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抱住谢俞的那一瞬间理智便崩溃了。他乔装打扮混进军队里就是为了保护他,他知道法里亚那那边会下杀手,但却没想到亲手杀死所爱之人的是自己的亲妹妹,贺汐。
他紧紧抱着谢俞软脱无力的身体,感受着怀里人儿的体温一点一点下降,这种明明可以阻止可发生后却回天乏力的无力感刹那间冲击着他全身的感知。绝望来的这么突然,他茫然无措地想着,贺汐喊了他几十遍都没应声。
就在贺汐六神无主之时,她听到贺朝嘶哑的声音异常尖锐,几乎是带着悲戚和憎恶:“法里亚那那群老东西对你怎么样?”
“还可以……哥,你怎么了?”贺汐绞着手指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把一个坏人搂在怀里,神情还如此悲伤。
“好……”贺朝喃喃自语,打横抱起已死的谢俞往回走,冷漠道,“那你继续在那待着吧,我们此后……再不要见面了……”
贺汐怔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上前去追哥哥,牙关打颤:“哥哥……你,不要我了?!”
贺朝转身,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可在贺汐眼中却空洞地过分,她听见哥哥声音轻轻的,温柔得过分:“你杀了我媳妇儿,做哥哥的当然要赎罪……你还是回去吧。”
贺汐脑子里一片空白。
媳妇?!
她杀了自己嫂子?!
可长老不是说他囚禁了哥哥还不分昼夜地折磨他吗?!
贺汐如梦初醒,双膝一软,对着贺朝直直跪了下去,泣不成声:“哥哥……”
“别丢下我……”
贺朝好似一个没有听觉的人,一步一步向前挪蹭着,没有应声。
从边界到王宫路程不短,他抱着谢俞不吃不喝走了两天一夜,身体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负荷,提出了抗议。同天下午,他被伊尔派出的人发现,将他押了回去。
伊尔再次见到贺朝的时候,饶是见过各种场合的他,也被贺朝憔悴的模样震了一震。
且不说脸上脏了许多,衣服也被沿路的荆棘石块划得破烂,如果说那天谢俞病发时贺朝是一只焦急寻主的金毛寻回犬,那么现在的他大概就是猎人抢下濒死的狼。
为什么是“狼”?因为贺朝死活不愿意放开谢俞的尸体,仆从上前想把公爵从贺朝怀里弄走,被贺朝满是血丝的眼睛瞪了回去,便再不敢上前。
他像一匹在猎枪下走投无路的孤狼,只能也只会笨拙地守着自己最后的拥有,让他不再受到伤害。
然而这一切伊尔眼中都是做作和虚伪。
谢俞尸身送回来的那天,伊尔跟贺朝在王宫外面的草地上打了一架。两个年轻力壮气血方刚的男子打起来就如同两头猛虎在争夺领地,周围的仆从胆战心惊,却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后来打着打着两个人就并肩躺在草地上,泪流满面。
“他怎么死的?”伊尔坐起身,眼尾红通通的,“是你干的?”
“……算是吧,”贺朝疲惫地低声应道,一闭眼便是那天谢俞僵在原地腹部鲜血淋漓的画面,他拼命想逃离这个碎片般的记忆,却如同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无法动弹,只能被迫迎来绝望与心碎。
“你什么意思?!”伊尔赤红的眸子好似要喷出火来,之前问他说不是,现在又说是,把他当傻子耍是吗?!
贺朝抬起胳膊捂住湿润的眼睛,刺眼的光透过水映在眼里,格外难受。两人沉默了很久,就在伊尔忍不住想上手掐死他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我妹妹,贺汐,被法里亚那那群老东西洗脑了,以为我被谢俞囚禁了,她一时心急,就……”
伊尔刚有动作,贺朝便抬眸看向他,平淡的语调中隐隐藏着恳求:“别动她,可以吗?”
“凭什么啊?”伊尔气极反笑,反手重重给了他一拳,贺朝没还手,也没吭声,“她是我谁啊我要放过她?!”
贺朝站起身,眼中满是苦涩:“我……替她赎罪,可以吗?”
“求我。”
伊尔冷漠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明显的厌恶意味:“你求我,我就放过她。”
暖煦的阳光抚上蝴蝶骨,却没有丝毫暖意,阵阵寒冷穿透皮肉直直钻入骨髓,冷得他下意识战栗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一阵飘渺的风,轻轻送走了那两个字。
“滚。”听到他亲口求他,原以为自己能兴奋,再不济也会有油然而生的愉悦感,然而由心底滋生的酸苦和烦躁彻底击碎了他的“原以为”。伊尔整个人在那一刹迅速脱力,连话也不愿多说。
贺朝垂下头,转身刚走了几步便听到伊尔再次叫住了他,有些犹豫:“你跟公爵……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呢?
贺朝茫茫然想着。
几天前才正式转正的男朋友关系。
可是他不敢说,他觉得自己也不配说出口。
“你们在谈恋爱,对吗?”伊尔揉了揉额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酸涩的胃液一波波上涌,贺朝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停在原地,昂起头把眼底的水意憋了回去,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嗯。”
他承认他就是贪婪了,他就是贪恋着公爵的一切。
大不了,他就一起死呗。
伊尔长长地舒了口气:“羡慕你。”
“?”贺朝似乎想到什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难道……。”
“别多想,”伊尔看出他的想法,莞尔一笑,尽管并没有多少真实的笑意,“公爵种的红玫瑰,只给伴侣,旁人谁也不给。我早就很想拥有一枝了,他不同意,我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贺朝怔住了:“没有……”
伊尔没听清,皱着眉让他重复一遍:“你说什么?”
贺朝牙关紧咬,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忽然攥住伊尔的衣袖:“他……没送我,玫瑰。”
“那他送你什么了?”
“鸢、鸢尾……”
“鸢尾?”伊尔低低地将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他抬头对上贺朝无措仓惶的眼神,笑得怜悯而无可奈何,“哈……你看,他总是叫人这么琢磨不透……”
“什么意思?”
“鸢尾花的花语啊……”伊尔笑着看着他,一点一点轻而易举将他推下了理智的悬崖:
“——是‘绝望的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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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朝浑浑噩噩以未婚妻的身份参加了谢俞的葬礼,结束之后的第二个星期,伊尔蓄意报复他似的,让他继承了公爵的爵位。因为身份原因,他也只能嫁给公爵而不能娶,所以名字改成了“贺朝•路易斯”。
伊尔果然信守诺言,没动贺汐,但在接下来的两年中,他的手段越发雷厉风行,接连将议会和德法尼亚家族端掉之后,利刃便对向了法里亚那。
和贺汐再次相见那天是谢俞的忌日,他手里捧着清早起来采的九朵红玫瑰扎成束,绿茎上的刺已修剪干净,娇嫩的花瓣上还有露水。
贺汐就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他:“哥。”
贺朝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他身后的仆从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他脑后的长发被一根小皮筋齐齐扎住,全身黑色,面容冷淡。
只要除去那张脸。
除去那张脸,别人真要把他错看成谢俞。
——《佛布里达那》_完结——
江厌鹤PS:佛布里达那的吸血鬼们不怕阳光。
江厌鹤这个结尾有点开放性的样子,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江厌鹤下一篇是和淮上《银河帝国之刃》联名的星际未来篇,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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