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雪城——捌

雪下得很大，几近全城都覆盖上了一层银装。

沈箫抓了一把头顶上的雪花，甩在一旁的道路上。他注视着街上的那处摊子，摸出了几十文钱。

那是一个露天摊子，主要是卖羊杂汤面的。现在正值正午时分，摆在街边的大半桌子都坐满了人，沈箫路过时稍微看了一眼，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也便走了过去。

“客人可是要吃羊杂汤面？对！咱这有加料的和不加料的，加料的十七文钱，不加料的十五文。”

摊主是一个精瘦汉子，原本正在卖力搅和那泡羊杂的汤，见沈箫临到面门前，他才发觉。汉子直起腰来擦擦额上的热汗，边打量来人边问道。

“来一碗加料的，汤要多一些。”

沈箫冷冷睹了汉子一眼，后者小心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道：“好！好！”他见这少年满身雪，颇有些邋遢，却没想他的眼睛好似一把剑，直戳他的内心。

沈箫眼中的冷意淡了一些，他走到一处无人的桌前，拍开积雪便坐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那精瘦汉子捧着一大碗羊杂汤面走了过来，接过沈箫手里的十七文钱笑着走了。

沈箫看了自己的羊杂汤面，又望了望对面桌上的别人的汤面，才分别出自己汤面上那些个黑糊糊的圆粒是加的料。

沈箫抓住桌上圆筒里的筷子，在圆筒里边的雪里搅了一下，才夹起那所谓的“料”放入口中嚼了嚼。

麻麻的感觉从舌尖传来，沈箫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原来是西关的一种辛椒。”

沈箫这样说着，饮下了一口汤。微烫的汤顺着他的咽喉直入肚中，驱散了多日来积累的寒气，舒服的感觉让他双的眼眯了眯，那股锐气逐渐温钝下来。

突然，沈箫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淡淡的说了一句：“管事的，再来一碗，记得加上配料！”

“好嘞！”

沈箫递出了身上余下的钱，接过羊杂汤面放在一旁。然后，再慢条斯理的吃自己的汤面。

精瘦汉子诧异的看沈箫了一眼，没多想便退开了。

沈箫吞下几块羊杂，饮了几口汤后，雪小了一点，他等着的人终于来了。

踏嗒——踏嗒——吁——

沈箫的位置很妙，可以看到城门隐约的轮廓，因此当来人自远处靠近时他便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但他是凭远远传来的马蹄声听出来有几个人的。

沈箫刚好饮下了最后一口汤，抹干净嘴角，这才又看了来人一眼。

旁桌那人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他擦了擦眼，定睛看去，果然停在远处的来人身着黑色毛皮衣，腰间别着一把缺了口的大刀。

他“嗖”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的跑了，走时还不忘大叫：“山、山魈来了……快、快跑！！”

众人一听，竟是都扔下筷子，连未喝完的汤的不管，急忙跟街上的人朝另一边逃去。

临旁的盐店、不远的酒家……眨眼间门和窗封的严严实实的。

但是，有一个例外。

山魈看见人群一散，消了下马的念头，让这匹马自行慢悠悠的走着。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有缺口的大刀，随后握紧刀柄，再松开。

山魈已经大半年没再来过岚雪城了，上次给刀喂了一次血，抢了一次钱庄银票后，一直享到了如今少了吃食的地步才又出了山。

来岚雪城前，他本欲杀几个人润一润刀上的血绣，好好养一下自己的刀再去钱庄的，没曾想才刚进城就人便都跑了，这让他懊恼不已。

山魈觉着手中仍有些痒意，暗自决定要在钱庄多杀些人好爽快一番。他的脸上现出一丝嗜杀的笑意，让那些在屋里偷看的人不禁心生胆寒。

“咦？这里怎么还有一个小不点？”

直到靠近至五丈内，山魈不经意间才发现了沈箫。

“嘿！小朋友，你娘没教你不要随意出来玩吗？小心山匪哦！”

山魈露出了他认为最无害的笑容。沈箫听着那古怪的语气，转头望去，却见山魈一脸狰狞。

“阁下请用，问你个事。”

沈箫并不理会山魈的挑衅，他只是伸手指着那碗没动过的羊杂汤面，抬头示意道。

山魈脸上抽搐，他觉得这个不答他话小崽子有些碍眼，最不可忍的是他一脸毫无表情的样子，仿佛不把他当回事。

“你这小崽子，真讨人厌！”

山魈一怒，提起那把大刀横劈过来，撞飞了半空的雪花。沈箫看着这一刀，眼中浮起了一道寒芒。

山魈忽然觉得刀变轻了，低头一看，原来刀从中间断开了，断口平整，平滑如镜。

“……你可认识秦乙？”

山魈愣了一下，手上微松，刀身滑落在地，溅起一尺高的雪。他捂着喉咙，嘶哑着说：“秦乙是……是……”

“谁”字未说出口，他座下的马被沈箫凌厉的目光一惊，回头朝城门的方向跑了去。

沈箫看着山魈的身体在半路倒下，被马拖着，留了一路血迹。

“可惜了。”

沈箫看着沾了血的汤面，不知是为了什么而叹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