要不然蓝湛怎么会私藏酒？

魏婴（魏无羡）蓝湛，你竟敢背着你叔父藏酒？！

蓝湛自顾自地倒好一杯，又给魏婴的酒杯倒满，放下酒坛后，闷声喝了下去。

酒精迅速蹿上头，蓝湛眼睛顿时难以聚焦，强撑着即将要倒的身躯，回答魏婴刚刚的问题，

蓝湛（蓝忘机）阿晏喜欢。

魏婴霎时僵住了，他看向蓝湛，后者眼里竟流露出脆弱的意味。

——“二哥，天子笑那么有名，此生若不喝两口，那岂不是白活？”

蓝晏以前偷溜下山喝酒被蓝湛逮住，趁他不注意喝了一大口，还满意地砸吧砸吧嘴，蓝湛皱着眉要带她回来抄家规，就被蓝晏这一句话顶了回来，可那又怎么样，喝了一口的酒还是被蓝湛没收，并且被带了回去关藏书阁抄家规。

后来蓝晏总想偷喝酒，蓝湛也总是不许，可偶尔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她喝一两口，蓝晏喜欢，他不想让她不高兴，之后就在静室床底下为她藏起了酒，床边的柜子里是专门为她藏零嘴的地方，这个秘密只有二人知道，连蓝曦臣都没有告诉。

姑苏蓝氏有禁酒的规矩，可蓝湛为蓝晏藏了一生的酒，他虽不胜酒力，因为阿晏而感觉苦闷之时，与十六年间也喝过很多次她最爱喝的天子笑。

蓝湛喜欢蓝晏的这点心思，任谁也能看出来，偏偏蓝晏不知晓，这也说明蓝氏的确将她养护的很好，正是因为被很多人爱着，所以她一直都不吝啬爱别人，或许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吧，只是她不知道其实有人对她不单单是这样，魏婴是这么想的。

魏婴（魏无羡）蓝湛，你很喜欢小晏儿吧。

蓝湛突然瘪着嘴，委屈地点了点头，

蓝湛（蓝忘机）我早已心悦她，在十六年前，亦是十六岁前。

是啊，那样明媚快乐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魏婴笑了笑，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魏婴（魏无羡）我也很喜欢她，很早以前就喜欢了……

眼见蓝湛又倒了一杯酒要往嘴边送，魏婴拦住他，

魏婴（魏无羡）蓝湛，你别喝了。

蓝湛看向他，双眼朦胧，微微移开他的手，然后快准狠地灌进嘴里，魏婴赶紧夺过他的酒杯，顺带着把酒坛也拿过来，让他够不到。

蓝湛（蓝忘机）……魏婴，阿晏好像很喜欢你。

听见这话，魏婴愣住了，蓝湛又说:

蓝湛（蓝忘机）阿晏好像也很喜欢江晚吟、晓星尘、聂怀桑，还有兄长，还有……还有……好多好多人，可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说到这，蓝湛变得失落，低眉顺眼的模样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蓝湛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

他自认从小与蓝晏一起长大，幼时蓝湛不爱说话，小小的三三咿咿呀呀地爬过来想抱他，自己害羞地红了脸也没伸出手，那段时间她就黏着蓝曦臣，窝在蓝曦臣怀里嘬着手指好奇地望着蓝湛。

后来蓝晏长大一点，活泼开朗的性格与蓝家人一点也不符，她还是很爱找蓝曦臣，也总是跑去蓝湛，可二人在一起时远不如她与蓝曦臣在一起时有趣，因为蓝曦臣被蓝启仁看着学习宗主事宜，蓝晏来找蓝湛玩耍的次数多了起来，蓝湛试着多说话，和她偶尔玩玩，他多想再和蓝晏亲近一些，可是生性如此，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可以。

蓝湛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他的爱不张扬，不显眼，不被阿晏所看到，从很久以前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离别，他就怨自己不够勇敢，蓝湛对蓝晏所有的爱都包含在了一次次担忧的眼神、心疼的泪水与下意识的保护。

