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祥的身体很沉,一瞬间里感觉他的身体更像一个物件,而不是一个人。没有了意识的身体又算个什么呢?或许什么都不是。
但是这就是这样的身体,牵着着多少人的关心和感情。刘瑞的焦急和刘瑞娘的哭泣,就已经给了这个身体足够大的存在价值。似乎身体只因他的身份才有了存在的意义。但是这又是什么样的意义和价值呢?
阿呆一边分神的胡思乱想,一边替她们着急。同理心让他和她们站在了一起。她们的担忧便是他的担忧。她们的焦急便是他的焦急。他爱刘瑞于是连同她所爱的便也一起爱了。
路上感觉他 的身体有点沉,只好半路里慌忙换成背的。阿呆像背麻袋一样背着他的身体。似乎没有意识的身体更像是温暖的尸体。一抹对死亡的冷笑晃过,但是又被她们的焦急的情绪给撵跑了。
好不容易到了诊所,虚无缥缈的胡思乱想又落回了现实。戴眼镜的胖乎乎的女医生简单询问后,便开始了救治。
几针下去,刘庆祥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这种反应绝对是他身体的反应,而不是他自主意识的反应。人体更像是存在自然界里可以自由行走的植物。
“好了好了。”女医生也跟着从紧张变得缓和了。她擦了一下额头,松了一口气。她的身体服务于她的身份和职责。帮她很好的完成了工作。
“输液吧,输两瓶液就好了。”女医生用轻松平和的语调,缓和了家属的紧张。她的职责让她照顾着病人家属的情绪。她不仅用医术救人更用心理救人。
“他是脑急攻心,缺氧晕厥。歇两天就好了。”她很有耐心的淡化着人们的焦虑。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刘瑞娘松了一口气顿时也憔悴了许多。
“不用去大点医院吗?”刘瑞小心的问道。虽然有失恭敬,但是父亲的病更让担心。
“不用,不用。已经好了。”医生略有尴尬,但是很快镇定下来。
“你爹是急病,时间耽搁不起。在这你就放心吧。”医生宽慰着。
刘瑞只好作罢。
输液换瓶,擦汗;刘庆祥在昏睡里忽然就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拳头,像是在和谁打架。李丽晓作为妻子拍着他的胸脯似乎在哄三岁的孩子。
临到傍晚,刘庆祥总算醒了。他暗淡无光的眼神似乎在停留在过去。他的精神虚脱后,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皮囊。
天色渐黑, 阿呆出门给他们买吃的。抬头看见天轻轻的攒着眉,迷蒙着眼,远远的天地之间都是朦胧的淡黑色。似乎那淡黑色空气里都是天空留下的哈欠,世间一切也跟着困倦起来。
买了点包子和两瓶饮料,四个人简单吃了一点,都没有心情和胃口。彼此相对无言,刘瑞和她母亲从眼睛里向刘庆祥流淌着关爱的目光。但是他却回以默然无语。
他被另一个人用语言的刀狠狠的扎在心上。她爱他的身体,胜过了爱他的心。她爱他的作用,胜过了爱他的人。爱是什么呢?他似乎失落了。 他的心似乎碎了一地,再也拾不起来。
病情稳定后,阿呆扶着他就像扶着傀儡一样回了家。刘瑞娘似乎察觉到自己错了,她一路跟着哭哭啼啼的。刘瑞搀扶着她,安慰着她。一场语言的拼杀却伤害了无辜的人。刘瑞娘揭开了刘庆祥的伤疤,想警示阿呆。
可是阿呆呢?仍在自我描绘的虚幻的未来和残酷的危险现实之间摇摆。别人的牺牲他都看不见,他只看见了自己的希望幻灭的悲哀和虚幻美好的诱惑。他轻易的相信明星的未来,以至于轻视了其中的风险。别人说的,也只是别人说的。与自己何干。
梦里钱拿着鞭子追着他的屁股打,直到把他打醒了。他焦虑抑郁,根本没有办法入睡。想找刘瑞,但是脸皮不够厚。望着空洞洞的夜,只能僵挺着扮死尸玩。百无聊赖焦躁不安时,来了一个蚊子,嗡嗡叫着心更烦。
逮住了想杀死它,但是它却是无辜的。自己为什么要迁怒于它呢?他把它扣在玻璃杯里,心想着今日饶它一命,或许明日夜里就会从别处偷一块金子过来。或许它是有灵性的蚊子,说不定哪天修炼成精,将来可能会以身相许。
