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说出那个字！我不希望您亵渎它---虽然我的表现并不比您高明！”托力亚说这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请您用捂着脸的手按着您的心！我请您问自己，倾注了您全部感情和所有注意的，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的人还是那个镶满钻石的冷冰冰的王冠！”
托力亚的话让芝诺比娅停止了哭泣，她沉默不语。在我呆呆的注视下，托力亚的声音在大厅里继续响起：“没有人会罢黜国王！这点您不用担心！是的，我承认，王冠已经摇摇欲坠了！是贵族放弃了他们的责任吗？我想您是这么认为的吧！但我要告诉您的是：您错了！贵族并没有抛弃您！恰恰相反，是您抛弃了贵族！抛弃了责任！动摇王冠的不是别人，而是您自己！从您限制贵族的权利、从您不顾人们的反对，执意承认教会的合法性、从您重用教会出身的卑鄙小人担任首相……还有其他的种种决定开始，您就已经在这么做了！尽管如此，绝大多数正直的贵族仍然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们必须尊重您作为国王所天然拥有的、天主赋予您的权力！直到后来，当您默认王国的新编军团改职成为强盗以后，您终于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因为您明明知道神殿已经确认了柏菲莉的天使身份！您竟然直接反抗而不是违背神的旨意……啊！愿神原谅我谴责国王的行为！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您的王冠其实已经不再属于您了！”托力亚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高亢，芝诺比娅则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她不停的低声祷告着……
“然而，您依然保有您的王冠！没有人来摘下它！是的，没有人！即使是您那愚蠢的、刚愎自用的父亲，用卑鄙的手段谋杀了他所畏惧、害怕和憎恶的首相、谋杀了为世公认的王国最伟大的首相---我的父亲---艾哲尔·托力亚的时候，托力亚家族依然没有违背祖先传下的‘善待国王’的遗训！您可以说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说他对您的王冠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惟独对托力亚家族，您不能这么说！您没有任何理由和权力这样说---除非您的心已经彻底被魔鬼所蒙蔽！如果是那样的话，您将自动失去您的王冠，而不需要任何人代劳！”
“是的，先生！您说的没错。如果你们愿意，早在五百年前，就不会有阿特力斯王朝的存在了！但是请您相信我，我并没有您说的那种怀疑。” 芝诺比娅低声回答。她神形俱疲，没有了最初的王者之气。
“我很高兴您保持了可贵的智慧和令人敬佩的冷静。作为您的臣子，我不得不再次提醒您：请善待您的贵族，请谨慎的使用您的权力而不是肆无忌惮的滥用它！这不仅只是臣下的谏言，同时也是神的忠告！”
托力亚的话让芝诺比娅无语，也让我震惊。它让我认识了另一个托力亚。一个坚强的，有强烈责任感和使命感的男人、一个对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坚定不移的男人。“他是一个原教旨主义者！”我暗暗对自己说。
我也不知道我的脑袋里怎么冒出这么一个词，“是阿智教我的吧！对这样的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他们唯一能懂的，只有行动！”想到这里，我放弃了和他交心的设想。
托力亚接下来说的话证明了我的判断：“柏菲莉，无论你对我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我都不能放走你！我不会再说出那个的字！因为我不能再亵渎它！我也不会再请求你的原谅！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只能留在托力亚家族！”托力亚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象死人一样灰白。我知道，在激动心情的刺激下，他鼓足了勇气，他终于挥动起理智的利剑，斩断了他尚存一线的侥幸，同时也埋葬了他的爱情！
托力亚的话让我全身僵硬。我拼尽全力克制住内心的愤怒以保持话语的平静：“你的话我听清楚了，托力亚！我也告诉你我的决定！无论你对我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我都会离开你！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我生命的终结，你我之间，除了仇人，不再会有第二种关系！你的所作所为，在我的心里，除了不齿，不会再有第二种感情！”
