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冰云从未奢望过她会来。她哥哥是北齐重臣,他是庆国暗探,终究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她若是足够聪明,就该同自己断得干干净净,最好从此再无瓜葛。
看到她的时候,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仿佛是一条早就干涸的枯水中突然注入新的活水,让他瞬间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不该想的,言冰云总是对自己说,监察院的人哪里有心呢?为了某个人而想要活下去,未免太过可笑,太过愚蠢。
当她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自己的皮肤时,言冰云闭上了眼睛。
其实这样的伤口对他而言真的不算什么,只是他害怕,怕身后的人看出自己的真心,看出自己此刻的慌张。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同一个姑娘如此亲密,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关心过他的伤势。幼时他受的伤不算少,每每向母亲投去期盼的目光时,都会被父亲冷冷喝止。
“我从前与你相近,是为了借你的身份探听军情。并未对你动情。”
那姑娘似乎是被他这番话伤了心,半晌都没有接话,也没有再继续为他敷药。
应当是不会再动心了吧,为自己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怎么值得呢?就这样走吧沈婉儿。
那姑娘却只是愣了一瞬,很快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对自己说她知道的。
言冰云觉得自己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傻的女人,甚至很想转过身去,将她抱在怀里,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到底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
“那你又来做什么?”
“是同情我,还是可怜我?还是沈重终于束手无策了,派了你来,企图诱我说出谍网名单?”
说完,竟连自己也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言冰云啊言冰云,你当真是铁石心肠。竟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心里面却隐隐泛着些许酸意。自己这般对她,她定然会羞愤离去了吧,或许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自己了。
那姑娘却又再次出乎他的意料,竟还有心思替他斟了一杯茶,似乎是心疼他这把破锣嗓子。
言冰云鬼使神差地并未拒绝她递过来的茶盏。若是这茶中投了毒倒也好。
用了茶,那姑娘就静静地陪自己坐着,也没有半分抱怨与不耐。
言冰云忽然想起来北齐之前,父亲将自己叫到书房,问自己可有中意的姑娘。看那样子,似乎是希望自己尽早完婚一般。
中意的姑娘啊,言冰云轻抚着茶盏。原先是没有的,现在…却是宁愿没有了。
“言公子,你心中是不是总觉得,庆国会有人来救你的?”
会有人来救自己吗?言冰云也忍不住在心底反问自己。应当是不会的吧。凭着自己那为了监察院鞍前马后的父亲的性子,恐怕是半句软话都不会为自己说。
他在南庆少有交好的同僚,说来竟是讽刺。或许他死在上京,除了父亲,再不会有人为他难过了。
迎上那姑娘的目光,她眼中竟然有几分期待。言冰云嘴角微微上扬,是了,还有一个人会为自己难过的。
“言某不过是监察院四处职员,对于庆国来说,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一颗棋子。能为监察院,为大庆而亡,是言某的使命。”
小姑娘竟然开始安慰起自己来,言冰云听了他的话,虽觉得好笑,内心却一片柔软。
从来没有人同他说过一句,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旁人看来,或许觉得她幼稚,不懂国家大事。言冰云却觉得很好,若是她能够这样想,或许自己离去之后,她也能够好好地为自己而活。
看着那姑娘,总是忍不住想要同她接近,总是忍不住追随她的身影。不能再继续了,言冰云。
于是,佯装有了睡意,闭上了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听着她的声音,想象她的一举一动。
那姑娘似乎是信了,借着自己看不到她,竟然隔空笔画着什么,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性呢。
想到这里,却鬼使神差地想象着往后,他若是同她能有个孩子,那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言冰云,你竟是越发地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