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六日

　　混混沌沌之中，琬琰之感觉自己头晕的很，呼出的气如火一般的热，但是身体却如坠冰窟。

　　琬琰突然感觉到一双温暖而温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前额。朦胧之中，她猜测自己还没死，不过离死也快了。

　　凌无尘的神情清漠而虚淡，仿佛远山上缥缈的云丝，山林间幽静的清风，越想抓住它，就越是抓不住。他静静地蹲在女孩子的身边，将一粒丹药塞进她的口中，然后缓缓地抚摸她滑腻的前额。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灵的灵力，迅速钻入琬琰的体内，枯竭的身子恍如春风拂绿，生命瞬间绽放。

　　琬琰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感官和知觉在一点点的恢复，虽然不至于活蹦乱跳的，至少已经有了力气睁开眼睛。

　　她微微睁开眼，眼前有一些模糊。依稀看到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凌无尘。

　　他全身洁白如雪，冰清玉洁，不染尘埃，唯有一头及腰的长发，乌黑如墨，细柔如风。

　　他只是将一半的头发用白绸束起，任余下的乌发如雨丝般随意倾泻。

　　于是，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丝丝柔柔的，有一股悠远的清香。

　　她忽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怨恨他，她只是觉得委屈，委屈极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也有一些小小的埋怨，怨他为什么罚的那么重，为什么要等她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这才来看她。

　　凌无尘纤柔的手指理了理琬琰凌乱的发，指间温柔爱怜，口吻却冷漠得令人心悸，道：

凌无尘琰儿，为师已从俞莲口中得知，你已知错。为师希望你是真心知错，而非随口敷衍。”

琬琰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她不小心把药打翻，又与凌无尘闹小情绪，记得是记得的，却从没把它们当过一回事。

　　道歉这种东西，向来只能是随口一说，随耳一听，走个流程。

　　就好比，义结金兰的时候说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是最后一个人死了，也没见他的义兄同他一起去死。

　　至于她不小心把药打翻……

　　那完完全全就是一时没把握好力道，都不能算是什么事，中午干完晚饭就忘。

　　琬琰完全没当一回事的事情，凌无尘却是狠狠的刻在了心上。

　　琬琰虽然不知道自己犯的错，也不理解凌无尘的心思，但是她明白，捡她回来的这个男人掌握了她的生死。她伸出手指拉住那洁白的衣角，不让凌无尘轻易离开，至少也得带她一起走。

　　男人俯身，手腕一转，轻轻地化解了女孩子的小动作。

　　琬琰顿感绝望。

　　师父不要她了！

　　然而，凌无尘的手臂从她的身下穿过，一把将她横抱入怀。

凌无尘俞莲，琰儿发了高烧，让俞凉来一趟琼羽居。”

迷迷糊糊的琬琰猛然一惊，小小的身子立刻腾空而起。可能是她饿的太久又在发着烧有点头晕目眩，也可能是她现在还太矮而师父又很高，当她去看地面的时候居然有点恐高，吓得直往师父的怀里躲去。

　　师父的怀抱是温暖的，完全不同于师父的外表，那样的清冷，那样的漠然。

　　小小的她躲在师父的怀里觉得很踏实，是从来没有过的踏实。师父的身上有一股芳香，和师父在她屋子里焚的香是一样的味道，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一丝苦涩的药味，不会刺鼻，闻得久了，令人心旷神怡。

　　琬琰在凌无尘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小小的手揪着男人的一缕长发，干裂的唇瓣上扬，没有意识的，她笑了。

　　凌无尘低头看见她的微笑，云淡风轻的脸庞上忽然闪过一丝诧异。

　　他不明白。

他将她饿得只剩一口气，强迫本就识字不多的她背她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她可以恨他、怨他、甚至杀他。

　　为何，她笑了？

　　笑得那么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