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的徽柔变得更加癫狂。情况较好时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理,谁也不见,严重时甚至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
喝完药,侍女去收拾东西,可她却突然摔碎了药碗,捡起碎片就往要脖子上割。
幸亏元亨恰好此时进来,拦住了她,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从此之后,元亨再不敢独留徽柔一个人在家,哪怕有侍女在也不放心,每日守在她身边,一步都不敢离。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但徽柔的情况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还比以前更加严重。
以前最严重的时候,但好歹也能认清人,现在一发起病来连元亨都认不清了,在胳膊上抓了好几道血印子。
纵使以前的徽柔聪慧贤良,可没日没夜的纠缠胡闹消磨了梁家人的耐心。就在他们打算放弃徽柔的治疗时,徽柔竟奇迹般的恢复了……
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照料一家老小。伺候公婆、亲做羹汤都熟练到极致。
而且身上的温柔恬静已经到了一颦一笑都能成画的地步,好似以前的疯癫模样从未出现过一般。
甚至还在秋夕节的时候和元亨一起出门,二人玩了一天,别提多痛快了。

多年后,元亨每每回想起那夜都说那是他一生最开心的一晚,也是……最痛苦的一晚。
玩了一天,元亨很累了,边打哈欠边揉眼睛坐上马车回府。
徽柔帮他整理好明天上朝要穿的朝服,坐在床边笑道。
徽柔“这么多天没上朝,明日可别当着陛下、众大臣的们出丑啊。”
元亨眯着眼睛回答。
梁元亨“怎么会,你相公有那么差吗?”
徽柔两睫低垂着,摩挲着元亨的手指。
徽柔“怀吉……”
虽然她知道他的字,但她很少叫他这个名字。
梁元亨“怎么?”
徽柔“徽柔再也不会胡闹了,以后就如今日这样陪着怀吉可好?”
梁元亨“当然好啊,我们一起睡……”
元亨拉着徽柔的手,顺势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徽柔将脑袋靠在元亨胸口,轻声道。
徽柔“感觉之前和怀吉分开了很久,徽柔再也不想和怀吉分开了……”
梁元亨“别怕,别怕……”
元亨彻底昏睡过去,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看在他胸前,听着砰砰的心跳,徽柔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存在的。可下一刻,她却又看见了予恩临死前,她的无能为力……
眼泪顺着脸颊溢出,她紧紧抱住他。
徽柔“对不起,这次又是我退缩了……”
俯身在元亨眉间留下一吻,徽柔慢慢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最后摸了摸他的脸颊,起身离开了……

为什么要我们遭遇那么多磨难呢?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亦或者……我们的相遇根本就是一场错误,所以才以予恩的离开为惩罚……
不是的,我们的相遇没有错,予恩也没有错,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要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不要去想那么多。
可她真的好难受,好痛苦……
其实她早在予恩离开的时候就该死了。是金银、药物、家人的爱在一点一点地延续着她的生命。
可对于徽柔来说,精神的折磨让她感到生不如死,可亲人却要不惜一切代价,只要她活着,只要她在那。
哪怕人已如行尸走肉一般。
人无权决定自己的生,但可以选择死。为什么活着?要怎样活下去呢?这是人一生都要面对的问题。
……

水花四溅,惊起层层的水波。其实在落水的那一刻,徽柔已经清醒过来了,她想求救但身体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冰冷漫延全身……身子渐渐往下沉。
可突然,徽柔却非常害怕自己以后再也看不到元亨了,看不到他写诗作画的姿态,看不到他对着自己的一眸一笑的样子。
好舍不得,怎么办?死前再看一眼也好,不是么?就一眼,却也变成了奢侈……
都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徽柔“元亨……”
一直困扰着她的取舍,却在这一刻,做出了决定。
奈何人生,很短,一个眨眼便是过去。
结果,等她领悟过来的时,却残忍地发现,一切都太迟了。
身体好冷,心也慢慢地变冷。
双手只是在水面胡乱拍打了几下,便慢慢地往下沉去。池面上的水波,也渐渐平静。
……
梁元亨“徽柔!”
元亨是被吓醒的,他梦中的徽柔一直背对着他,他怎么追也追不上,直到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茫茫大雾中……
醒来却不见徽柔在身边,身旁的床铺也是冰冷的。
梁元亨“徽柔。徽柔。”
叫了很多声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渐渐的元亨开始心慌了。
梁元亨“徽柔!”
走出去,侍女们行色匆匆,不知道要去哪里。

元亨追过去,看到了一生中最触目惊心的画面。
池塘边,徽柔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地面上。身上盖了件干净的衣服,掩去了她身上那湿透的衣裳。
如果她只是睡着了,拿着将会是多么美的一副画面哪。可是,无声无息得令人沉闷,压抑,恐惧,令人不敢靠近。
元亨颤巍巍的走过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的把徽柔露在外面的脚盖好。
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人心惶惶,大气也不敢吐。慢慢有人走过去,他们深知元亨对徽柔的情意,生怕他也做出什么傻事。

他给她戴上一只金钏,这是很久以前就做好的,本来还打算做生辰礼物送出去呢。
轻拔开徽柔脸颊散落的青丝,吻了吻她的额头,在耳边呢喃一句。
声音很小,没人听见。
元亨抬起头,对众人凄惨一笑,随即冲径直向楼阁的漆柱,竟没人能拦住他。只听“砰”的一声!
“不!”
元亨瘫倒下去,一切的温度与直觉都渐渐离他而去。朦胧迷糊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天。
那天,再次相遇。
他微颤地牵起她微颤的双手,虽然只是亮光中静静的对视,可他的心已像撒欢的野马在辽阔的土地上奔驰一样。
激昂飞扬的情绪这时竟能包容在一个沉静的外壳里,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个以前还不了解的成语:“一眼万年”。
拜托走慢点,拜托等等我……

【怀柔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