他向它倾诉了自己想当明星的烦恼。它嗡嗡的回应着,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饿了。阿呆怀着万物有灵的仁慈和对未来福报的幻想,把它放了出来。它张皇失措的逃走了,阿呆想送它点血,它似乎在死亡的恐惧里也没心情领受。只见它嗡嗡的拍着翅膀,一瞬间飞出了窗户,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阿呆的上眼皮开始和下眼皮打架,它们像久别的恋人在黑夜里甜蜜的一番打情骂俏。它们似乎也累了终于紧紧的合在了一起。它们哄着它们的眼球宝宝唱着舒缓的安眠曲。
从有意识的境界到无意识的梦境的时光路程有多远呢?或许只是一闭眼的功夫。
早上醒来,阿呆梳洗一番,打好领带,准备去面试。但是看着刘庆祥病恹恹的样子他也不好提。阿呆感觉被所谓的爱拴住了脖子,他成了现实里的狗。
吃完早饭,李丽晓拿出电推子,把刘庆祥剃了光头。他烧焦的头发确实已经不能再留了。他呆滞着,任由李丽晓带着欢乐在他头上戏谑。但是刘庆祥却不愿理她。
刘瑞带着阿呆出门去买药,她感觉今天的阿呆真的好帅。完全拿的出手,不会被人嫌弃。刚走上街,远远就见很多溜男人的女人正在街口闲聊。刘瑞充满自信的带着阿呆走了过去。
“我男人年薪五万,刚够吃喝。”一个女人胆怯的试探着炫耀。她的男人低着头,似乎在刨地,也许是想挖坑钻进去,也许是想刨点金子。
“我男人年薪六万,吃喝不愁。”一个女人有点自信满满的说道。她的男人趴在地上呲着嘴,似乎是在炫耀牙缝里的肉丝。
“我男人年薪八万呢?我骄傲了吗?我自豪了吗?”一个女人得意洋洋。她的男人一瞬间在地上挺着胸脯,似乎很骄傲的模样。
她们一个个指着趴着的男人脖子上的胸牌炫耀着。男人们也跟着攀比,有点获得了自尊有的获得了自卑。 刘瑞万万没想到她们是这样赤裸裸的攀比,顿时让她无语。
她慌忙的想带 阿呆离开。可是趴着的男人满眼恨意地对着站着的阿呆乱叫。甚至连那些女人都开始打趣她:“妹子呀。你调教手段不行啊。多少时日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你男人到底挣多少了?敢站着走路了??”
刘瑞满脸羞愧的望着阿呆不知如何是好。
阿呆一瞬间里有点腿软,但是看到她们欺负刘瑞,他又在一瞬间打败了她们的暗示和强加给他的价值观。
“我穷或福,那是我自己的事。我趴或站也是我自己的事。管好你们自己的男人,不要乱嚼别人的舌根。”阿呆的话喷涌而出,根本不经思考。他心直口快,勇敢无畏。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呢?我跟你们开玩笑呢?你看你生哪门子气吗?”她仍然保持着打趣的语调。这种打趣的语调进可攻,退可守。
”我不想听这样的玩笑。”阿呆气愤满胸。他将现实的不如意通通借这个机会发泄了出来。
“你看着你孩子。真不识好歹。我不是为你们好吗?”她喊起了冤屈,她还真没遇见过这么不识逗趣的主。
“不好意思啊婶子。我们赶着给我爹拿药,没空溜男人玩。改天再玩,改天再玩。”刘瑞赶紧打起了圆场。拽着阿呆就走。
剩下趴在地上的男人和站着嗑瓜子的女子面面相觑。男人们都暗暗把他当成精神崇拜的偶像,除了吵架的女人剩下的女人也把他当成了真男人。
“多少年了没遇见这样的男人了。”一个女人怅然若失的望着阿呆他们走远。她的男人在地上汪汪的在嫉妒里叫了起来。他挣脱了绳子,四脚着地向阿呆跑来。刘瑞听到叫声,慌忙拾起了地上的石头。那男人迟疑了片刻,那女人也赶紧跟过了过来,牵住了他的绳子。女人讪笑着向阿呆她们挥挥手,叫他们赶紧走。
刘瑞牵着阿呆就走,阿呆却一把打掉了她的手,因为她拽的是阿呆的领带。
刘瑞一个歉意的微笑后,便抓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