我摘下了“天使之眸”，用右手抓住剑身，走到他面前。我的声音更加平静：“这是你送的礼物。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右手平平抬起，我傲然而立：“直到现在，我才认出它的庸俗与低劣！它怎配和我在一起？”说完，我五指松开，任它“呛啷”掉地……
转身就要离开的我听到背后的声音：“柏菲莉！我忘了告诉你。罗恩已经被调到遥远的泰坦利亚郡，不能再担任你的教练了！阿瑟因为要参加下周举行的锦标赛，所以他也不会再有时间来看你！两个小天使和‘托力亚之袋’我暂时替你保管着。等锦标赛结束、我们在威斯敏斯特神殿举行婚礼之后，再还给你！”
左手紧紧捏住“阿智”的剑柄，我渴望手心的血流出来！
……
尽管他的每一句话都刺中了我的心，但我的身体依然没有丝毫的颤动！我没有拔剑回刺，也没有转身。在我的声音里，傲慢取代了平静：“我会用事实来回答你！用天使的方式！”
“陛下！请容我告辞！柏菲莉！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选择住在这里。但不能离开！在王宫外保护你的，就是那些曾经用为你牺牲过的勇士！”不等我们的回答，托力亚的脚步声已经响起。似乎是到了大门的时候，他停住了，身后再次传来他的声音：“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柏菲莉！克里大人让我转告你：天使不会死去！”
……
托力亚最后这句话，象泰森的拳头，重重击在我胸腹之间。我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不过，那不是呻吟，而是咆哮！
“柏菲莉！你还好吗？” 芝诺比娅关切的问我。
我没有回答……艰难的拔出佩剑，剑尖驻地，发出“铮”的一声轻响，有几粒火花溅起……“阿智，请给我力量！”我在心里默默呼唤……
手腕不再动摇。佩剑也没有丝毫的颤动。我直起身子，平举佩剑。“阿智”和我的手臂成一条直线。我的眼光将直线延伸……那，是我的剑意！
掠过芝诺比娅无比诧异的眼睛，我的视线凝聚在地上的“天使之眸”上。身随意动、剑由心生。“阿智”与我的视线刚性连接！“天使之眸”滢滢生辉，仿佛是回应我的另一双眼睛……
闭上双眼，一声轻叱。抬起手臂，由上至下，划出一条直线……前面有轻微的断裂声响起，接着是芝诺比娅压抑不住的惊呼……手腕一翻，佩剑发出欢快的长鸣，翻滚着飞上天空。左手伸出，我依然闭着眼睛……一声轻响过后，“阿智”已欢然入鞘……
吁出一口气，我睁开眼睛……地上，“天使之眸”已经断成两截……
寻找到芝诺比娅的视线，我对她微微一笑：“谁说‘阿智’不能斩断兵器？”
……
面对十二个红衣侍卫，我只说了两个字：“让开”。但他们没有动静，于是我刺出二十四剑……
耳边回响起芝诺比娅的声音：“啊！柏菲莉！……”
我慢慢走过长长的大厅，回想起刚才在金色大厅里的情景……
芝诺比娅为我打开一个密道。我跟她经过三道暗门，最后进入一个石室……昏暗的烛光下，是一个干瘪的老头。“这位是亨延顿首相！这位是柏菲莉小姐！” 芝诺比娅为我们作了介绍。“非常高兴能见到您！柏菲莉殿下！”亨延顿对我恭恭敬敬的行礼。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柏菲莉的剑法……啊！……可以说是举世无匹！我们如果能得到她的帮助，何愁大事不成！” 芝诺比娅激动的声音在石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亨延顿没有回答芝诺比娅，但他的眼睛骤然一亮。接着，他扑通跪倒在地：“殿下！请您惩罚我对您的大不敬之罪！”
“哦？你有什么大不敬之罪呢？”我找了个椅子坐下，漫不经心的问他。
“殿下！我的罪可说是十恶不赦！任何一条，都足够让我死上一百回的！但我还是要无耻的请求您！请求您在治我的罪以前，先听我把我早就想对您说的话说出来。等我说完以后，您随时可以取走我的性命！”亨延顿以头触地，发出“咚咚”的响声。
“你可以说你想说的话。但我听到的必须是真话，没有半句谎言！”
听我这样说，他低低的祷告几声，然后从内衣里拿出一个十字架，吻了吻，接着对我说：“我对上帝起誓！我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每一句都是我心里的话！上帝将为我作证！国王将为我作证！殿下！您的智慧和勇气，也将为我作证！”
接下来，他承认他曾派“暗夜骑士”绑架我，以期能要挟托力亚（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为“暗夜骑士”是托力亚派来的）；后来又派人暗中监视我在玫瑰庄园里的一举一动，并指使手下在必要的时候“断然处置”（这才有大厅里的刺杀行动）；当得知我即将抵达加特斯城，他感到大势已去，于是做出了最后的挣扎：派出新编的第二十二军团袭击托力亚家族车队……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他为什么会感到“大势已去”？为什么只派出一个军团而不是更多的军队？
