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怅然若失的奇怪感觉突然席卷而来,将谢俞紧紧裹住。
他觉得自己好像遭遇海难幸存的船员,在海上漂泊不定,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向。
他讨厌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
谢俞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头发,拧着眉头又捶了捶脑门儿。伊尔见状,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谢俞摇摇头,转身道:“走吧,我回房间了昂。”
“行,”伊尔摆摆手,以为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吧,议会那群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绝对把他们掀了。”
“你收收脾气吧,”谢俞无奈地冲伊尔扬起一抹笑,“议会可没这么容易被你掀掉。”
“管他呢。”伊尔满不在乎,催他赶紧回房间,否则被议会的人看见又要给谢俞瞎按罪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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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的时候贺朝正在桌前写着什么。谢俞的脚步声很轻,像只贵族猫,高贵优雅。他走到离贺朝两米左右时,对方才注意到他。谢俞静静地同他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贺朝手中攥着字条,力气大得让他握拳的手掌有些颤抖。他尽力不让自己的眼神躲闪,但身体却不听他的话,汗从额头沁出,又汇聚在一起顺着脸颊滑下。
“怎么了?热吗?”出乎意料的,谢俞似乎没看到他颤抖的手,有些担忧地伸出手摸摸贺朝的脸,“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贺朝下意识要躲避,被理智死死压制下去,他感觉谢俞柔软温热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停留了一瞬又退开。他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谢俞仰头看着他,瞳孔里闪着细碎的光。很快黯淡下去,低低地叹了口气:“算了。”
“我……”
没人掐住贺朝的脖颈,也没人勒令他不准说话。可就是后面想要说出的话卡在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谢俞应该知道他的事情了,否则也不会如此失望地对他说“算了”。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一旦动情便牵制全身”。
如果他跟公爵坦白了,公爵会如何对他呢?
告发他,让他死。
贺朝闭了闭眼。就在此刻,谢俞出了声:“贺朝。”
“你有事情说出来,我不喜欢别人瞒着我什么。要么你就自己解决好,要么你就别让我知道。”谢俞垂头捏了捏眉心,心中有些酸涩。一方面因为贺朝不愿意跟他说,一方面因为自己竟然得不到贺朝的信任。
好失败啊。
贺朝单方面感觉自己并不是个像小女生一样诺诺弱弱的人,有时候他也挺强硬,但一碰上谢俞就如同茶叶碰了水,再硬也会软。他在这沉默的几秒里想了很多他之前在法里亚那的事情,清一色的冷。
没有任何温度,如同被遗忘的玻璃碎片。
割破了自己也伤害了别人。
他想挣脱法里亚那的束缚。
……他想和谢俞在一起。
永远的那种。
贺朝几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
“我可以坐下来说吗。”
他有些紧张,这种情绪强烈到让他说话尾音都有些发颤,好端端的疑问句硬生生被他掰成了陈述句。
谢俞颔首,示意他坐到对面。自己轻手拉开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双手交叉搁在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贺朝摊开手,手心是一张皱巴巴的字条。
谢俞定了定神,拿过字条展开,入目是一行蝇头小字:你已经被策反了吧?
下面一行让他眼皮一跳,猛一抬头撞上贺朝微红的眸子。
贺朝苦笑:“大概是我妹妹写的,我也不记得她的字是什么样的。不过开头是‘哥’,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她。”
谢俞如鲠在喉。
两人静默着对视片刻,贺朝脸上无所谓的表情终于一点一点崩裂,他手捂住双眼使劲揉了揉,指缝间闪出一丝水光——
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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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法里亚那,地下室。
贺汐的眼睛只睁了一条细细的缝,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的动静,因为刚才从矮小的窗口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她知道有人来了,但现在不是任何一顿餐的时间,她也没有要求去洗手间,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贺汐心中“咯噔”一声:难道是哥哥……
地下室锈得厉害的铁栅栏被人推开,发出刺耳的惨叫。贺汐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背靠着坚硬的墙壁,不顾本来就脏的衣服再添一片白灰。她冷冷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丝无助。哥哥去了佛布里达那好几年都没回来,她只能靠自己。
很快,她听到来人一声冷哼。
是大长老,洛卡•法里亚那。
他是法里亚那最年轻的长老,只有21岁。
洛卡用惋惜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仿佛是第一次遇到她似的。许久之后,贺汐才听到洛卡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令她几乎崩溃的话:“你哥哥,叛变了哦。”
怎么可能!
贺汐脱口而出:“你骗人!”
十四岁的少女身形娇小,棕色的长发自然卷,散落在肩头。贺汐眼圈微红,如同南极浮冰一般的眸子里满是对洛卡的憎恶。她紧紧攥着手,都没发觉自己正潜意识地磨着牙齿。
洛卡看着贺汐目呲欲裂的样子有些好笑,但他的计划并不是到此为止。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封已经开了火漆的信递给贺汐,目光中带着贵族对于下|贱奴仆的傲慢与嫌弃,淡淡开口:“你哥哥的信,我们之所以说他叛变,就是因为这个。”
贺汐此刻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哥哥来信了。她一把夺过洛卡手中的信,手指微微颤抖揭开信封打开信纸。
白色普通的信纸只有中央有一句话,贺汐的目光触及到那行字时,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贺汐,对不起。
贺汐只感觉自己被丢进广袤无垠的海洋里,她在咸涩的海水里不断下沉,下沉,最终窒息。
父母双亡,家族没人管她,是哥哥一直带着她艰难地在这荆棘丛中寻找出路。
饿了,哥哥会冒着被发现挨打的危险溜去后厨拿些吃的,自己只吃一点儿,剩下的全给妹妹;渴了,哥哥会忍着羞辱和嘲笑给妹妹讨碗干净水来。
妹妹是哥哥的心头肉,哥哥是妹妹唯一亲人。
她绝不相信哥哥是自己主动叛变的。
贺汐捧着信的手微微战栗着,她感觉一身的鲜血都往脑门儿上冲,眼前微微发晕。洛卡身子前倾,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尊贵模样,声音在贺汐耳边浅浅响起,如同忤逆了上帝的堕落天使:“你想把他带回来吗?”
“……”
“想吗?”
“……想。”
洛卡满意地笑了,直起身子,在贺汐头上轻轻摸了一把:“乖孩子。”
下一秒,贺汐倒头向地面栽去。
洛卡稳稳接住贺汐的身体把她放平在地,转身面无表情地评价道:“是不是自己哥哥的字迹都看不来,真是垃圾。”
身后,贺汐安稳地睡着,胸口缓慢地一起一伏。
洛卡微微勾起了嘴角。
江厌鹤长佩接着昨天1600+的稿继续的,写完发布的时候突然断网。连回来之后发布一直在转圈圈,莫得办法只能退出来重新发布,结果2400+的字全没了,又回到1600+,我心力交瘁地又重新写了回来……
江厌鹤《佛布里达那10》总是被禁,能力允许的小朋友去长佩看吧,谢谢支持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