就在蓝湛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的时候，蓝晏捱了一身的伤回来了，然后又不顾一切地随魏婴出逃，失踪，最后离他而去，蓝晏的每一步走的都与当初在云深的时候，在蓝湛所看来的不一样，一切事情都在他自以为是的情况下，越走越偏，正是因为如此，当年蓝湛才会在伏魔殿里失落地说出终究还是不懂蓝晏的话了吧。

魏婴看不下去了，一把拦下他又要灌酒的动作，

魏婴（魏无羡）蓝湛，你别这么想，你和小晏儿一起长大，无论是谁，即便是我当初开玩笑地说你一句，她不也会着急地挡在你身前吗？

说着，低下了头，

魏婴（魏无羡）你是她的小二，她是你的三三，你们本就是对方最重要的人。

蓝湛没说话，一直耷拉着脑袋，突然‘砰——’地一声磕在桌子上，魏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轻轻晃了晃他，

魏婴（魏无羡）蓝湛？蓝湛！

这估计是实在撑不住了，也难为蓝湛了，当初的姑苏一杯倒，现在也能强撑着多喝两口。

魏婴费力地将蓝湛扶到床上，然后靠着床边坐在地上，不由得叹了口气，此情此景，不免想起了当初听学时，他、蓝湛、蓝晏三人也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三人那晚也算交心了吧。

想着想着，魏婴不禁笑了，年少轻狂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复返了啊，想起那晚蓝晏的样子，他又感伤起来，忽然想到什么，魏婴掉过头，喊道:

魏婴（魏无羡）蓝湛，你睡着了没？

躺在床上的蓝湛，睁着眼睛呆呆地凝望着上方，睡相极为雅正，淡淡回道:

蓝湛（蓝忘机）没有。

由此，魏婴转回身，趴在蓝湛身边，问:

魏婴（魏无羡）小晏儿幼时名声就很大了，虽不上世家公子姑娘的排行榜，但是修为天赋可是极高的，你叔父单是因为小晏儿顽皮才不喜欢她吗？为何连排行榜都不让她论？

蓝湛没有及时回答他的问题，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魏婴试探地又叫了他一声，以免蓝湛真的睡着了。

良久之后，蓝湛只是说道:

蓝湛（蓝忘机）叔父……没有不喜欢阿晏。

魏婴（魏无羡）真的吗？那为何当初小晏儿说蓝先生一直不喜欢她呢？

蓝湛突然又不说话了，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二人之间变得沉默，在窗外传来一声蝉鸣声后，蓝湛也开口了，

蓝湛（蓝忘机）阿晏，她相貌与我母亲……有着七八分相似……

幼时的蓝晏，长相清秀娟丽，那时就已经很像逝去的青蘅夫人，后来一天天长大便越发的像，双璧二人都不禁讶异蓝晏怎会与他们母亲长得这么相像，更何况是本就对青蘅夫人不满的蓝启仁呢？

蓝晏的确不明白，哪怕是到今日也不明白幼时的那段时间，蓝启仁为何对她那么严厉，除了十三岁那年的三百戒鞭外，蓝启仁再未对她那么凶过了。

可蓝曦臣和蓝湛却很清楚，连他们都时常怀疑，蓝晏莫不是母亲的转世？那段时间，蓝启仁对蓝晏比以往严厉了很多，受了委屈，被凶了的蓝晏，就被两个哥哥叫过来好声好气地哄着，又玩又闹，要什么给什么，这才没让当时年纪尚小的可怜三三抑郁了。

外界关于姑苏蓝氏上一任主母的消息很少，只是知道上一任家主青蘅君在与夫人成婚之后便闭关不出，所有事情都交由当时的二公子蓝启仁处理，再听到青蘅君的消息时，是他已经去世的时候。

因此，魏婴也是一知半解，正想好好问问时，蓝湛却不回应他了，原来是睡着了，那就算了，蓝湛这酒量撑这么久够了。

从静室出来后，魏婴独自来到院中，注意到了隔壁墙头的梅树，哀叹一声，

魏婴（魏无羡）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自蓝晏走后，魏婴一口酒也没再喝过，夜空中的明月这几日格外地亮，也不知是为何，除却云梦，就属在云深看到的月亮好看了，只是此刻他身旁空无一人，其实那个姑娘本该在的才对，魏婴依旧无法原谅自己的失约，他若早些想到今日的局面，当初便不离开了。

