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黑夜里爬上楼梯,门果然开着,他也不顾不上那么多了。身心疲惫的他,倒在了床上,就像倒在了无边的黑暗里。他越险越深,越险越深,最后竟然到了虚无缥缈的境界。
飘啊飘,宇宙的虚无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生,没有死。生死只是人的观念。没有善,没有恶。善恶只是人的看法。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有的只是一点点生命的火,单薄的意识。
早上,光的粒子以完美的曲线打在瞳孔上就像打在枯朽的树木里,亿万个细胞如花朵般在枯木里苏醒。
意识的机器,开始了运转, 一个个神经元自发的搭建运转的平台,一根根神经电路被重新启动。组织机能在通电后开始重新做作。
感知感觉的感应圈重新搭建。记忆重新定位了今天的身体和它所处的物质环境。从浩瀚的宇宙回落到城中村的小小角落,不过用了刹那的光速旅程。
手能动,脚能动,脑能思考,人体真是生命的奇迹。
走上 阳台,铺天盖地的现实感里裹着种种思想和观念,如同强风暴雨般席卷了他的头脑。瞬间如同尘埃一样降落,沉浮在他的身体里。他终于回到了所谓的现实。
抬头看,洗过的衣物忽然眼前一亮,头脑的闪电惊醒了他。他想起和东屋女孩相撞的事。没成想,她还真把衣服洗了。虚荣的欢喜换来一点愧疚,愧疚是因为昨夜的冷漠。他似乎欠她一个谢谢。
他穿上人的衣服和人的身份,下了楼,他想看她醒了没有。门窗紧闭,透过窗他只瞄了一眼,就羞红了脸。他在羞耻的窗台上终于拾起来曾经失落的道德。
出门左转,来到街上,房东老头似乎早早醒了,在卖早餐。一声寒暄,一句客套,都在把他当人看待。
“多找了五毛”阿呆返还了多找的钱,为五毛再次失德似乎太不划算了。
到了公交站点,很多人都在等待了。他远远的躲在后面。今天他的时间充裕,完全可以给道德留点脸面。
上了公交,站一会儿,似乎也不错,根本不用在道德的得失上纠结,甚至在有老人上车后,看着不给让座的人。反而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地上发出正义的愤慨。
到了公司,还是路仁家。他仍在坚持用无谓等待和期盼,换取同情和工作。简单的沟通后,阿呆接过他的资料和身份证复印件。
“好了。大哥这样吧。你直接去工厂报道,入职什么,我给你解决。”阿呆送走了他,就像送走了拖延长久的愧疚。
进门仍是点名开会。称量道德。重复就是工作的本质。虽然每天略有不同,但是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好像以前做过。或者在过去已经预见了就是这样的未来。所以现在看来就那么的似曾相识,也许这就是单调的本质。
“你带道德了吗?”好心的提醒
“带了带了,我带了。”惊慌的证明
“你的道德是真的,是假的?”疑惑不定的做贼心虚,生怕自己的道德不够纯。
“真的,假的,有就行。”坚定的认为。
“是啊是啊!”在认同感里找到了安全
程序是一套便于工作展开的工具。阿呆善于在工作中做好自己的角色。称量道德的事完,走廊里遇见李玫。久别重逢的欢喜和昨天说见未见的歉意一起涌上心头。
“阿呆,招聘的小胖,今天有事,你顶一下啊。”李玫例行公事,根本没有提昨天的事,似乎昨天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好的。”阿呆为了路仁家的事,喜欢吃这个亏。
到了小胖的办公室,填写完路仁家的入职表格,并往工厂的办公室打了电话。他利用了自己的权力,忽略掉培训的环节。权力的为所欲为的快感,他也忽略了相关的隐患。
几个来公司面试的人,和昨天面试的一些人,几乎都在围着阿呆一个人转。阿呆像流水线的员工一样,制造和筛选着符合工厂需要的产品,一个个合格的员工。
下午的工作,仍是培训,虽然仍是一样的流程,可是感觉那么别扭。道德的存在增加了要脸和不要脸之间的纠结。
对外,道德是为了证明或者说明自己是个人,不用做贼似的生怕缺德暴露,在职场混不下去。
对内呢,只是为了在人群里获得安全感,别人都有道德,你没有,你就害怕露馅后,被人群抛弃。
可是工作中道德的善良和软弱,时时刻刻在与工作中的无情和冷漠做斗争。
忘记吧,你不人,你只是一个个身份。你不停在不同的角色里穿梭,就像跳蚤一样在不同的身份里寻找自己的食物。
在房东那,你是住客。在东屋女孩那,你是呆傻的少年。在靳部长那,你是可聊天可一同玩耍的酒肉朋友。在老板那,你是一个不很聪明的员工。在同事那里,你是有点傻气呆板也有点认真的同事。在李玫的那里,你是忽冷忽热的暧昧情人;也是俯首帖耳的下属。
可是在你自己那里呢?你是和欲望斗争的勇士。你是在各类身份与自我之间斗争又纠结的糊涂人。你明白身份的职责,只是为了适应社会的存在。可是你却厌恶身份赋予你的枷锁。你渴望的自由。可是你要的自由又是什么呢?是轻轻飘飘的与宇宙万物的一起同化到无吗?
神在你的头脑里种下一颗思考的种子,你却把它长成一颗迷茫的大树。
你在自然人与社会人与神性人之间不停的转换,不停的寻找作为一个人的价值。你又能找到什么呢?!