他解释说，我的天使身份被克里大主祭确认之后，已经诏告了天下。世界各地的神殿均派出了代表，来到加特斯城等候觐见我、等待神的启示。而我在首都的出现，则代表我给神殿带来了神的启示！神殿将在举行了某个必要的形式（即我和托力亚的“婚礼”，届时世界上所有信仰神的国家都将派出最高规格的使者---一般是王子公主或地位最高的贵族---来观礼并聆听神殿宣示神的旨意、接受“圣子”的指派）之后，正式宣布“圣战”的开始。这也意味着王权将转移到“神选之家族”手中！托力亚家族将指挥王国以及世界各国的联军，开始第二次“圣战”。“圣战”将使托力亚家族的威望上升到神的地位，而女王多年的夙愿将彻底落空……
我再次打断他的话，问他什么是“圣战”？他告诉我，“圣战”就是神属世界对魔属世界的征讨。我又问他“魔属世界”在哪里？信仰“魔鬼”的国家在哪里？亨延顿说，第一次“圣战”结束之后，在神魔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结界---“死亡森林”，它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魔属世界就在“死亡森林”的另一边。数百年来无数的勇士试图穿越森林，找到通向魔属世界的道路，但都以失败告终，大多数探险者也没有生还。据那些幸存者描述，“死亡森林”无边无际，终年阴暗不见阳光。森林里面没有食物也没有动物，甚至连河流小溪都找不到一条。虽然现在的人们根本不知道另一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古老的文献中却记载了五百年前的魔属世界。那是一个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的世界，那里的富裕程度比起这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五百年来，无数的人们对着那边的世界垂涎欲滴，托力亚家族也无时无刻不觊觎着魔属世界的财富和人口！他们没有哪一天不做着抢掠的美梦！”亨延顿咬牙切齿的说道，“而除您以外，没有人能给他们指出那条通往有无数黄金、美女、良田和奴隶的天堂之路！”亨延顿的话让我一阵兴奋！我想：“他说的那个‘死亡森林’难道就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那个死气沉沉的森林吗？啊！一定是！”我为这个发现欣喜不已……
亨延顿接着告诉了我他只派出一个军团的原因：因为那是他们所掌握的、在首都附近唯一能调动的军事力量！其他几个军团，都分布在全国各地，无法及时调遣，而且对它们调遣也瞒不过托力亚家族的耳目……
这时，芝诺比娅也加入进来，她用低沉的声调，告诉了我她在这一切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从她的话语中，我了解到了帕尔米拉王国政治斗争中最隐秘的一幕！原来，芝诺比娅深受其父的影响，在其父自杀以后，以十六岁年龄登基继承王位的她暗中以完成其父未尽之事业为己任，梦想把帕尔米拉王国变成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梦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国王”。为了迷惑“气焰熏天”的托力亚家族，她和“忠诚”的首相秘密约定：由亨延顿在正面和托力亚家族对抗，而她则躲在幕后，用渴望与托力亚联姻的姿态来麻痹“神选之家族”的注意。事实上，正如托力亚所说的：她其实根本不爱托力亚！她这样做，只是一种策略，目的是给托力亚家族一个软弱无力的女王形象，以期能获得最大的政治利益！而她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她保住了王冠，没有被废黜；也没有象其父那样被软禁在王宫的最顶层；她还保留了部分侍卫队和相当的活动能力；她及时保护了亨延顿，躲过了鲁特弗德伯爵的严密搜查……也许她还有机会在关键时刻给托力亚一个意料之外的决定性打击……
芝诺比娅说完了，我陷入了沉思：“他们说的话应该是真话！他们说了这么多，不会只是为了向我谢罪的！他们会求我为他们做些什么呢？我帮不帮他们对付托力亚家族呢？”虽然我并未作出决定，但我对芝诺比娅的同情已经消失。他们的阴谋诡计和不择手段让我深深的厌恶！这种厌恶和对托力亚的厌恶不相上下。
“柏菲莉殿下！”随着芝诺比娅的呼唤，我赫然发现她已经跪倒在地！同时我发觉她已经改变了对我的称呼，“殿下，您是神的使者！原也当得起国王的跪拜！现在，我请求您赦免亨延顿首相所犯的罪！如果您不愿宽恕他，那就请责罚我吧！因为他是按照我的命令去做的！作为国王，我应当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带着一丝钦佩，我扶起了芝诺比娅，但并没有理会亨延顿。我轻声说道：“我早就知道这些侵害都是你们做的！陛下！但我并没想过要报复你们---虽然我非常痛恨那个曾经深深伤害过我和我朋友的小人---但他显然已经罪有应得了！”说着，我横了亨延顿一眼，放大了声音，“您也请起吧！首相大人！”
“现在，请继续说吧！你们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们想让我为你们做些什么？”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