他的小晏儿在最后一刻，应该也是怨他的吧。

魏婴（魏无羡）小晏儿，对不起……

茫茫月色中，魏婴说道。

——义城——

薛洋再踏上这片土地时，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他望向荒芜的空城，确实是他生活过三年的地方，可自己怎么还活着？就连腰间系着的糖袋都满满当当地装着糖。

尤其在看到跑回来的阿菁时，他更加怀疑这是否只是一场梦境？

阿菁坏家伙！

薛洋皱眉，威胁地说道:

薛洋（薛成美）死丫头，你再说，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阿菁有点害怕，却还是握紧了棍子，不管这是梦还是什么了，她都要上去打薛洋一顿！

阿菁你这个坏家伙！都怪你！

薛洋正欲还手之际，却发现自己根本伤不了阿菁，反倒还会因为攻击阿菁而伤到自己。阿菁护着头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却发现薛洋被弹出好远。

薛洋（薛成美）小瞎子，滚远点！

阿菁被这句‘小瞎子’又激起了怒火，抄起棍子冲上来又要揍他，薛洋没办法，只好先跑，阿菁任何时候都没觉得有此刻这么威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薛洋一边跑一边思考，等等——自己袖子里塞的是什么？薛洋跳到屋顶上，摊开纸条，上边的字迹略微潦草，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字:

成美，别再杀人，好好生活。

听不见下面阿菁的挑衅声了，薛洋脑子里嗡嗡地响，他知道这是谁写的了，更知道糖是谁留给他的了。

现在，薛洋坚信这绝对不是梦，他一定要去姑苏亲眼看看蓝晏，跳下屋顶后，不顾炸毛的阿菁，迅速跑走了，留阿菁在后面苦苦追打，在离开义城往下走的一个小镇时，薛洋忽然看见了一张见过的面孔。

他一直盯着那个人看，总算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当初在义城卖菜的黑心老板吗？总将烂菜卖给他们，不过薛洋现在没时间找他算账，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姑苏。

只是他一直没有注意过，此刻他到的这个镇子，镇子上的所有人，都是当初在义城生活的百姓。

到姑苏时，薛洋直接破了结界翻墙进来，却到处也寻不见蓝晏，直到——

魏婴（魏无羡）薛洋？

循着声源，薛洋转身看到了魏婴，魏婴也很惊讶，二人眼中不约而同都带着警惕的神色，在薛洋转身要走时，魏婴问道:

魏婴（魏无羡）你来做什么？

薛洋（薛成美）魏前辈，这与你无关吧？

魏婴（魏无羡）薛洋，我警告你，这里是云深不知处，你别想使什么坏。

薛洋冷笑一声，

薛洋（薛成美）我若想做什么，谁能拦得住？

在薛洋转身准备离开时，魏婴又叫住他，

魏婴（魏无羡）你难道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重生吗？

果不其然，薛洋停下脚步，只是眼中的警惕没有半分减少。

半个时辰后，薛洋一改方才的样子，瞳孔中有震惊与不相信，他半信半疑道:

薛洋（薛成美）我凭什么相信你？蓝忘忧呢？我不相信她会死！

薛洋（薛成美）她怎么会死呢……不会的……

魏婴（魏无羡）阴铁已经被销毁，不然你以为呢？

薛洋背过身，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薛洋（薛成美）阴铁……阴铁……对，阴铁！我去造，蓝忘忧不会死的……不会！

魏婴（魏无羡）薛洋！

魏婴（魏无羡）你如果这么做，还对得起小晏儿吗？！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这就是你报答她的方式？

魏婴（魏无羡）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都别再害人，不然，我会替小晏儿亲手再杀了你。

魏婴自始至终没有再和薛洋提起过其他，更不会让他知道晓星尘复活的事情，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和解的可能，薛洋亲手将晓星尘踢入地狱，就让他带着这份忏悔继续生活吧。

想必晓星尘也不会想见他了，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