阿呆因为道德的存在,已经没有办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他怀疑一切,批判一切。他的肉体按照着身份的职责,做着应该做的事情。可是一旦给了肉体空闲,他的头脑就会偷偷跳进另一个思想的世界转一圈。
他多么羡慕那些埋首在尘世中的人,他们精神专注,乐此不疲。他的肉体和精神都融在了一起。那就挣钱花钱,再挣钱再花钱。循序往复没有终点。
他们为了挣钱而快乐,为了花钱而快乐。也为了钱少而忧愁苦闷。他们甚至因为不能完成家庭身份赋予的职责而悔恨自责。那就是如何做好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爸爸,一个好儿子?
可是他们自己呢?灵魂没有住所,甚至他们早已经忘了灵魂和自我又是什么?那对他们而言似乎根本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工作里的阿呆忙着给人洗脑,撕脸,虽然他自己的脸已经不能像昨天那么好撕了。但是为了起到示范作用。他仍在努力的做着。
慢慢的他开始有点厌恶道德限制了他的工作。甚至怀疑道德在工作存在的必要性了。他被困惑纠缠。并且不止一种,还有工作内容的怀疑。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帮人减少尊严和工作的摩擦,来减轻他们未来不是人的痛苦;还是在帮助老板减少剥削与被剥削的之间的摩擦。
人力资源不过是资源的一种。如同煤矿和原油资源。底层的人能做什么呢?只能让自己努力让别人看来你很有价值,以获得自我存在的价值。他们没有权力分配资源,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资源的一种。
冥冥中,阿呆的野心或者说一个大胆的想法产生了。自己能不能成为重新分配资源的人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是一瞬间他又胆怯了。吃着人血馒头,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给人们一遍遍洗脑;然后爬过他们带血的尸体。那时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吗?
给予还是剥削,似乎都是上层的单方面解释。
是在给予和奉献里前进,还是在剥削和压榨里前进?
两条路似乎都很难。似乎做个自己都那么困难,即便困难吧,终究能自圆其说。还是做自己比较稳妥容易一些吧。
送走了培训人员,阿呆迷迷糊糊在隔开的办公室里的转椅上,嗅着李玫曾经的味道就睡着了。
他真的很累。他的身体没有给他足够的能量来进行思考。似乎睡觉什么也不想,浑浑噩噩也是不错的选择。一个人和平庸做战斗,都很困难。何况是改变命运呢?何况是改变底层人的命运呢?
都做上层人,那谁做下层人呢?社会的各阶级角色里的人在不停的变换,可是等级角色,又怎么能改变呢?
迷迷糊糊里一个声音悠悠传来。
“阿呆,怎么睡着了?!”
睁开眼睛,一个美丽的女人。啊?!是李玫,李部长。别人都能瞬间找到相对应的各自角色。可是阿呆却总是慢半拍。他总是把一瞬间搞定的事,把那一瞬间拉长。 他确定了李部长的身份,也就找到了自己的身份。他需要时刻提醒自己穿好相对应的身份,生怕裸露出逐渐变异的野心。
她亲切的语调,似乎不是用李部长的身份说的,是一种接近朋友却不是情人的口吻。部长的身份让她多了一份矜持和顾忌。
“你怎么睡着了?病了?”李玫上手就摸了他的额头。
“没有,没有”阿呆回手本想推开她的手,却不想把她的手抓住了。
一瞬间,似乎一瞬间他越过了身份的阻碍。他甚至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合适?他的身份只是她的下属,可是他却在公司里勇敢的尝试着以情人的身份与她对等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脸皮厚的效应。
也不知道是他拉了一把,还是她故意崴了脚。她顺势坐在了他的身上。欲望让她勇敢,身份让她耻辱。她一瞬间又弹了起来。耻辱又带来恼怒,却也有点对他大胆的惊讶。
“你真是大胆。”她的语调只是惊叹。
“主要是近来工作不怎么顺?脸皮老是撕不下来,即便撕下来也很费劲。想让领导你帮帮忙。看看怎么能撕下来或者很容易的撕下来!”
阿呆的揶揄似乎有点奏效。
“你看这脸厚的,不好撕的很。”阿呆故意撕着脸皮。
“好吧。谁让我是你领导呢?!”李玫决定公报私仇。她撕起了阿呆的脸。
“为什么昨天打我电话,又不来?”李玫
“走半路累了,就回家了。”阿呆
“今天为什么在岗位上睡觉?”李玫
“困了,迷糊一会,不是睡觉。咱们公司关于睡觉的定义不是人来未醒叫睡觉吗?!你一来我就醒了,不叫睡觉!”阿呆
“你的脸皮真厚。”李玫
他们一边聊着家常,一边工作着。一阵阵女人的香气在屋内弥散开来。李玫努力撕着,她胸前的扣子忽然绷开一颗。阿呆的脸瞬间掉在了地上。阿呆就赶紧去拾。
李玫看着这个张皇失措的男人,感觉是那么可笑。她在嘲笑和天真里找到了一个戏谑的想法。
阿呆刚戴上脸。李玫戏谑着故意一探身,到阿呆的眼前,天真地哈哈笑着,喊一声:“看掉了!”
阿呆的脸啪嗒一声就掉了,他刚拾起脸。李玫满脸带笑又探过身来喊一声:“看又掉了”。
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哈哈笑着, 她笑的那么天真,笑的那么无邪。
阿呆在羞耻和道德间左右摇摆!
李玫在色诱和嘲弄之间玩着快乐的游戏!
“大姐,别玩了好吗?会出人命的?”阿呆在色和欲望里探出了可怜兮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